可惜的是,他說著沒有了燈油,只是說一聲而已,還是沒有,只有一個燈籠支在窗邊,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華,有些泛濕的油紙皮慢慢地烘得干了。
他滑坐在門口,背靠著門,死死地看著那燈籠。
“你怎么了?”我輕輕地問。
他卻說:“我今天喝多了,知秋,你會彈相忘嗎?”
“不會。”
他苦笑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我:“明明會,是不是?”
我不說話,他如此的莫名,可是我竟然不怕他,也許他給我的印象,是溫暖的。
有他在,雨和竹子吱吱的聲音,似乎也變得不可怕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眼里的哀傷,如河一般,只是沒有決堤,痛疼滿溢他卻默然地忍受著。
看得我忽然有些心酸,這么高貴這么英挺溫暖的一個男人,他也算站在權(quán)勢之頂,卻這么如此的傷呢?
他離我很近,又離我很遠。
我舔舔唇,有些干燥,看著他忽然心生出一種想接近他的心思,于是,我鬼差神使地安慰他:“你不要傷心,難過的事情,終會過去的,一點一滴,再深也會讓時間的洪流沖淡,或者會慢慢深藏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慢慢的就會成為過去。”
他抬起眼看我,那抹深壓得仿如夜般的痛溢了出來,他閉上雙眼,沙啞地說:“我要離開她。”
心中莫名的一痛:“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要問他,我們其實不是很相熟,認識也不久,但是我對他頗有好感。
他苦澀地一笑:“知秋,我要離開她,這樣她才會快樂一些。知秋,能不能幫我一件事,幫我演一場戲。”
他眼中,閃著一種執(zhí)著和決絕。
“好。”我聽到自已的聲音,輕得像是風(fēng)一樣。
他朝我感激地一笑,又沉淀在自已的傷痛之中。
他要我演戲,和他假裝是很好很好的那種關(guān)系,讓另一個女子死心。
明明,我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痛,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他要這么做。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天亮的時候,從窗外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鳥叫,我們?nèi)匀皇歉鲹?jù)一方,我想,是夜的孤寂,才讓他卸下了那偽裝,看到了他的傷痛。天一亮,他又是那個溫暖而又穩(wěn)重的男人。
打開門,清新的空氣一涌而入。
胸腔中所有的渾濁之氣也為之一清,腦子變得清明。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勾起唇角一笑:“知秋,這般早,不如在林間奏一曲。”
我不反對,他去取琴,然后舉步先行踩著猶帶著水珠的竹葉往外走。
我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踩到竹枝一個趔趄就往前撲,眼明手快地抓住一根竹子才穩(wěn)住身子,要不然準摔得五地投地。
一抬頭,對上他暖暖笑意的眸子,他伸出手,示意地勾勾唇角。
我覺得,就像是勾著我心中的某一根弦一樣。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不太敢去抓。
他卻往前幾分,修長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柔和地說:“小心。”
他的話,我聽不到,我只感覺到他的手好暖好暖,從相握的手一直傳到心尖上,讓我什么都聽不到。
他要我?guī)偷模芎唵魏芎唵巍?
我們就坐在竹林邊的,那里有桌椅,都是石頭磨成的,竹屋很相配,古色古香。
一人一把琴,明顯的,他彈得心不焉,似乎有些焦燥一樣。
靜靜地,馬車的聲音,揉入了幽幽的琴聲中。
我一凜,她來了。
馬車越來越近,他的琴先停了下來,灼熱的視線越過我,看著我背后。
“小姐。”輕輕地一聲,打破了平靜。
有咳嗽的聲音,他拳頭緊捏著,卻沒有上前。
然后我看到他臉上揚起了溫柔的笑道:“知秋,你彈得真好,人生常道,千金易得,佳人難尋。”
我笑笑,他說得未免太假了。
我也不喜歡欠別人的,他助我,我便還還他那份情而已。
他明明就是有權(quán)有勢的三王爺,他心中有著另一個女人,卻得出此下策,只為了讓另一個女人死心,好幼稚啊。
“沐雪,這便是我欣賞的女子,她叫云知秋。”他走上前來拉起我。
我回頭沒有意外地還看到那個弱質(zhì)如柳般的纖纖女子,瑩瑩如玉的眼中,堆上了難過和疼痛,我想縱使再堅硬的男人心,也會瞬間就成水一般。
“你好。”我輕露笑容,她真美啊,雅致得如白玉精雕成的花一樣。心中微微地一嘆,她和我,似乎真的有幾分相似,但是我卻沒有那種脫俗的清美,像野丫頭一樣,上不了臺面。
一絡(luò)發(fā)絲讓風(fēng)吹下來,我正要拔到耳邊,一只手比我更快,輕輕地綰起那發(fā)在耳際,手便放在我的肩上一抱,讓我心一震,他便說了:“沐雪,我的琴,她懂。我要好好地對她,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震得我軟軟的,震得我心茫茫的,什么也裝不下了。
明明知道是演戲,可是,我卻當(dāng)成真的一樣。
沐雪咬著唇,淚一滴一滴無聲地滑下:“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沐雪,很多事情,終將會過去,我有我的人生需要走,我會好好地和知秋走。”
他說完,那般溫柔地看著我,手指在我的臉上,曖昧地輕磨著,然后輕聲地說:“沐雪,對不起。”
“我餓了。”我輕聲地說著。
我不想看到她的淚,她的痛,她的指責(zé),她的不至信,就像是我搶了她唯一最在乎的寶貝一樣,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樣的場面,我怎么能去耀武揚威,那會讓她更難過,她的淚似乎在鞭撻著我的心,讓我多站一會在她的面前都難受。
他溫柔地攏著我的肩頭扶著我走:“離這里不遠地方,有東西吃,我?guī)闳ァ!?
他像水一樣的溫柔,漫過了我的心。
越過她,我們往外走著,他的手,還是沒有放下來。
可是我抬眼看著他,他卻雙眼那么的冷清荒蕪,靜靜走,所有的綠竹,都在一瞬間枯黃了,葉子紛紛而來的悲嘆。
馬車越過我們,他護著我往旁邊站,錯身過的時候,還能聽到馬車里盡是啜泣的聲音。
我想,她一定哭得很傷心。
如果她知道,他也很難過,她會不會好受一點呢?
只是,他不會讓她知道。
直至馬車走遠,他的手無力地從我的肩上滑下。
“現(xiàn)在去追,還不遲。”我很冷靜地說著。
他收起眼里的一些傷痛,朝我淡淡一笑說:“你說的,會過去的,知秋,我和她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二不相識。”
“她是你不能愛的人嗎?”我側(cè)頭輕問。
他點點頭,很坦誠地說:“是的,她是宮里的貴妃娘娘。”
這個身份,嚇得我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他卻很溫和地笑著說:“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大相朝的最無能的三王爺,夏君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