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堡的鐘聲響徹君臨。

從低沉到悠揚，鐘聲層疊，如同樂音一般，盡顯莊嚴。

這天正是喬佛里一世的命名日。

盛大的宴會，但卻充滿了詭異的肅穆和安靜。

或許是因為宴會的主角看起來極度的心情不佳所致，總之，紅堡的中心花園里，精心修剪的綠植花卉、和那些精美的食物，新奇的表演、無一能讓這位外表英俊的王子——當然他現在是國王了——放下心中的憤怒。

哪怕是宛轉悠揚的音樂；

哪怕是精美繁多的禮物。

喬佛里穿著金色的新長袍，猩紅色的暗紋襯得他皮膚白皙而陰郁，在他靜止不動的一瞬，年輕的國王看起來有些像是從油畫里走出來一般俊美。

直至他歇斯底里的聲音，將這個畫面親自毀卻。

“母親，國王是不是想要什么都會有？”喬佛里看著端坐在自己身旁流露出一臉慈愛的瑟曦，持著理智問道。

“當然，我的國王。”瑟曦微笑。

“母親，一個在命名日的人是不是想要什么禮物都能得到？”

“當然，我的兒子。”瑟曦的微笑更耀眼一些，她無比高興——自從瓊恩雪諾把紅堡攪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之后，喬佛里已經有許久沒有這樣稱呼她，甚至看她一眼都很少。

七國最驕傲的女人此刻莫名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高興和滿足。

事關喬佛里，她一向如此。

她是維斯特洛大陸最尊貴的王后，

但也是七國最卑微的母親。

縱使年華不再，她仍舊擁有君臨城內最美麗的臉龐，堪稱絕世的容顏綻開微笑的一瞬，有令人沉醉的華麗之美。

但是，就是對著這樣的笑容，喬佛里，她的兒子，莫名的心從火起。

他知道瑟曦是愛自己的。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覺得瑟曦每一個充滿慈愛的表情，都讓他窒息且憎惡。

是從聽聞她和勞勃的爭吵開始嗎？

是從目睹她和詹姆茍且之事開始嗎？

是什么時候起，這個全世界最愛他的女人，成了他痛恨的對象呢？

喬佛里有些困惑，而當他試圖去搞清楚這種困惑的時候，總有一個更加讓他發怒的理由出現在腦海里：

珊珊史塔克惶恐不安，如同一只受了傷的小鴿子，卻又依著禮節向他鞠躬的樣子；

她紅著眼睛，心如死灰望著自己，說出“我忠于我心愛的喬佛里王子，并永遠如此”時，那順其自然卻又言不由衷的模樣。

她逃走了。

君臨每天進進出出那么多人，他誰都攔得住，偏偏讓她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咣——

杯盤碗碟紛紛傾倒，隨著猩紅色斷面的桌旗被扯到地上發出了粉碎的聲音。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一個國王在命名日的時候，得不到他想要的禮物？！”

喬佛里站起身，他看著瑟曦的臉上濺滿多恩的紅酒，斂去了所有的笑容后，用面無表情取代了一閃而過的沉痛和恥辱，心里有了一絲暢快。

“告訴我！母親！”喬佛里俊美的面孔因為咬牙切齒而顯得猙獰扭曲，“我要我的玩具！我、要、珊……”

“國王身體抱恙，急需入內休息。”泰溫蘭尼斯特開口，他的面孔有幾分陰沉，看了瑟曦一眼，留下一個失望的眼神。

他雖然只是國王之手，但是七國上下都知道，他才是真正握有生殺大權的人。

因此，泰溫不需要吩咐第二遍，兩名白袍御林鐵衛上前，將喬佛里帶走。鬧劇便得以告一段落。

……

梅葛樓，瑟曦更換好衣裙后，詹姆已經守在了門口。

“他越來越不像話，歇斯底里到有些失控。”詹姆替瑟曦攬過她的金發，看見藏在她潔白的頸部一道破開的小口子，忍不住蹙眉，“他變得有些危險了。”

在喬佛里失控時，摔碎的玻璃碎片迸到了瑟曦纖細的頸部皮膚，她刻意換了發型以作遮掩，但在詹姆面前是徒勞的。

“你忘了吧，我們是雙胞胎。”詹姆含情脈脈看著瑟曦，視線停留在她脖子處鮮紅的嶄新傷口上，語氣有些深沉的痛惜，“當你疼痛的時候，我也會有所感受。”

“這只是小傷口而已，你太小題大做了，我敢說你絕對經歷過比這更痛。”瑟曦回避了詹姆的目光，轉身向窗口走去。

在窗前，詹姆從身后抱住了她。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傷口，我說的是你的心。看在七神的份上，你的心疼痛，我比誰都忍受不了。”

詹姆把瑟曦抱得很緊，甚至讓她骨頭都覺得有幾分疼痛。

不過他們雙方都很喜歡這種感覺——只有抱在一起時，他們才覺得完整。

“我關心喬佛里，但我更關心你。”詹姆喃喃說著，手指穿過瑟曦的長發，心中思緒萬千。

“小喬需要宣泄情緒。”瑟曦蹙眉，她眼底閃過一瞬間的痛恨。“珊莎史塔克，那個小賤人，她故意用這種方式操控著小喬。”

詹姆無可奈何的搖頭，事關喬佛里，瑟曦從來不能保持理智。

“那個北境的女孩很單純，瑟曦，你親眼見過，難道你會不明白嗎？”

“單純？單純就是她的武器！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小喬愛她！我的兒子因為她，日漸消瘦和暴躁。而我卻只能在一旁看著他！他憤怒、委屈、痛苦！我只能在一旁看著！”瑟曦幾乎暴跳如雷。

她最近時常覺得力不從心。

年少時，她總覺得自己擁有一切，無所不能。

她是七國上下最漂亮的少女，又有西境守護泰溫蘭尼斯特為父，所有人看見她，縱然連愛慕也只能先藏在敬畏和仰望之下。

她曾經覺得世間萬物盡在自己足下，如塵埃草芥。

總是是蛤蟆女巫那近乎詛咒般的預言，她也不曾真正畏懼。

她恣意傲慢的青春歲月，終于在喬佛里降生后終止了。

像是七神為了懲罰她曾經的驕傲一樣，她開始患得患失，開始總想著女巫那惡毒的面孔。

她擁有的越多，要害怕失去的也就越多。

隨著眼角的紋路悄然駐長在她的面孔上，她就變得日益惶恐起來。

“詹姆……我應該怎么辦？”

瑟曦的眼淚順著那張漂亮又透著毒辣和風情的臉頰滑落，雖然萬分不情愿，但是瑟曦蘭尼斯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我的兒子，他為什么會愛上那個愚蠢的史塔克女孩兒？那個珊莎史塔克……”

“shh——”詹姆輕輕抱著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拍著她的肩膀，溫言相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小喬要什么，我們會給他弄來的。你不可以哭泣，那會影響你的美麗。”

無論何時，他對瑟曦都如此溫柔。

哪怕是同樣的一句安慰的話語，對瑟曦永遠有效。

而詹姆也永遠肯說。

他們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