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吝嗇地收起了余暉。
整座江城的燈紅酒綠,似都抵不過烏云壓城,盡皆被滾滾而來黑暗吞沒。
今夜無月。
被呵斥離去的諸位江城名流,冷汗一出,又脫離了那無形之中壓迫力十足的氣氛,思路剎那間通透。
其中不少人,都在某個瞬間靈光一閃。
接著,便命令手下尋來當年陳家繼承人的照片。
毫無比對時,二者的面容似乎完全聯系不到一起。
但有了對照,腦海中那張俯瞰眾生的臉,立即與照片里稚嫩的少年緩緩重合。
一個驚人的消息,就這么迅速流傳而去...
陳家人,回來復仇了!!!
江城,不眠。
...
陳元與霍凱,于石崖上徹夜交談。
他赫然發現,后者,看似紈绔,居然是出身于名校法律系的高材生。
“所以,你要想重新將海元會所拿回名下,文件我能幫你搞定,但能否讓劉燦簽下名...”
霍凱看了一眼陳元。
“放心。”
陳元看了一眼劉燦。
后者脊背發涼,艱難點頭。
“而且轉讓價值如此高昂的房產,又是江城地標般的存在,需要繳納一大筆稅務。初步估計,起碼在一千萬以上...”
霍凱皺眉。
他知道陳元是剛剛回歸江城,雖然看上去神秘莫測,但是足足一千萬的現金,他拿得出嗎?
“放心。”
陳元重復一句,嘴角掠起。
霍凱心中更加好奇,深深地看了陳元一眼。
武力之強橫已經匪夷所思,手下更有門外那神秘女子般的存在,如今連千萬巨富也難入他眼中。
這家伙,究竟以何身份歸來?
...
一夜之間,霍凱便徹夜搞定了合同文件,讓陳元感動之余,暗自肯定。
劉燦哪敢反抗,當場簽下文件,第二天一早便被帶到有關部門完成手續,再無作用,被霍凱送走。
重新將海元會所奪回,陳元只覺得心中有一股郁氣化解,心情大好。
他出了門,便隨性地大步邁開,也不知天南地北。
龍女靜靜提著一件風衣,于三步后尾隨。
正值金秋。
大街上,落葉鋪成了一條青黃大道。
清晨的陽光灑落,透入鼻息,帶來一股清爽之意。
陳元漫步許久,未發一言。
一直走到了江畔。
“你覺得江城如何?”
他忽然停下,望著龍女寸心,淺笑如春風。
“這是你的家,我,自然喜歡。”
寸心微微低頭,輕紗后也不知是喜是悲。
陳元搖了搖頭有些不滿,走上前,修長的手指伸至美人的耳畔,將薄紗輕輕取下,隨手飄落在風中。
“美人如你,傾國傾城,又何須遮擋?”
他望向寸心,略帶嗔意。
哪知道,一向乖巧溫柔的美人,私下居然瞪了他一眼。接著長腿邁開,重新將輕紗收入手中,再一回頭,又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美人如斯,只為君王。”
寸心眨了眨眼,眼底深處含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陳元哭笑不得。
不多時,他輕輕將美人嬌軀,攬在懷中。
后者一言不發,靜靜地靠在陳元的胸膛,望著天邊暖陽。
風衣,不知何時已將兩人緊緊裹住。
陽光灑落在地上,在滿是落葉的地上,凝出一個有些臃腫滑稽的影子。
像是一只北極熊。
寸心望著那影子,罕見地生出些許少女的歡喜。
“你說,這輩子要是就停在這里,該有多好。”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這胸膛。
“好固然好。可,總有些事情,放不下。”
陳元笑了。
當初墜入深海,便是寸心救了他的性命,一步步帶他走入深海世界,直至,成為海底的君王。
此中生死,此中磨難,外人再難懂。
以至于,曾經天真爛漫的龍族遺脈少女,一步步,成為了如今讓八方海族聞風喪膽的修羅寸心。
唯有與他獨處時,這冰冷雪山,才會解凍出屬于小女人的溫柔一角。
正想著。
“寸心,要離開幾日。”
她昂起小腦袋,語氣平平。
“為何?”
陳揚皺眉。
“有幾個支脈,似乎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寸心動了動,離開溫柔鄉,低頭喃喃道:
“如今,你是王,背叛遺族,就等同于背叛你。”
她的語氣,一點點變得冰冷。
“盡快回來。”
陳元張了張嘴,默默嘆息。
寸心“嗯”了一聲,靜靜離去。
“等等。”
陳元忽而開口。
旋即大步邁開,取下手中的風衣風衣,輕輕地披在美人肩上。
他笑了,揉著寸心有些發懵的額頭,靠近她耳畔。
“天涼了,記得,勿讓我憂。”
...
江畔,美人離去。
數十道在隱蔽處偷窺的目光,同時后撤。
一直尾隨著龍女出了江城,朝著內陸的方向掠去,方才停下。
緊接著。
“疑似古武界無雙王者的恐怖女子已經離去,威脅程度,大幅下降!”
消息傳到了各大豪門手里。
其中一條,便是來到了廣臨集團的最高層。
唐裝中年人負手而立,迎著偌大的落地窗,俯瞰整個江城,一股天生的陰翳之氣散發而出。
報信的手下退去。
一個儀表堂堂,身材魁梧的年輕人,邁上前幾步。
“父親,現在,正是將陳元斬草除根的最佳時機。”
陳子豪低聲道。
“斬草除根,你怕了?”
陳廣臨微微瞇眼,不悅。
“當然不是。只不過,我認為一個當年便是廢物的喪家之犬,如今,又有何資格歸來?”
陳子豪冷笑,絲毫無懼。
“好!”
陳廣臨眼底閃過一絲驚艷,微微頷首,緩緩道:
“但,即便那神秘女人不在,陳元那小子自身的武力也不俗,萬一...”
“沒有萬一!父親,區區喪家之犬而已,你真以為他是猛龍過江?不過是借著強人庇護,狐假虎威!,徒手擊傷十幾凡夫俗子而已,比之無雙王者如九牛一毛,于我又有何難?”
陳子豪眸光大盛,提起陳元時,怨毒之意充斥整張扭曲的臉。
當年,陳元是陳家大少,他只是小小旁系子弟時,便早有妒心,十分不服。
他明明也姓陳,自認天資、實力,都遠勝于那個陳海生的兒子。
可憑什么,那個叫陳元的廢物,卻能夠含著金湯匙長大,自己卻只能平庸一生?!
陳子豪不服。
于是,他遠離江城,拜入一強者門下。
學藝十年,他回歸江城,早已練就出一身恐怖身手。
又是三年過去,陳子豪差點快忘了這位讓自己妒忌了十幾年的堂弟。
恰恰就是這個時間,陳元卻再度出現,而且是以如此強橫的姿態重歸江城!
霎時間,十幾年的妒忌,從深處翻滾涌起,幾乎化為實質。
“陳元,我會讓你知道,憑什么如今我是江城頂尖大少,而你...回到我面前,唯有自取其辱而已!”
...
漫步在江畔的陳元,并不知道,他極力藏拙,讓寸心代為出手,居然會讓江城的各大豪門生出了這樣的誤解。
他更不知,寸心,居然會被誤認為什么古武界王者。
若是陳元知道了,也最多是哭笑不得而已。
但如果,傳入了東海遺族那些老怪物們的耳中,必將會為這些自以為是者的性命而擔憂。
叱咤風云的修羅女,何止殺過十位王者?
五十年來,大海之中唯一一位成為海王的人類,又怎會連陸地王者都不如!
此刻,他并沒有如沈杜何、陳廣臨們所想的一般,登臨各大豪門一一復仇。
恰恰相反。
他沿著江畔一路步行。
很快就循著記憶,來到了一處小小的漁村里。
空氣里,腥氣濃濃。
記憶翻涌。
畫面如影像般一遍遍地掠過。
陳元罕見地泛起些許心慌。
“小嬋姐,你是否回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