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駿提及御寒物資，殷開山只能搖頭。
開春后大軍開拔，為了在路上節(jié)省時間，除了必備后勤物資，根本不可能準備過冬用的東西。
陳駿對此并不意外，當即開口道：“大將軍，為了防止意外，不如先讓一部分將士回撤，去西面扎營。”
“撤兵？”
殷開山眉頭微皺，雖然以現在到手的情報而言，此刻整只兵馬的確處于危險之中，但就因為一些不著邊際的說辭與猜測而下令撤兵，肯定會影響到整個河北戰(zhàn)局。
見老爺子猶豫不決，陳駿繼續(xù)勸道：“大將軍，我等如今不能再困于此地，應立即撤出一部分兵馬與征發(fā)的所有民夫。這樣一來無需修理整條狹道，精銳部隊即刻便能東進。我等處境危險，秦王那想來不會好到哪去，正是極需援軍之時。”
殷開山雖說不是什么能征善戰(zhàn)之輩，但好歹馳騁過亂世沙場，從政經驗也十分豐富，很快就從陳駿的話中聽出了幾分言外之意。
現在山西道大軍要考慮的，不是如何帶著這萬余兵馬出山，而是要在最關鍵的時刻發(fā)揮出奇兵的作用。
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
雖然殷開山不想承認，但陳駿所說的確是他現在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撤出一半兵馬，把他們的備用衣物留下給剩余繼續(xù)東進的將士們穿戴，集中營內僅有的物資，保證這些人可以扛過很有可能會出現的天災，同時支援洺水戰(zhàn)場。
“召集中郎將以上將官來中軍議事！”
沉著臉吩咐了一句，殷開山當即邁步走回營帳。
如何抉擇，他還是決定再聽聽其他人的看法。
………
太行東側，河道交匯之地。
三面環(huán)河的洺水城下，喊殺震天。
北門方向，刺鼻的血腥氣息從數日前大戰(zhàn)開始就沒能飄散，整個城頭都已經被鮮血浸透，到處都是死尸、碎肉。
兩千兵馬外加城內棄劉投李的數百人，此刻已經戰(zhàn)死了大半。剩下的寥寥六七百人，也沒誰毫發(fā)無損，哪怕是王君廓也一樣。
“將軍，您先歇一會吧。”
城門處，兩個全身上下都是污漬的戴甲將領互相攙扶著靠向城門樓，李去惑咬牙道：“看賊軍架勢，今夜怕是仍舊沒得停歇。”
晝夜鏖戰(zhàn)，對于兵馬不多的守城一方而言，可以說是最頭疼的局面。
劉黑闥此番下足了本錢，就是要重奪洺水城。為此不但組織上萬人渡河攻城，還在河道設防，連續(xù)好幾次擊退了李世民的援軍。
“秦王，秦王還是沒能攻過來嗎？”王君廓氣喘吁吁的靠著墻壁緩緩坐下，胳膊、小腿上的傷稍稍牽動便讓他疼的直咧嘴。
原以為這次守城是受到秦王重用，但看眼下情形，自己怕不是要死在這了。
李去惑其實也好不到哪去，聽到王君廓的問話，搖頭道：“秦王所派戰(zhàn)船又被打回去了，一時半會怕是無力支援。”
王君廓聽到這，就不由得閉上了雙眸。
曾幾何時，他在亂世中能得到各方青睞便是從占據太行井徑作為投機資本開始。
誰曾想，如今卻要命喪洺水。
然而就在王君廓‘嗚呼哀哉’之時，城墻東側正奮力拼殺的兵卒們忽然出現了少許騷動。
隨后，一名旗卒連滾帶爬的往城門樓跑。
來到王君廓面前后，伸手指著東側：“將軍，河對岸的土丘上有人揮旗，命我等今夜突圍。”
突圍？
這兩個字傳入耳內，王君廓陡然睜眼，趁著戰(zhàn)刀起身：“哪，哪有旗語？”
“東面，將軍您看。”
帶著王君廓往東疾走，很快幾人都看到了遠處土丘有一面大旗正不斷揮動。
雖然隔得比較遠，但依稀能看清是藍綢。這種旗天策府很少用，但只要拿出來，就代表戰(zhàn)局危機，可突圍撤退。
可以撤退！
腦海中回蕩著這四個字，王君廓臉上很快就浮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終究，秦王沒有不管自己。
有了撤退的命令，那就代表著有一線生機。
“李都尉，你去準備準備，我們今夜突圍。”說出這一句話，王君廓才覺得自己大體是死不了的。
活下去，真好。
但王君廓怎么想也想不到，他的‘突圍求生’，只不過是兩方決策者碰巧想到的同一出戲碼罷了。
他在城頭注意到了旗語，河對岸的劉黑闥大營內也有人發(fā)現了正在揮舞的旗幟。
“王上，李世民在對岸打出了旗語。”
“好！”
劉營中軍大帳內，劉黑闥興奮的拍了下手掌。雖說這幾日他麾下兵馬也有許多戰(zhàn)損，但終歸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帶著滿臉笑意起身，劉黑闥很快便向坐在右側的大和尚行禮道：“大師，等李唐換將守城，施法阻其過河便拜托您了。”
“漢王放心，貧僧答應了便不會食言。”開口說話的，赫然是之前‘偶然’路過洺水的五臺山道濟和尚。
時間，在分秒中流逝。
當深夜降臨，王君廓留下三百將士繼續(xù)堅守，便帶著剩余兵馬乘小舟迅速搶渡洺水。
月黑風高的河道上，免不了再次發(fā)生一場廝殺。
但這次不知是出于默契還是其他緣故，王君廓的小舟并沒被劉黑闥派人不依不撓的糾纏，只廝殺了一場便順利脫離險境。
當他快靠岸時，還與接替他繼續(xù)守城的人打了個照面。
正是羅士信！
只是此時他只顧著回營，壓根沒理會羅士信。羅士信更不會搭理他，歇息了好一陣子的大唐神將，此刻眼中滿是戰(zhàn)意。
洺水城王君廓守不住，但他羅士信卻愿意一試。
沖破劉黑闥的包圍，羅士信很快便踏上河道三角洲，急匆匆進城便直接登上城頭，擺手喝道：
“將我部將旗，掛起來！”
片刻后，洺水城的城門樓上‘羅’姓大旗隨風飄動。
一時間，卻是沒有漢營將士攀爬城墻。
但這不代表劉黑闥怕了羅士信，相反的是此刻漢營中劉黑闥的笑聲最大。
“哈哈~好，好，果真是羅士信來了。”
大笑聲中夾雜著劉黑闥對羅士信的濃濃恨意，一旁獻策大將高雅賢當即抱拳道：“王上，我部愿為先鋒踏破洺水城，斬殺羅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