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好利索的李崇文也跟著去了河邊，他不能每天吃白食。

雖說這個主意是他出的，可是功勞得算竹匠和幾個縫補麻布的女人。

小河水流不多，但小魚確實不少，漁網根本撈不上，釣魚又太費勁，這地龍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不過破廟里三四十人都過來下地龍，便是小魚多也不頂用，時間一長，這河里總共才多少小魚仔。

以前估計是沒人發現這藏在山林里的小河，竟然有這么多小魚，所以才收獲頗豐。

李崇文沿著小河走了很遠，這里原本是條大河，這幾年天不下雨，河岸褪下去不少。

除了小魚仔，里面竟然有不少泥鰍黃鱔，還有藏在石頭下面三指大小的螃蟹。

田螺也很多，不知道為什么沒人去撈，在吃貨李崇文眼里，這小河其實是一個食物的寶藏。

泥鰍，黃鱔，田螺，螃蟹，只要烹飪的好，那可都是美食。

災荒年景，管什么黃鱔似蛇，螃蟹其形猙獰可怖，能吃就吃，難道樹皮能吃這些就不能吃了。

就像蝗蟲，很多人寧可餓死，也不敢吃這種吞噬莊稼的昆蟲，都是觀念作祟。

中原的人，或許不知道在南方特別是廣府一帶，那可是除了石頭咬不爛不吃，蛇肉更是美味。

小河里的螃蟹雖然不大，也沒什么膏肥味美，拿清水一蒸，蘸點醋就能吃。

至于黃鱔，沒有鹽巴和辣椒這種佐料，腥味是重了一點，但營養比野菜強多了。

李崇文更是發動大家撈田螺，煮熟后，用小竹簽將肉挑出來，曬干，還能儲藏起來。

雖說這些終究只能當做不太可口的菜羹，食物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但是田螺再小也是肉類，有了葷腥，孩子的臉色也漸漸紅潤，大家也有了些力氣。

很快破廟里的人分成兩派，一派是跟著李崇文和竹匠等人，每天忙忙碌碌清理田螺吃螃蟹的人。

一派是跟著蠻橫的青壯，想把李崇文等人趕走，獨占破廟的那一批人。

他們見曾經熟悉的人，竟然會聽從李崇文和老好叔的安排，

或者親近原來破廟的四人，就讓人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們不屑吃那種骯臟恐怖的食物，更不屑與老好叔這種乞丐為伍，

他們是流民，是逃戶，但不是乞丐這種賤籍。

李崇文懶得理他們是怎么想的，這么多人擠在一個小小的破廟，

時長日久，肯定會覺得擁擠，住的不舒坦。

如果能趕走李崇文，或者那幫拖后腿的老弱婦孺，

或許他們能活的更好一些，至少西城幫的保護費可以少交一部分。

老好叔依舊照常抱著二丫出門乞食，可愛的孩子似乎像一根無形的繩索，

不知不覺中，一些跟著竹匠下地龍的人都開始以老好叔為中心，

要是有什么富貴人家施舍的糖果糕點，第一個便是拿來逗老好叔懷里的二丫，

李崇文等四人也是知恩圖報，能幫大家的也是毫不含糊，

這群以老好叔為中心的人開始自覺的遵守破廟守則，不隨地大小便，

閑暇的時候都會幫忙去山林里拾些柴火，或者清理茅坑穢物。

這讓那幫交了銅錢，看老好叔四人不爽的人更加惱火，

再這么下去，以后破廟將不再是他們這幾個強壯的漢子話事，

而是聽由一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拿著雞毛當令箭。

這可了得，再說這兩年大家伙還不是靠他們，才有這一丁點的活路可尋，

天氣越來越寒冷，食物消耗殆盡，便是山里回來的人也總是兩手空空。

矛盾就這樣必然的發生了，為首的人決定不再給春花大嬸等人分發食物，

并且驅逐老好叔等四人，說是要老好叔補交這個月上交給西城幫的月供錢，

二十文，西城幫原來就是要這個數，

禿頭和麻子據理力爭，被痛扁了一頓，老好叔知道不是這二十文的事，

鳩占鵲巢，有時候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強勢面前，不得不低頭，老好叔和李崇文只好清理一些自己的雜物，

竹匠覺得幾人不占理，同春花大嬸等人一商量，覺得跟李崇文他們去也好，

從村里逃亡出來的隊伍本就四分五裂，陸陸續續走了那么多批人，

留下來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還要承受幾人的壓迫，

索性跟著老好叔等人，去哪里不是討飯，為什么非得跟著他們。

除了竹匠、春花大嬸，總共還有十二人愿意跟著李崇文等人，

這些都是自覺遵守破廟守則的人，雖然老弱病殘者居多，

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眾人感覺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相濡以沫，

吃不飽，穿不暖，但活得有點人味，就是這點溫暖心窩的人味，

十六人沒有過多沮喪的尋找新的落腳點。

一處接近滎陽西市市集的小河邊，大家剛停下腳步，

就開始修葺新的住所，一個廢棄的民居茅廬。

滎陽城也有不少因遭逢事故舉家搬遷或逃離的農戶匠戶，

交不起朝廷攤派的賦稅，或者還不起地主借支的高利貸。

就像老好叔一樣，還不起債，只能離鄉背井，留下一棟破爛傾倒的茅廬，

這處地方雖然破爛不堪，連房頂都沒有，好在還有能擋一側寒風的泥墻，

拾綴一下，在泥墻內生起火堆，勉強不會在夜夢中被凍死。

在李崇文等人的感染下，大家都有自己動手的習慣，

天不亮，竹匠便帶著孩子們去收地龍，女人們拾柴火準備燒魚湯，

幾個或老或殘的跟著老好叔，帶著孩子去集市內乞食。

似乎一切都沒變，只是住的地方更破舊，人也變得更少，

大家依舊每天都要餓著肚皮辛苦干活，

包括李崇文，他跟著竹匠學了一些扎編地龍的手藝。

西市是窮人們的集市，固定的商鋪極少，大多是臨時的攤位，

有賣陶碗陶罐的，也有修理農具的鐵匠鋪子，

在這里做生意，需要向兩個地方各交幾文銅錢，

一處是管理市集的官府稅吏，一處是持刀槍斧棒的青皮，西城幫。

要的不多，一個攤位加起來大約十五文錢，

只是這十五文，對于本就是小本經營的攤販來說，幾乎是一半的盈利。

李崇文突然想做生意，大明如今對于商戶戶籍的管理，不再如同明初極為嚴格，

只要有本事，有門路，便是乞丐從商，也未嘗不可，

士農工商，商為末，只要錢財打理好關系，從商也是乞丐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