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人籬下
- 鏡河謠
- 八月為霜
- 3405字
- 2019-04-14 18:55:43
“你怎么才回來!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剛剛跑進院子里,就被從柴房出來的安姨撞見,不出意料,她只要看見周舟在她眼前空著手,就不會有好臉色。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干完活就跑,真是后悔把你撿回來……供阿真讀書已經很難了,還得養個吃閑飯的……“
周舟低著頭,不動也不反駁。安姨家境并不富裕,雖然進山打獵賺的不少,但魂師學校的費用卻很昂貴,這也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很難培養出魂師的重要原因。前年容崗的魂師學校來這里招生,安叔九歲的兒子安真被發現是個天生的魂士,于是招到學院去學習了,據說天賦很好,將來的成就甚至有可能超過陳寨主。
安家還有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兒安華正跟著大祭司學習,雖然大祭司不收學費,但也要經常送些山貨吃食什么的,家庭經濟自然就拮據了。
向來有些小氣的安姨,想到春祭又是一筆大花銷,看周舟自然就更不順眼了。
“看你跟個木頭莊子似的就來氣,你的飯在灶臺上,吃完去洗衣服,別在我這礙眼……真是的,天天還得浪費柴火給你留飯……”
周舟如蒙大赦,哦了一聲趕緊跑開。
掀開鍋蓋,滿滿的一碗飯菜還是溫熱的。她每天負責把做好的飯菜送到山頂祭壇給那些守衛們,回來的時候自然已經錯過了飯點,雖然安姨會做那種把肉挑出來只剩菜給她的搞笑行為,但至少沒有讓她餓著過。
周舟嘆了口氣,她真的要好好練習,等成為一名魂師之后,就可以不用再寄人籬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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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盆衣服足足洗了一個下午,當夕陽的橙紅都從東邊的房頂上退下去的時候,周舟面前還有小半盆沒下過水的。
她瞄了瞄周圍,確定沒有人要進來之后,開始把意念都集中的盆中的水上。
動了!
周舟欣喜若狂,這就是魂術嗎?她已經可以施展了嗎?
然而緊接著……
“咔嚓!”
“嘩”
“啊……”伴隨著一聲裂響,周舟面前的木盆突然變成四瓣,在強大水流的沖擊下四散飛去,一塊還直接撞破了柴房的窗戶飛了進去。水盆就像剛剛有個炸彈爆炸了,沖向空中兩米多的水落下來把周舟淋成了落湯雞。
慘了!今天的衣服實在太多,洗了一下午還沒洗完有些著急,她就想用靈力控制水流洗衣服,但好像沒控制好力道,居然弄成這樣。
“你干什么!”安姨從屋子里沖出來,卻只看見一地狼藉,連衣服都撕成了幾塊。她頓時覺得怒氣翻涌,抄起門邊的木柴就朝周舟扔去。
正好打在周舟肩膀上,這個世界人的力氣都很大,一小塊木頭打的周舟一個趔趄。周舟捂著火辣辣的肩膀,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不覺得生氣,就是有些心酸,如果是自己媽媽,第一反應肯定是看自己有沒有受傷吧?
“死丫頭!”安姨看見周舟好像哭了,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過頭,要是被鄰居看見了,還不得說她是虐待這孩子?
“快去換衣服!病了還得給你治!哭什么!我又沒把你怎樣!”
周舟趕緊抹抹眼睛,進屋去換衣服。左肩腫了一塊,泛著點點紫色,看來肯定得青紫好些天了。
這時候外面又傳來安姨的怒吼,“死丫頭,你把爆竹放水里干什么!我看是把你閑的吧?”
周舟愣了愣,她并沒有把祭典用的爆竹放水里。她喊這么大聲,明顯是想讓左鄰右舍聽見,不是她苛刻,而是周舟太頑劣。爆竹之所以少了一個,是下午安華拿走去玩了,還威脅她不準告訴安姨。安華比她早一年開始修行,也看周舟很不順眼,可周周打不過她也不可能和她打架,只能盡量不去觸她霉頭,所以這件事,看來真的只能承認是自己扔進去的。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安姨知道她也能使用魂力,甚至比安真還要有天分,肯定不會讓她繼續修行。不要說魂師學校,就算是去大祭司那里,安家也供不起的。
換完衣服出來,安姨已經把弄壞的衣服包好,那件正好是大祭司的一件外袍。大祭司看上去已經有七十多歲了,一個人來到這里,也沒有弟子,他的日常起居就由學生的家庭輪流照顧。看安姨一臉怒氣,周舟知道等會兒到了大祭司那里肯定不會有什么好話。
正好到了傍晚,安姨就把晚飯拿好,直接一起送上山去。
“祭司大人,真是……真是不好意思,這丫頭整天胡鬧,我也很頭疼……也不知道我家那個怎么就把她給領回來了……你還不跪下!”
大祭司的房間有青石鋪地,大概是整個寨子里最好的房子之一了。屋中陳設十分簡單,用具擺設多是各家送來的,青布門簾,桌子上放著一個長長的煙槍,一看就是獨居老人的房子。
周舟慢吞吞地跪下給大祭司磕了個頭。她看著不在乎,實際在心里強行給自己做建設,大祭司也算是她的老師了,這個世界拜師是要磕頭的,就當拜師禮了,不虧,不虧。
“呵呵,快起來,沒多大的事……”
大祭司滿臉皺紋,笑呵呵的,并沒有在意這件事。
“這怎么行呢,這外袍是山下定做的,我們想賠也一時拿不出原樣的來,不如……我看您這還缺個灑掃打雜的,這孩子也都會干,不如就讓她替您干幾天活吧。”
周舟猛地抬頭,原來安姨之所以要帶她來道歉,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其實早就想趕走她了嗎?又或許是今天的事讓她忽然想到了這個主意吧?大祭司這里缺人打雜,周舟也算是安家的人,把她送來干活既能趕走這個累贅又能賣大祭司一個人情。幾天?恐怕這輩子她都不會來領周舟回去了。
“這……小孩子愛玩是正常的,這件衣服我找人再去做就行了,你們不用這么……”
“不行不行,做錯事就要承擔后果。再說一般的活她都能干……你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求求大人!”
周舟漲紅了臉,憤怒委屈和屈辱讓她有些說不出話來。她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被別人當成沒用的廢物踢出來,還要跪著去求別人收留自己?
“你說話呀?”安姨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
“大……人,對不起,我……我都會干……”明明眼睛里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但嘴里卻出奇的干。就算再憤怒又如何?現在的她還是一個不到六歲、無父無母、什么都沒有的廢物。
大祭司嘆了口氣,說道:“好吧。”
這……算是答應了?
老人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一塊放在底座上的圓形石頭。石頭呈不規則的鵝蛋形,就像小溪里撿回來的鵝卵石。
“你過來,把手放上去。”
周舟有些躊躇,這個別是他們說的靈石吧?但她別無選擇,只能照做。
就在周舟手放上去的一瞬間,那灰撲撲的石頭突然光芒大作,宛如一個二三百度的白熾燈泡。周舟感覺自己手里也像是握著一個白熾燈,石頭變得滾燙,她幾乎能聞到自己的手掌燒焦的味道。可是她的手好像粘在了上面,根本拿不下來。
老人的神情在光芒綻放出來的瞬間似乎有些凝滯,直到看見周舟已經痛得滿頭是汗才醒過來,手握住底座,“白熾燈”一下子就被關掉了。
周舟后退幾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居然一點傷痕都沒有。
大祭司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看向周舟的眼神也復雜起來。驚喜,欣慰……還有一絲感慨。
安姨也十分吃驚,周舟沒見過,但她是見過的,那年容崗城魂師學校拿來的魂石就長這個樣,寨主家里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這個丫頭居然是個魂士???
不過還好,大祭司好像已經答應自己要收留這個孩子了吧?這要是留在她家里,又不送她去上學,怕是要被人說三道四吧?
“那你留下吧。若是做的好,以后我會教你東西的。”
周舟還在吃驚剛才的事,聽到大祭司這樣的話,心里更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盡管周舟沒有什么好收拾的,但這么一來一回,從安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還下起了小雨。除了安叔給她做的一把小梳子和幾件常穿的衣服,以及自己偷偷藏起來的小物件之外,安姨什么都沒讓她帶走,哪怕前年她穿越過來時的衣物,也早就不知弄到哪里去了。那把小梳子安姨早就忘了,但被周舟很珍重地包了起來,這把梳子是安叔用寨子后面一棵老樹的樹枝做的,他給安真和安華都做過,只是安真是一把小木刀。
周舟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安家的柵欄門,安姨甚至沒有出來看一眼。她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真的很不招人待見呢。
后邊山路上兩個大叔抬著一個籠子走上山來。籠子蓋著紅布,里頭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
這應該是春祭用的人牲吧?每年一個,基本都是從外頭買來的奴隸女孩,去年周舟第一次看到這樣血腥原始的祭祀,差點當場吐出來。可在其他人眼里,奴隸根本不能算是人,是被神明選中的祭品,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可這些奴隸又是從哪來的呢?要么是奴隸出身,要么是別國戰敗的俘虜,要么就是獲罪的普通人。他們也有生身父母吧?甚至有些在不久之前還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所以周舟那個時候就意識到,安叔當年沒有把自己賣掉,而是當孩子養的行為在其他人眼里是多么荒誕可笑。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抗嗎?
“這個是從哪買來的?“
“從一個鏡商那買的。”
“你就吹吧,鏡商會來這種地方?”
“怎么是我吹呢,這個女仔還有名字呢!”
“哈?奴隸有名字?”
“叫什么冬……雨,好像是,冬天的冬,下雨的雨。”
“冬雨?冬天還能下雨?”
“切,土了吧,據說過了大澤一年四季都下雨呢!”
冬……雨……
周舟的小包袱再也拿不住,掉在了濕漉漉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