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安從飛機上下來，進入機場大廳時候，就看到自家徒弟在出口處等候，看到他的身影，對方更是興奮地揮了揮手。

方懷是個努力上進的有為青年，還記得半年多前，剛到他小組里，沒少被訓懟，林之安猶記得當初因為案子，他將方懷這個小伙子虐哭過，還誅心一般撂給對方一句話“沒能力就滾蛋！”

一個大小伙子當時哭得那叫一個凄慘，林之安原以為對方會像前兩個律師助理一樣落跑，沒想到哭過之后小伙子依舊上來找虐，且愈挫愈勇，終于在林之安的指導與訓懟下，案子圓滿解決。

此后方懷就拜林之安為師，偶爾也兼著做林之安助理的工作，就譬如眼下，聽說自家師父出差回來，飛機夜里八點到Z市，一下班就興沖沖地往機場竄。

“師父！”方懷遠遠地就興奮叫了句，然后也往林之安身邊走，走進時候就順手接了師父手上的行李，開心道，“我的車就停在外面，師父想不想去吃宵夜啊？”

林之安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恰好八點十分，隨即語氣平淡卻說著能噎人半晌的話“這時候吃哪門子宵夜”。

方懷早已習慣直接忽略，又笑嘻嘻蹭到林之安跟前，“師父，我晚飯沒吃就直接來接您老了，現在是真餓了”，說著擠出一個可憐又委屈的神情。

“行了，別賣慘，想讓我請吃飯就直說”林之安點破，說話時一些人急急忙忙從他們跟前走過，林之安讓了路。

方懷也跟著退到一邊讓路，開始花式夸自家師父，“哎呀，師父你不僅律師當得好，長相還英俊，人品也是真好啊，這么體恤徒弟我，我真的很感動啊……”

林之安看著周圍來往人群，溫俊的面容掛起危險的笑意，“再說下去，你的宵夜就在機場吃吧”。

聞言方懷乖乖閉了嘴，這兒機場的飯是又貴又難吃，他才不要呢。

兩人坐上車后，方懷聊起了事務所里最近發生的事，有案子有八卦，都被他講得眉飛色舞，林之安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偶爾回應幾個字。

待講到傅清蟬，林之安忽然抬眼，合上了手上的書，“你是說她手上那件案子砸了？”

“是啊，聽說兩個當事人都進入調解階段了，不過最后沒談妥，又掰了”，方懷說得隨意，林之安倒深思起來。

好不容易跟師父多聊了幾句，方懷想著正是增進師徒感情的時機啊，索性順著這話題再多說幾句，“這個姐姐也是有些能耐的，唐德老先生跟他太太多年分居，是Z市大家都知道的事，這離婚是鐵打的事實，就差走一個流程，聽說一開始唐太太態度很強硬，連法院的調解都拒絕了，結果傅律師一去，哎，原告同意調解了，事務所同事當時還以為事情峰回路轉，結果還是這樣了，嘖嘖”，惋惜的語氣一轉，便是一句靈魂發問“師父你說那位放著好好的豪門太太不做，為啥非要離婚呢？”

林之安又翻起手上的書，隨意道“不缺生存資本，不需富貴虛名，只要枕邊人的真心，可若那真心摻了假，寧可丟之棄之”。

方懷一臉思索，但明顯更困惑了“師父我不明白”。

林之安沒有給徒弟解惑，只是淡淡望了眼夜里街道上明亮閃爍的霓虹燈，“前面有家日料不錯，在這兒附近停車，咱們走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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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再次跟嚴瀨匯報的時候，清蟬難免有些愧疚，盡管連嚴boss一再表示理解，她還是籠罩在失敗的陰影里，有點走不出來，除了辦砸的無力感，還有她越了解這樁離婚案，越不由為唐德老先生方婉兩個人感到惋惜，明明很相愛卻還是走到這一步。

近午間時候，有些同事已三三兩兩結伴出去吃中飯，白嘉卉她們來找清蟬時候，清蟬尚沉浸在搞砸案子的郁結中，不大有胃口，“你們去吃吧，我現在還不餓，可能早餐吃多了有點沒消化”。

聽清蟬這么說，白嘉卉還小天使一般地體貼問，“那要不要我們給你帶點粥之類的？”

清蟬覺得暖心，但自己只是暫時沒胃口，她一向也不大愿麻煩他人，感謝了對方的好意，然后婉拒“不用了，晚點我餓了再去吃”。

看著白嘉卉他們往出走，清蟬不經意間瞥到辦公區那面敞亮的落地門窗外，綠海竹林悠然隨風搖擺，她走過去推拉開，撲面而來陣陣清雅竹香，心中的郁結霎時消散不少。

這里是事務所的后方，沿著左右長廊走過去是其他公司的辦公樓，她就站在這方廊下，放松心情，她想，此時若在這竹林中，置一案幾，溫一壺好酒，與幾位友人席地而坐，談天說地，約莫便是一副竹林七賢的畫卷了吧。

胡思亂想時候，眼前從右邊伸過來一只手，那手不似女人般綿柔纖細，但又分外好看，指節圓潤有力，此刻正捏著一罐飲料遞給她。

清蟬本能先接了過來，這才留意到那只手的主人是林之安，她后知后覺地慌忙道謝，可是一時又覺尷尬，只捏著這罐飲料，沒有打開。

林之安很坦然地將原本右手的飲料換到左手，又咕咚喝了幾口，開始了他想說的話題“我聽說你手上的離婚案陷入僵局了”。

連這位三當家都知道了，清蟬內心有些欲哭無淚，但還是實事求是答“不是僵局，是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我……辦砸了”，雖然承認有點難為情，但真正說出來，清蟬心里倒好受些。

林之安微微向后退了退，靠在身后的墻沿上，“我倒認為不是沒有可能，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話音剛落，林之安就發現清蟬眼中亮光閃閃，看著他便猶如似什么仙人下凡一般，他一時瞧著覺得有趣，便有意不再繼續往下說，吊著對方的胃口。

果然清蟬也微微后退，與他站在一條線上，還走進了些，頗為虛心道“還請三當家賜教”。

林之安站起來，看著比他矮半頭的清蟬問“你覺得他們兩個人無法復婚的原因在誰身上？”

清蟬自然接答“唐德老先生，多年前婚內出軌”。

林之安卻說，“不，在唐太太”。

清蟬一時愣住，說話都結巴起來“怎、怎么會，唐太太是原告……”這句話還沒說完，看著林之安意味深長的笑意，她反應過來，是啊，如此簡單的問題，卻往往是大家的誤區。

林之安喝下罐里的最后一口飲料，接著說，“唐德婚內出軌是既成事實，若你還憑此來解決案子，那從一開始就沒有什么勝勢可言，你之前找唐太太調解是正確的方向，只不過后來卻讓對方掌控了局勢，連帶你也陷入僵局，這位唐太太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人物，你該放下被告委托律師的身份，好好跟她聊聊”。

清蟬覺得豁然開朗起來，她心中有了主意，也覺得或許這樁案子還有些希望，想明白后她對林之安的敬意和感激又上升了一層，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只好再鄭重其事地道謝，“謝謝你，林律師，嗯……”

她想了想，又鄭重地發出邀請，“要不林律師我請你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