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五年，考驗真的來了。

剛剛走出30多歲不久的李燕病倒了，而且是極其令人驚恐的“尿毒癥”。紡織廠三班制的日夜顛倒，絕對不能再上了。長期病假，使一向爭強好勝的李燕，由“掙錢能手”變成了“化錢能手”。剛開始三個月，面對醫院住院部不停地催款單，李燕整日以淚洗面。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年紀輕輕的夫妻！漫漫人生路，今后還怎么走？

倪發展背地里也嘆過氣，這小日子剛剛有點景色，怎么就遇到了這么大的連陰雨和頂頭風呢？然而，小伙子終究沒有退縮，面對李燕和她的家人，他堅定地說：“我沒能力給她換腎，但我一定要讓她活得更久、更有體面……”。

那時做透析的人不多，即使做的也多為一周1～2次。

一個正常的工人月工資只有200～300元，如果不是雙職工，只能望病興嘆。而倪發展堅持要給李燕做一周三次的透析，那是絕對保障的。那么，錢從哪里來？

省著用，是他的第一大招。

從那以后，朋友們再沒見他買過一件新衣服和新鞋子。礦里發的工作服成了他的主打標志和品牌。不過，由于他勤快、干凈，平平常常的工作服，經他稍加收拾、點綴，穿在他硬朗的身上，也別有一番架勢。回力鞋貫穿一年四季，不過，沒想到的是后來又流行穿球鞋了。于是，有人開玩笑地說，一定是哪位設計師路過銅官山時，無意中看到了倪發展的著裝，觸碰到了靈感，又讓回力鞋流行了起來。不過，他自己雖然非常地節省，但對李燕的穿著卻毫不手緊。每次換季，不管好歹，他都要給她買一身新的。他曾對家人說：“我再苦，也不能讓李燕在同事、朋友、家人面前自卑。”

當然，最該感謝的是倪發展的父母。他們不僅他倆的兒子，接到自己身邊，全權撫養；還利用余熱去打工，并把打工得來的錢，全給他們治病用。說到這里，李燕很是內疚地說：“本以為人家礦工之家，可以沾我的光，不想，我卻拖累了他一大家人。可他家卻從沒在我面前，有過怨言。”

俗話說，要開源節流。這節流做到了，倪發展的第二招就是開源。于是，找來源，是他的不二選擇。因地制宜，他首先想到的是在病房里找。

針對同一班次的部分病人，特別是60歲以上的老齡病人，他們兒女或在外地或工作忙抽不開身，大量的瑣事，如中途無法來給他們量血壓、稱體重、鋪床單、調床頭高低、觀察是否滲血、中間加餐、結束后扶身起床并穿衣等，他就熱情地接過來，兼做他們的“家屬”。

雖是順手的活，開始只是熱心幫忙，但天天做，人家都會過意不去。于是，有病人家屬提議，干脆就包給你，當地收一點勞務費，一舉兩得。你得一點生活補助，我們省了請假耽誤工作。雙方達成合約后，又陸續有人找上倪發展，這樣，他就了6名病人的“代理家屬”。只是他要更加辛苦了，每隔一天，人們都會看見一衣著礦山工作服的男人，疾步穿行于“血液凈化中心”與門診藥房、醫院食堂、醫院門口的小賣部之間，忙卻快樂著。

同時，還要感謝倪發展所在區隊的領導，他們知道李燕患尿毒癥，每周有三個白天需要有人陪伴和照料的情況后，十分同情，將他從出礦工調整為送飯工。這樣，他就不僅不要上三班制了，中午送過井下飯后，基本上就可回家。這樣，倪發展不僅保證了每周一、三、五下午按時到達“血液凈化中心”，同時，其它時間，還可以另找掙錢的門路。在同學們的介紹下，他成為一家酒業公司的兼職銷售人員。

本來因李燕在單位是個車間副主任，倪發展就把李燕當太后般服侍，除了洗碗、洗衣，倪發展把家務事幾乎全部攬下。以至李燕在與于女同事們女同學們在一起聊菜市場、聊做家常菜，她都是從來不敢參與的。大家都開玩笑地說：“李燕，你不是倪發展的老婆，你的他的掌上明珠！”

如今生病了，倪發展更是把她當公主待。李燕僅有的“雙洗”權也被倪發展剝奪。準時吃飯，準時休息，每餐吃什么吃多少，倪發展都建立了嚴格的規章制度。

為了不讓黃豆制品、動物五臟六肺進家門，倪發展硬是克服了愛吃生腐、豬肚子的習慣。而每晚臨睡前，給李燕用“花櫬”熱水泡腳、按摩腳底，那是雷打不動的。同時，為了讓李燕賦閑在家不無聊，倪發展主動教會李燕愛上了搓麻將。當然，那是有嚴格時間限制的。

有個老掉牙的考驗丈夫的問題：老婆和媽媽都掉水里，你救誰？沒想到，這事還真讓倪發展給遇到了。李燕生病后的第十三年，倪發展的母親積勞成疾，也患了大病，時常要住進16樓的“腫瘤科”。這幾年，可把倪發展累很了。逢老太太住院，就要上上下下跑。

正是他的這份對妻子的愛，對母親的孝，贏得了“腎內科”和“血液凈化中心”所有醫護人員的認同，所以，他才得以像本院正式員工一樣，進出自由。當然，他會以他在礦上工作多年的技能，為大家做點需要出力和搶時間的活。因而，這才出現邢斌剛進來時所看到而產生的疑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尿毒病患者的萬一說來就來，因而家里備有一筆現錢，對每一位病人都十分重要。李燕生病的第三年，在倪發展的口袋里，就有一筆絕對不能動的2萬元的活期存折。這對他們這個收入很有限的一線工人家庭來說來說，在十年前時候，是何等的不容易啊！

然而，倪發展硬是從牙縫里擠了出來。正是這天塌下來都不動的一筆救命金，確保了李燕后來兩次次的死里逃生。

關于那兩次死里逃生的具體過程，管床護士發現他倆的聊天內容，不讓李燕詳細回憶，怕她說著說著會傷心、難過、激動，而引起血壓上升。

李燕問：“邢斌，你注意到了沒有？男病號，無論老中少，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后面，都跟著一位寸步的陪護，基本上都是他們的老婆，任勞任怨。而女病號，除了不能行走的老太婆，大都是自己一個人來來去去，有幾個丈夫天天跟在旁邊？特別是3點鐘補食時反差最大。絕大多數男病號，都有一個女人在一口一口地喂著熱飯熱菜，而大多數女病號，則在艱難地獨自吃著予先準備的大餅、饅頭、面包之類，想喝一口水都難……”

“有這種現象？”邢斌吃驚地瞪大眼睛。

“我在此十五年，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這個現象一直沒變。有人說，女人普遍堅強，不像男人一得病就變嬌了。廢話！得這個病的人，誰不愿有人陪護？可你不來，叫她們又怎么辦呢？咳……”說到這里，李燕望著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當她的丈夫喂了她兩口水后，她又說：“我命不好，三十多歲就患了這倒楣的尿毒癥，但是，我運好呀，遇到這么貼心的丈夫。”

邢斌羨慕地向李燕樹起大拇指：“說明當初堅定不移地嫁倪發展，是十分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