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重識

在艾琳九歲的時候，出了一場事故。那是一個再為平常不過的日子，不過她并沒有像平常那樣醒過來。而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昏迷，怎么也叫不醒。但是生命體征正常，看起來面色平靜，仿佛正在熟睡的人。爺爺奶奶心急如焚，將她送往最好的醫院，但是無濟于事。艾琳就那樣昏迷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沒有人知道在她的世界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如同睡美人的童話故事一般。她沉浸在自己的迷宮中，走不出來。

如果在第四天，她還沒有醒過來的話，醫生就會給她下病危通知書，即使她生命體征正常。到那時，艾琳將會過上與植物人無異的漫長時光。

但是令人震驚的，或者說是奇跡。在第四天，她醒過來了，也是那樣毫無征兆的。還伸了個懶腰，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最后都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吸走了。

她看見爺爺奶奶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拉著他們粗糙的雙手關心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啊？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好孩子，總算醒過來了......”奶奶一把抱住她，爺爺在一旁強忍著淚水。這時艾琳才意識到一點不對勁。環顧四周，竟然不是熟悉的小屋，而是蒼白墻面，掛著吊水的病房。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難道昏迷了？她看見桌上擺放著一張等待簽字的單子，拿起來，上面“病危通知”四個字那樣的刺眼。上面顯示自己已經昏迷了三天，身體的各項指標雖然正常，但也在逐漸下降。特別是心跳和體溫，都在呈下降的趨勢。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臟有力的跳動著，渾身也在流淌著溫熱的血液。沒有任何的不適感。爺爺奶奶簡單的向醫生說明了這個情況，醫生驚訝之余卻也做不出解釋，只好同意她出院。

“艾琳，你還記得這里嗎？”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爺爺忽然指著緊鎖的大門。奶奶則是一臉期待的望著她，艾琳覺得好笑，扯了扯肩上的書包帶笑道“當然記得，這是我呆了九年的地方啊，院子里的那些樹苗，我不在的時候，它們還好嗎？”

“都好，都好......”奶奶的聲音有些哽咽道“你昏迷了三天，沒有人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們還以為，你挺不過去......如今上天保佑我家艾琳，平安醒來。只是我們擔心，你會因此失去記憶......畢竟這種情況還是很多見的?！?

艾琳寬慰一笑“放心吧，沒那么容易失憶的。你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是啊，那場事故，并沒有帶走她的所有記憶，但是卻帶走了她的一部分記憶。浩森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訴著她，并不是每個人，每件事都能留存在腦海里。有些人，她可能真的忘記了。

“我們其實從小就認識，在你忘記我之前，我們認識了三年。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去我家后花園那里摘花，把那些花瓣放在水里面。你經常對我說，那樣的話花瓣就可以順著水流去尋找你的父母。”

艾琳心里一陣絞痛，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又是在什么時候，做過這些事，說過這些話呢？思緒回到十年前，甚至更久，她只記得小時候自己喜歡純白色的裙子，記得自己九歲的時候救過一只受傷的小鳥，甚至記得的確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花園，但是記不得那是誰家的了。也記不得浩森對她說的那些話。從她醒過來開始，爺爺奶奶已經不再讓她去后花園了。

“因為你父母從小就不在你身旁，所以你無論走到哪里，都成了流言的犧牲者。那時候有很多小孩子欺負你，有一次你哭著來找我，或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了對你，我應該做些什么?！?

艾琳不解的看著他。

“陪伴，保護......我在想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再被欺負，再受傷了?！彼酀恍?，繼續道“我的想啊，是不是很可笑？但那時候的自己，就被幻想成英勇的騎士一樣，永遠守護著一個人。后來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之間也存在著許多的回憶與秘密?！彼粗?，悲傷之意翻涌而出“可惜，你把它們全部交還給了我......”

艾琳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似乎是一件被遺忘的往事，可是當浩森說出來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一絲殘忍。

“你昏迷的那三天，我來醫院看過你。但是隔著ICU的門，我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個時候，真的害怕，你就這么，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等了三天，那個時候，也沒去上學。”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笑了一下“當時是真的擔心你。老師到處找我。不過我等了三天，我得到你醒過來的消息，看見你的時候，你瘦了很多。但一切都安然無恙?！?

是嗎？自己出院以后，浩森來過？艾琳一連拋出幾個問題給自己，卻發現根本無力回答。記憶中，她出院后，和爺爺奶奶一起回去了。關于浩森的片段，就像是被人給刻意抹去了一般。她看著眼前這個本該認識了十年之久的人，突然覺得熟悉又陌生。

“對不起，我真的記不得了......”

“我當時和你打招呼，你的眼神卻告訴我：他是誰？我記得你當時說，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的時候，忽然感覺現實就是那樣的殘酷不是嗎？所以我也不得不接受，你記得很多很多事，唯獨少了我的事實?！?

原來，原來自己以為無缺的記憶，終究是少了浩森的影子。難怪，“第一次”在車上見到他時，總有種莫名的感覺，是來源于近十年友誼的沉淀。很難猜到，浩森在又一次見到自己時，是種什么樣的心情，驚訝？還是尷尬呢？

艾琳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又重新把浩森認識了一遍。即使現在他們從事著完全不同的職業，即使時過境遷，許多事都已經改變了。但是那段缺失的記憶，她想要把它找回來。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更多。她走過去，輕輕擁抱了一下浩森，面對他有些驚愕的神色，她笑著說“原本我在想，這么多年，從小時候到現在，失去了父母的我。是怎樣在流言中走出來的。原本，我以為自己是那樣孤獨的與這個世界做著斗爭，現在看來，卻是因為你在身旁的緣故。很抱歉，那一次意外讓我暫時忘了你。但是現在我想要繼續我們的友誼，可以嗎？”

浩森愣了一下，酸澀的感情在思緒中醞釀。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沒想到終究有一天，她她會記得他，而且，是用重新認識的方式。常年寫作的習慣讓他喜歡將情感宣泄在紙上，真正面對她的時候，那些復雜的情感卻卡在喉嚨里。他在那一瞬間感到詞窮，但是那樣的欣慰，至于心底的那一點點心酸，就不值一提了吧。他伸出手和她緊緊握了一下，笑著說“你好，我叫浩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