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袋里的棉花

暖暖大學畢業以后，沒有留在大城市工作，大家都以為她會有很好的機會。阿明印象中的暖暖，總是天真爛漫的，笑容鮮艷欲滴，盛開在他美好的夢里。她喜歡穿白色輕薄的外套，浸出微微的冷意來，眼睛濕漉漉的，某些時候想讓人把她抱進懷里。她的眼神簡直要引人犯罪。一笑，露出滿嘴的虎牙，威風凜凜的可愛。

暖暖有一個秘密，只有阿明知道。

她喜歡在春天、秋天、冬天寒冷的時候，在她的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放一團棉花。天氣冷的時候，手揣在口袋里，手心里團著一團白絨絨的棉花，好像抓住了一團厚厚的云，她呢，就覺得自己上半身在云之上，而露出一雙好看的腿來走在地面上。暖暖的手心暖暖的，她自己一個人在校園之中走著，沒有人的手可以牽。不過不要緊，她想，她的手心里有一團棉花。棉花永遠在暖暖的口袋里，丟掉也不要緊，她還有好多這樣的棉花團。

年輕時的阿明與暖暖在最寒冷的冬天里相遇。年輕的暖暖穿著薄薄的白外套，頭頂著一片枯枝敗葉，看起來卻很開心。阿明跑上去問暖暖，同學你不冷嗎。暖暖一回頭，上好的慘敗陽光就照在暖暖的臉上，于是暖暖就好像是快要死了一般。暖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有點愉快，回答阿明，說，不冷。阿明覺得她這樣的冷，手一定是冰涼冰涼的沒有知覺，于是把手伸進了暖暖地口袋里。就這樣發現了暖暖的秘密。

事實上也不算是秘密。只有阿明自己知道，是因為暖暖不曾告訴別人，但其實暖暖并沒有覺得這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情。阿明這樣想，是想拉近和暖暖的關系。暖暖當時不明白，現在也不明白。

暖暖和阿明現在還是很年輕，但是不如當年年輕。

二、暖暖不明白

暖暖在阿明的心里。

阿明的心里有一塊小小的、如同棉花一樣柔軟的位置，暖暖就睡在上面。阿明遇見了好多的人，始終忘不掉暖暖，忘不了那天暖暖臉上慘敗慘敗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場景就會突然出現在阿明的眼前，吃飯的時候，開會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慘敗慘敗的暖暖輕輕叫著他的名字，阿明，阿明。阿明覺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勾了去。那天的暖暖快要死了，阿明跟著她死去的。

如今的暖暖行蹤不定。她在一個地方總是待不長久，故而沒有什么大的成就。工作也是深深淺淺，各行各業五花八門，她都會干一點，卻并不精通。暖暖沒有家人，父親母親早在她五歲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她從小跟著奶奶生活。奶奶死之后，她對任何地方沒有了任何地留戀，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活著，有時候快樂，有時候不快樂。有追求他的人，暖暖不置可否地收下他們的愛戀，但最后他們都退卻了，原因是暖暖太隨意，怎樣都好，卻沒了愛人的模樣。

暖暖不明白，她到底要怎樣才算好？

不過她從不試圖改變自己，因為她對現狀很滿意。她知道，她只要有一團小小的棉花就足夠了。其他的······等到了需要的時候再說。暖暖無所謂地想著。

或許愛就是口袋里的一團棉花。在她寒冷的時候可以給她溫暖，握住它，就好像擁抱了整個世界，有種安心的感覺。而且什么時候都不會離她而去。可是那些男人都不是棉花，連暖暖自己都不是棉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棉花才是棉花。

三、他有棉花的質感

這樣一年過了一年。身邊唯一的朋友，是阿明。阿明畢業之后繼續讀研，留在了BJ，如今已是研究所里小有名氣的研究員。二十七歲的暖暖依舊天真爛漫，喜歡穿單薄的白色外套，口袋里裝一團軟軟的棉花，沉默地干著屬于自己的事。二十七歲生日那天，她忽然覺得風一直吹到她的胸膛里，緊貼著她的心臟呼嘯而過，有了寒意，孤單的寒意。

原來還有棉花不能抵擋的寒冷嗎？

她忽然想起阿明。那個異常嚴寒的冬日，阿明問她，同學，你冷嗎？

有一點冷了。她自言自語地回答。并且撥通了阿明的電話。

暖暖？

阿明的身后有嘈雜的人群，是不屬于自己的熱鬧。電話里有刺啦刺啦的聲音，阿明的聲音非常溫柔，好似沾了水的棉花。此時此刻，阿明仿佛有了棉花的質感。

阿明，是我。暖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但糯軟的。

暖暖，有什么事嗎？

阿明，我想到BJ生活一段時間。

阿明聽了，有些高興，心想暖暖終于來了，他對暖暖說，暖暖，你什么時候來，我去接你。目前有什么打算嗎？

沒有，先去了BJ再說。

好。

四、你還會回來嗎

阿明來接暖暖。穿著休閑的衣服，運動鞋，平頭，眼睛是亮的，很干凈。

阿明為暖暖安排好了一切。房子、工作等等，并且時不時的去看望暖暖。暖暖第一次覺得，有一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蠻不錯的。

暖暖在BJ生活了半年，她覺得自己要離開了。阿明對她無微不至，她有些留戀，但阿明想要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暖暖對阿明說，阿明，我要走了。

阿明沉默了一會，說，為什么，是我不夠好嗎？

應該不是。

暖暖，你還會在回來嗎。

暖暖說，所有的地方都不是家，所以抵達某地，只能用“去”，不能用“回”。

暖暖，我很喜歡你，你可以為我留下來嗎？

那你可以為我放棄你現在的生活嗎？

不能。

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我還是感謝你。我們再見吧。

暖暖，再見······

阿明，再見。

五、愛是口袋里的棉花

暖暖明白了，愛是口袋里的棉花。可以帶給她溫暖的、且自己也離不開的。但是棉花為自己做了這么多，帶給了自己多么充足的溫暖，自己卻不能為棉花做點什么。

阿明是她的棉花，但現在暖暖離開了阿明。她對口袋里的棉花說，阿明，我有點想你了。

暖暖決定動身去尋找阿明，在自己還想著阿明的時候。她沒有告訴阿明這件事，到了BJ，與阿明堪堪錯過。阿明辭職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暖暖走在BJ的大街上，握著口袋里的棉花，心里微微的空蕩蕩。

手機響了，暖暖低頭一看，竟是阿明。

暖暖，來南陽！我為你準備了一樣東西，你一定會喜歡的！電話那頭的阿明很是激動。

阿明？你為什么去了南陽？

不要問暖暖，你來，來了你就知道了。

好。暖暖微微笑了。

啊！原來阿明為自己準備了一畝棉花！

暖暖站在棉花田邊，頭頂是湛藍剔透的天空，陽光金燦有力地照著暖暖水潤的眼睛。棉花的清香，還有阿明的味道撲面而來。千株棉花盛放出一團一團的云朵，微風吹拂，株動云行，仿佛夢境。

暖暖，嫁給我吧，我不會讓你過你不喜歡的生活。

暖暖沒有回答，抬頭輕輕吻了阿明的嘴角，然后將自己口袋里的棉花放進阿明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