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見如此重要的時刻謝凡居然還跑去內宅泡杯熱茶來喝，瞧他那痞懶、慢悠悠、氣定神閑的模樣，真是越瞧心里越來氣！

恨不得上去再揍他個鼻青臉腫的。

再者，柳玥對謝凡剛才的表現很失望，在她看來這胡威天明顯就是個惡霸，在那土地契約上做了手腳，不就是想霸占夏朵嗎。那管那么多干嘛，重打胡威天一頓，將土地還給夏家，釋放夏朵就是了。

結果，胡威天與夏宇、夏朵幾番爭執時，謝凡都只是讓他們別吵，別爭執，好好說理。但沒過一會兒，胡威天與夏宇又吵鬧上了。

哎，就這個狗官謝凡，本還想著有自己加上那藥丸制控著他，就算他不愿意，也可以強迫他為山臨縣百姓做些好事。可現在看來，好難呀！謝凡開堂審案時，柳玥才更加發覺，如果謝凡當真不配合，她根本沒法左右謝凡該怎么審，該如何判？

而且，要當個好縣令，也是要其有相應的能力，現在柳玥對謝凡真的是快失望透頂了。審案時不將心思用在正事上，居然還一聲招呼不打，溜去泡杯茶來喝，這狗官，如何能成事？！

柳玥神色失望，思緒紛紛，好一會兒后，她恍然覺察到這公堂上怎么沒聲了，太安靜了吧，大家怎么不說話了。她不由將目光望向堂上的謝凡。

謝凡從回來落座后，始終不開口發一言，任其堂下的嘈雜，他右手把玩著驚堂木，眸光掃視著眾人，特別是胡威天和夏宇，神情雖然云淡風輕，看不出什么，卻自生出一股靜默又威嚴的無形力量。

胡威天、夏宇當先安靜了下來，眾衙役也不再交頭接耳，漸漸的，堂外的眾人也不由止住了嘴，全都安靜了下來。

公堂內外頓時充滿了極靜的氛圍，靜得一根針掉地，一只蚊子飛過，都絕對能聽見，如果說還有一點聲音，那就是眾人的呼吸聲！

眾人見縣令大人落座后，便隨手將茶杯放在公案上，拿起驚堂木，以為他馬上就要重重拍下然后發話，但他們的縣令大人遲遲不拍下，卻又手里把玩著驚堂木。

要知道，這案子剛開始時，縣令大人那記驚堂木重拍，聲音可真是響亮呀！冷不丁地驚駭了不少人一跳。

極靜的氣氛，時間好漫長呀，大家心里都不由緊張了，縣令大人你這是要干啥呀，麻利點吧。卻又沒有人敢催促謝凡，敢抱怨出來！

因為大昌律鐵則，等級制度森嚴，他們這些民眾、低等衙役豈敢輕易得罪縣令大人！

謝凡目光再次回到胡威天、夏宇身上，臉上微微一笑，似乎十分親切的，終于開口道：“胡威天，夏宇，你們兩個怎么不吵了呢，不是還要打架嗎？來來來，本官最喜歡看人打架了，你們就在這公堂上打吧，瞧瞧還有這么多觀眾看你們表演呢。打呀！”

胡威天見縣令大人臉上雖帶著笑意，還慫恿他們打架，但精明的他自然能聽出縣令大人動怒了，說的是反話，他拱手朝縣令大人施禮道：“大人，剛才嚷嚷要打架的是夏宇這小混蛋，我胡威天絕不敢在大人面前，在這公堂上放肆。”

“胡威天，是你一次又一次辱罵我姐在先的，我才……”

“怎么，你這賤民剛才就沒罵我！”

“胡、胡惡……可每次是你先罵我們的！”夏宇對胡威天恨怒至極，旁側夏朵幾次拉他衣服，示意讓他別再爭執了，縣令大人已經生氣了，可夏宇就是忍不住心里的冤氣，再與強詞奪理的胡威天針鋒相對。

……

兩人又爭執了一番，忽然驚覺到大堂里來來回回又只有他二人的聲音，其他人都安靜不說話，因為堂上的縣令大人極為安靜，安靜得有些異常！

堂上縣令大人不說話，只瞧著他們爭執，似乎真的只在看戲。胡威天與夏宇覺察到了后，自然不敢再鬧，安分了下來，候聽縣令大人發話。

“不吵啦？繼續，繼續吵呀！”謝凡再次面帶微笑，推波助瀾道。

縣令大人你這明顯說的是反話，誰還敢繼續吵呀，就在這時——

“轟！！”

謝凡手中的驚堂木猛然重砸在公案上，猶如一道怒火霹靂，頓時響徹了堂內堂外，也如同震砸在了眾人的心里。特別是剛還爭吵的胡威天與夏宇，心里咯噔被嚇了一大跳，呼吸都不由頓住。

兩側懶散站姿的衙役們也駭住了，旋即忙抖擻抖擻精神，站得規矩些，自謝凡上任這山臨縣三個月以來，他們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向微笑和氣的大人發過火，而且今天發這么大的火。

大家現在哪還不明白，縣令大人這是真的發火了！

這一記驚堂木震響更勝之前，公案上的茶杯也被嚇得大跳了一跳，茶水灑濺，謝凡沒工夫理會桌上濺出的茶水，他怒視著堂下的胡威天與夏宇：“吵呀，你們倆繼續吵呀！本官好言調解、梳理這案子，多次讓你們不要吵不要吵，你們就是不聽話，還要打架，不把本官當回事，本官說的話沒屁用是吧！”

“吵吵吵，吵什么吵呀！多大點事呀，不就是十兩銀子和一畝多土地的事，還用兩次審理，你們不嫌煩本官都煩了。”

“現在本官就宣判，夏朵、夏宇，你們夏家既然從胡威天那兒拿了十兩銀子，那就還他十兩銀子；胡威天，你將夏家土地歸還夏家！不準再吵啦，這事就這樣。”

謝凡一頓喝斥加宣判，胡威天聽了后頓時有些不樂意了，那夏朵自己是得不到了，但也不能啥都得不到吧，讓他們姐弟倆好過。他長吸了一口氣，開口朝謝凡道：“大人，剛才的事還請恕罪，從現在開始我不再與那夏宇計較了。這樣吧，我胡威天也不想讓大人為難，愿意退讓一步，只要夏家的土地就是，那二兩銀子我不要了。”

“你之前不是說夏家那破土地八兩銀子都不值嗎，本官讓夏家賠你十兩銀子豈不更好，更合情合理！再說了，本官剛才的宣判，難道是兒戲？！”

“不、不不，大人誤會了，我自然愿意服從大人的宣判。可他們夏家的情況，哪拿得出十兩銀子呀，他們現在二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我這也是就實際情況嘛，看他們也窮可憐的，還是我胡威天讓步吧。”胡威天見縣令大人仍舊盛怒著，還是識趣些，別再把本來挺溫和親切的縣令大人給惹火了。

“夏家從你那兒拿了十兩銀子，那就該還你十兩銀子，這也是他們夏家該承擔的債務。至于他們夏家現在的情況，也不用你胡威天替他們夏家操心。”謝凡將目光轉向夏朵，接著道，“夏朵，本官且問你，剛才的宣判，你們夏家可認？”

夏朵應聲道：“民女認！不過，可否請、請胡老板寬限些時日，民女保證，每月掙的錢，除了必要的生活開支，其余全部用來還這債，直到還清十兩銀子為止。”

“還清？就你們姐弟倆，得還到猴年馬月去呀，你們知不知道，這錢可是會升降貶值的。”胡威天對于夏朵的保證很是不屑，他再朝謝凡道，“大人，用不著那么麻煩，我胡威天就只要夏家土地吧。至于那二兩銀子，就當我贈他們得了。”

“胡老板，請相信我，我夏朵今后一定每天加班加點多做刺繡多做農務掙錢，會盡快還你錢的。至于錢可能會貶值，我愿意再多還你一兩的利息。”

“我姐答應的事，絕對會兌現諾言的。我夏宇也保證，我們姐弟會努力掙錢，一定盡快還你。”

夏氏姐弟本來對自家的土地就極為珍視，只是他們夏家窮，畢竟從胡威天那里拿了十兩銀子，沒辦法，只能忍痛讓出土地。可聽到縣令大人剛才的宣判，想到父親臨死前因為土地沒了其實是很自責很遺憾走的，現在夏氏姐弟做出保證，也是希望能夠爭取拿回自家的土地。

至于欠下的十兩銀子，只有以后苦些累些盡快還！

“盡快還？就你們姐弟，每個月估計也就能還那么一點點。你們不嫌麻煩，我胡威天還怕別人看這笑話呢。”胡威天冷笑嘴角不屑，他再朝謝凡道，“大人，我也不想與他們夏家再糾纏了。我只要他們土地就是。”

其實胡威天既然打夏朵的主意，自然派人去了解了他們姐弟倆目前的處境，最新了解到的是，夏父死后，夏氏姐弟身上也沒有余錢了，而且，夏宇這兩天甚至靠著隔壁的施舍在度日。

胡威天退了一步，但執意要夏家的土地，他真正的用心是想置夏氏姐弟于絕境：你們姐弟既然不識趣得罪我，那你們就休想好過，我胡威天倒是要好好瞧瞧，沒有錢也失去土地的你們，以后還怎么活！

正當胡威天心里打著陰暗算盤，以為自己現在表態不再糾纏，不再要那二兩銀子，縣令大人應該就會答應他的要求，畢竟他手上有土地契約，而且上次已經將夏家土地判給他了。這時，忽聽到堂上縣令大人的話語，他打的厚厚算盤頓時凌亂了。

“胡威天，你怎么還要土地、土地的，都說了，夏家土地歸還給他們姐弟，你快把那土地契約拿出來！”見胡威天明顯不樂意上前還欲爭辯，于是謝凡當即揭鍋道，“胡威天，別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心里藏啥心思。你不就是瞧人家夏朵姑娘長得年輕貌美，于是擺了一道，想欺負人家吧，結果人家察覺了你心地不純，不愿意去你胡家。你得不到人家姑娘了，現在又想要人家土地讓人家不好過是吧。”

“大人，冤枉呀，我胡威天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謝凡嘴角一掀，笑了笑，更加直白露骨道：“沒有才怪，我也是個男人，會不懂你那心思，還貼身丫鬟呢，貼個屁，不就是想睡人家！不過你呀，才十九歲，就七個嬌妻美妾了，你看本官也這個年齡，別說老婆了連個相好的都沒有，還有就這縣城里，二十幾三十歲一個老婆都沒討到的光棍兒不少，所以你就知足吧。不過想來你也不會知足的，家里都好幾位了，聽說你還常常跑去青樓里浪，是不是？”

聽到縣令大人這破天荒、不顧形象地一頓搶白，胡威天愣了好一會兒，接著臉頰不由有點發熱，畢竟這是在大堂上，他訕訕道：“大人，我的私事與這件事無關啦，我胡威天可以保證，我對夏朵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瞎說八道！瞧人家姑娘長得這么水靈漂亮，本官才不信你對她沒有絲毫想法，那你還是男人嗎？”

“我當然是個男人，但……”

“還但，但什么呀！你家里都有七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了，還不知道滿足珍惜，整天還想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你換位想想，如果你只有一個老婆，而你的老婆有七個老公，你只是其中的一個，你每天在家是何感受？知足吧你。”謝凡看不順眼地搶斷話道。

“呃……”

見胡威天似乎忽然噎著了，說不出話，謝凡乘此臉色一轉，正色道：“胡威天，別婆媽了，快將土地契約拿出來，還給夏家！也別再狡辯了！！”

這時的夏朵，猶震驚在剛才大人那如同無賴直白火熱的話語中，羞低著頭，白皙俏麗的臉蛋燒得紅彤彤的。

而在場眾人此刻心里的旁白也是，這縣令大人，公堂上怎么能這么說呢，太隨意了吧，還帶有臟話，他還是舉人呢。

如果楊秀才楊浩言這會兒在場的話，肯定不由要大嘆，大人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縣令大人發話了，胡威天只得從寬袖中拿出那土地契約，卻仍是有些不甘心，朝堂上縣令大人道：“我是可以遵照大人剛才的宣判將這契約給夏家，可夏家目前的情況，能還我十兩銀子嗎？”

“得得得、得了，瞧你那扣的模樣，就十兩銀子而已，你還是個大富呢。真不知道你家那七個婆娘怎么會跟你！”謝凡當眾鄙視了胡威天一番，接著朝左側處的公孫甫吩咐道，“公孫主簿，你去找姚縣丞從縣衙賬上拿出十兩來給胡威天兌現，現在就去。這十兩銀子嘛算夏氏姐弟借的，以后他們姐弟倆有錢了還上就是。”

公孫甫聞言，忙勸止道：“大人，不可呀！這要是開了先例，以后再碰上類似的事，就不好辦了！大人再想想，如果百姓缺錢就可以向縣衙里借錢用，那將會亂的。”

謝凡聽后點頭道：“公孫主簿考慮的是。那這樣吧，本官不是放了些銀兩在姚縣丞那兒用作本官平時的生活開支嗎，你就跟他說明從那當中取十兩給小氣樣的胡威天吧。”

“呃，大人，這、這也不妥吧？”

“妥了，就這樣辦。”謝凡好任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