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之所以比童年的其他記憶都要清晰,是因為日后我總會反復想起第一次見到林伯伯父子的場景,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刻在了記憶絹帛上。
從此之后我便對那個吃糕點噎到的林淵哥哥饒有興趣,可是他好像并不喜歡我,當然也不只是對我一個人冷淡,他對姜家的每一個人都很冷漠,不過這并沒有影響我對他的好奇,仍然三天兩頭跑去西院。經過幾次三番對他的試探,我發現不論跟他說什么,他都不理會我,但只要我強調一遍我姜家大小姐的身份,他便會不情愿地按照我說的去做。這似乎成了我和他溝通的唯一法門,可有一天我發現這個法門并不是唯一的。
六歲,在他們來到姜家的大半年后,我如常日一般,悄悄躲在哥哥們和林淵學習的書房外角落里,等著見他,還特意給他帶了我最喜歡的棗花糕。往常的情況都是大哥二哥有說有笑的出門,過一陣林淵哥哥才獨自從書房出來。可是今天三個人卻一同走出門來,二哥拍著林淵的肩,頤指氣使:“書房呢,這些個日子你也打掃的差不多了,如今正值初春,塵土比較大,整個書院就交給你啦。”說著將掃帚扔給了林淵。
他雙手握的緊緊的,低著頭一動不動。大哥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說:“林淵啊,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覺悟,姜家白養你們父子嗎?難不成要我去叫你父親來做?”
林淵慢慢松開了緊握著的拳頭,皺著眉準備彎腰去拿掃帚,我實在看不下去,將棗花糕放在地上,沖了出去推了大哥一把,可惜六歲的我在十三歲的大哥面前太過弱小,踉踉蹌蹌地后退,若不是二哥趕忙扶住我,八成跌倒在地了,站穩后盡量用最大的聲音沖著他們吼道:“哥!你們干嘛欺負林淵哥哥啊,他又不是仆人,不用做這些!”說著奮力將掃帚踢向一邊。
二哥將我攬過去,小聲說:“小妹,你還小,我們的事你別管,”轉向林淵,“愣著干嘛,開始吧。”
我掙開二哥的手,威脅道:“你們再欺負他,我就告訴父親去。”
大哥笑了,雙手放在我肩上:“小妹啊,你告訴了父親,父親警告我們不要再欺負他了,可之后呢?到底是我們天天和他在一起,父親能時時盯著我們嗎?而且如果因為一個外人而懲罰我們,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就會變本加厲。你這么聰明,這個道理肯定能想明白吧。”
我在腦袋里又快速地過了一遍大哥的話,很無賴但很真實,轉身走到林淵身邊:“林淵哥哥,那個屋檐下有個燕子窩,我看它不順眼很久了,你幫我把它拿下來。”
林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哥哥們,我急了:“別看他們!我是姜家的大小姐,聽我的!”
見哥哥們也都不說話,他瞟了一眼我們,一言不發地走了。
大哥,姜如山,二哥,姜如海,這對雙胞胎兄弟從小形影不離,好事壞事一起做,獎賞懲罰一起受。聽母親說,當年家道中落,從小錦衣玉食的哥哥們很不適應,經常哭鬧,家里的氣氛異常悲涼。可自我出生后,哥哥們十分稀罕我這個小生命,好吃的東西都會先問過母親能不能給我吃,一起做木偶逗我開心,我跑出門玩,他們倆就是我的左右護法,寸步不離地護著我。所以即便是家中清寒,生活艱苦,看到我們兄妹三人,母親總能將一切煩惱拋諸腦后,也正因為哥哥們對我的照顧,使得母親能夠騰出時間來做刺繡,為姜家的復興奠定基礎。
在之前的日子里,哥哥們對我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可如今卻在林淵這件事上如此反常,打發林淵哥哥去掏鳥窩了之后,我噘著嘴站在原地生氣。兩個哥哥見我氣鼓鼓的,一起拉我坐在書房門前,輪番用小玩意兒哄我,絲毫不起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