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依楊柳,絲絳溫柔,萬物如舊,往迎世人。
門雕刻著的花紋細致入微,這門還經精油熏染,淡淡清香,往來無白丁。
那門頭上刻著聽雪樓三個大字,風起時可聽見銀鈴脆響,卻找不到銀鈴在何處。
擷芳敲敲門,旁邊的女子微微低頭:“姑娘請!”
鄭燮瑜溫柔一笑:“天色不早了,咱們趕緊進去吧!”
那樓中清凈,只有幾盞琉璃燈,幽冷的走道里偶爾有幾個人,此處只覺意境高雅。
“芳兒,你喜歡哪一類的詩詞,這有曲名你挑一個!”鄭燮瑜道。
凱緹舞,佳人曲,那單子上寫著,從未聽過:“不如試試這個,我從未聽過。”
鄭燮瑜點頭:“好。”
本是明亮的屋子,一下燈只留了一盞懸于頂部。
前面的夏荷屏風往兩邊撤下,暗處有一人吹笛,仿若夏風吹過,燈火聚集處有一紅衣美人,頭上兩只金穗步搖,發間兩朵紅梅,眼眸低垂,紅唇輕抿。幽幽的一聲鳥鳴,手作蘭花狀。身姿柔軟輕盈若飛天白羽,無風也能隨風動。
笛聲消逝,琴弦跳躍,美人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燈火昏暗,屋中還點著薰香,這樣聽曲賞樂確實是享受。
擷芳點了一下鄭燮瑜的手,含蓄的問:“你有沒有這勞心的感覺?”
鄭燮瑜當然知道她的八卦心思,半是逗趣,半是正經:“若是能遇到這樣的美人勞心也值,可我這是公務太多呀!”
擷芳嗤之以鼻:“你就知道損我,難道你怪我壞了你的桃花運?”
鄭燮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果然開了竅,哪天我請皇上給你選駙馬好了?!?
擷芳瞪他一眼:“不要,我天天被關著,好不容易能夠自由點為什么又要被人看著。”
這皇家就是如此,可是還有很多人向往著?!澳闼沟氖菦]有自由,但是很多人有自由也不能選擇自由。至少你生活富足,且知書識禮,能夠去品評世間的佳品。多少人連溫飽都不能解決,嘗到的只是窮苦,也許明天等待著的就是死亡?!?
鄭燮瑜說。
擷芳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的世界里人間疾苦只是個詞語而已。
那舞女正好結束,擷芳問:“你叫什么名字?”
“蘼蕪白芷愁煙渚,這白芷即是我的名字。”白芷道。
“你這么美麗,跳舞又極好,還有什么可發愁的呢?”擷芳說。
白芷道:“只是一句詩,姑娘過慮了,這做舞女在哪都一樣。”拿起茶壺給兩人倒上。
擷芳喝著茶不再說話,懶懶的倚靠著枕頭,看著她倒茶,纖瘦的手指攬起袖子,只覺得美人清瘦惹人憐,可那姿態卻那么挺直,謙恭,弱小而不卑微。
“你常來嗎?”擷芳問道。
“嗯,這是個美麗的地方,流連忘返才是正常反應?!编嵺畦さ馈?
“這就是溫柔鄉吧,最高明的不是捆綁人,而是誘惑,迷戀?!睌X芳道。
鄭燮瑜笑道:“芳兒,你還小,在后宮里面見慣了爭寵,這些都是手段而已。對于他們來說得到寵愛等于得到權力,他們是在爭斗。而在民間,可以單純的去喜歡,不管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不需要刻意表現去獲得什么,就像白芷,她是賣藝不賣身,縱使大多數人看不起她們但是她依然熱愛?!?
擷芳若有所思:“就像他們覺得我不該去種花,那些牡丹應該種滿整個花園,而我卻只想種上茶花?!?
鄭燮瑜道:“是,所以你是這大昭國獨一無二的公主,其他的公主都不能與你相比?!?
擷芳苦笑道:“所有只有我是孤獨的。”
鄭燮瑜摸摸她的頭:“不,她們只是羨慕你,你做了你想做的事,而他們只能是想做而不敢做。”
擷芳知道,這一切不是憑空得來的。“也許是父皇心疼我一生下來就沒有母親,我所得到的,都是母親為我爭取來的。好幾次,父皇看著我出神,喊的是母親的小名?!?
鄭燮瑜道:“我聽過你母親的故事,林將軍早先的故事廣傳民間,包括你母親林嫣然。”
“是嗎?我想聽聽?!睌X芳心中一暖,有些激動,她在民間是什么樣的人,父皇又如此懷念她。
“要知道早那一陣,邊界還是不安定,瀝國皇帝好戰,厲兵秣馬,時常挑起糾紛。瀝國的土地不夠肥沃,種出的糧食不夠吃的。如果碰上寒冬,牛馬又養不了多少,經常饑荒。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就開始侵略,搶奪糧食土地。連連征戰,雖然昭國實力雄厚,但是天天這么折騰,民不聊生。林將軍在邊關三年未曾回家,而你母親林嫣然已經十六歲了,一個人女扮男裝去了邊關,就在將軍帳下,林將軍自然不放心他,幾次三番要把他送回去,可是每次都逃回來了。后來也就由著她了,后來太子被派去親征,太子年少,只是軍中坐鎮以示鼓勵,可是太子有太子的想法,帶著一隊人前去應戰結果種了敵軍的圈套,林將軍拼盡全力救出太子。但也落下病根,之后脫了半年,硬抗著把瀝國打回去沒有力氣再打仗。而林嫣然力主兩國通商,與太子商討,這瀝國好戰只是迫于生計,窮兵黷武,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戰爭也停不了。兩個定制了通商規則,這些年得益于此邊關安定,如今瀝國也比當年強壯了?!编嵺畦ふf。
“也就是說,父皇是那時候愛上母親的?!睌X芳道。
鄭燮瑜眨眼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我看到你母親這樣的女子說不定也會動心?!?
“看來我是前途堪憂呀!”擷芳道。
鄭燮瑜道:“你放心,皇上皇后一定會給你物色個好駙馬的。”
擷芳臉紅的捏了鄭燮瑜的胳膊。
白芷端著點心進來:“鄭公子,您要的點心已經買來了,還有幾道熱菜,稍后就上來。”
鄭燮瑜道:“你坐,芳兒對你的舞很感興趣,不妨一起聊聊?!?
白芷也不推辭,想是之前也有這樣的情況。
白芷在十歲時父母死于瘟疫,而她躺在死人堆中被發現,聽雪樓的樓主紅玉把她撿了回來,一直培養她,如今算是這聽雪樓的頂梁柱。這同樣是學的詩詞歌賦,她就都能編成歌舞,實在是能耐。
擷芳極其羨慕白芷可以跳這么好:“我要是能被你指導就不會被母……母親說了。”
白芷溫柔的說:“若是姑娘需要我幫助,白芷一定幫忙!”
擷芳笑道:“如此多謝了!哪天我來找你幫忙你可別不認呀!”
白芷笑笑:“您要是開口,我樂意至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