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轅看著這棋盤上的每一步,看似隨意,實際早就摸透了自己的習慣,如果自己安插人到昭國軍隊,他們必然也有安插人:“鄭大人真是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呀!”
鄭燮瑜道:“王子過譽,這打仗與下棋一樣,從來不是勝負,而是和為上。”修長的手指將期落在另一處,和局。
完顏轅道:“這邊境是該安靜了,兩方都需修養(yǎng),只是這是和,不是輸。大人的條件我可沒能力接受。”
鄭燮瑜笑笑:“無妨,我方已經(jīng)點兵,再戰(zhàn)也無不可。”
完顏轅道:“鄭大人雖是文官,但這謀略可敵三軍。”
鄭燮瑜道:“王子號令三軍,已是能人。若是早些回去,既能簽下合約,又能制造邊疆安定,在可汗面前也是功臣,成大事者不可拘于一時,可汗子嗣眾多,軍情不秒以防不測呀!”
完顏轅眼中閃過一抹刀鋒:“即是互通有無,每超過五十金即三金。”
鄭燮瑜說:“王子切記前言,我已立好協(xié)議,白紙黑字,斷不能更改。若是王子需要時間,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王子想通了再找我。”
說完,鄭燮瑜起身就走,好不利索。臨河的冰面滑,但絲毫不影響他的速度。
“且慢!”身后傳來一聲。鄭燮瑜滿意的回頭,收了協(xié)議,兩方退兵,三年休戰(zhàn),每年復議,互通有無。臨河邊連吹三十六下號角,然后兩方交換號角,就這樣大旗回到了營地,那一晚大軍狂歡了一夜。
鄭燮瑜連夜傳書鈺都,六百里加急也要兩天兩夜,軍心大振。
擷芳醒來一直不見鄭燮瑜,不免有些擔心,初七口又極嚴,什么也不肯說。而且有過之前的事,也不讓她出去,好不無聊。
聽見歡呼酒樂才知已經(jīng)安定了,初七才敢讓她出去,但是如影相隨。
擷芳穿了狐皮大氅,北風刮的狠,一出來,覺得臉都凍掉了。但舍不得回去,走到大帳邊,聽見他們正在飲酒,正是不知進退。許乾正好出來看見擷芳:“方姑娘醒了,快進來吧。如今兩方已經(jīng)議和,不用再打仗了。”
擷芳也很歡喜:“我知道,這外面鬧的這么開心,我出來瞧瞧,你也能回家了。”
許乾依然笑著:“這里就是我的家,以后我會一直在這里。”
擷芳有些心疼:“嗯,你真是我大昭的好兒郎,有你們保衛(wèi)國家,真好。”
許乾雖然不確定他的身份,但是也知道這女子決非常身份:“方姑娘進來一起吧。”
擷芳自知不合適:“不了,我出來走走該回去了,你們盡興。”
軍營里一堆堆火燒的很旺,站崗的士兵像棵樹一樣挺立著。而操練場上,三五成群的一起喝酒吃肉,互相吹噓戰(zhàn)場上的事。
“還是陳將軍厲害,算好了那完顏小子的走兵計劃,一個包抄,一個不落。”說完喝了口酒,哈出的酒氣變成一團白霧。
另一個年輕士兵不干了:“你別光吹,我們肖將軍那驍勇在這軍中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打仗,那憑的得是真刀真槍的功夫。”
另一個士兵就看著,一邊喝酒一邊哈哈笑著。
此時最多傷感的是傷兵,雖然都包扎過,但疼痛難忍,血腥味那么冷,那么生。
對于軍營中人來說,這些都很常見的事,而擷芳卻覺得像是人間地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身上的衣服劃得破爛,只能看到蒼白的唇,微弱的聲音說著:“水……”
擷芳彎下腰把他放正:“你等等,我去給你拿水來。”
這里只要少部分人能睡著,疼痛哼唧的聲音此起彼伏,就像冰刃般插入心臟。也找不到軍醫(yī)的影子,有一個稍微好些的說,軍醫(yī)也累壞了,剛剛睡下,就躺在他們中間。
擷芳立刻往大帳跑去,他們還在議論戰(zhàn)后規(guī)劃休整。擷芳大步向前,向劉將軍行了禮:“劉將軍,我剛剛看傷兵太多無人照料,還請撥些人手給我。”
劉將軍點點頭:“許乾,你去看需要多少,找人去照顧傷員。”
等擷芳帶著人回來的時候,初七已經(jīng)把水準備好了,還帶了一包被子。
擷芳道:“許乾,你分四個人準備熱水,剩下的人給他們清理傷口,安置好,讓他們睡覺。”
那傷口之前只是草草擦過,還結(jié)著暗紅色的血痂,衣服也被劃破,初七洗了手巾遞給她,不一會那水就變成了血色。血腥味飄蕩在屋子里,擷芳帶人清理傷口,軍醫(yī)帶著人在后面上藥,一直忙到后半夜。那傷口都翻出來肉,隱隱還在出血,擷芳強忍著惡心和恐懼處理完就跑出帳外,本身沒吃東西,但一陣陣的酸水涌上喉頭,吐個沒完。
初七過來扶著她,拍著后背:“你本來就身子不好,還是回去歇著去吧!”
擷芳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搖晃:“沒事的……嘔!”
“還說沒事,你這吐個不停,別把傷員給傳染了。”一只手攬住擷芳的腰,懷抱如火般溫暖,如墻壁般堅實,鄭燮瑜抱著他回去了。
這軍營中知情人甚少,引得旁觀者注目連連。
擷芳拿手巾擦擦臉,扶案休息一會。鄭燮瑜點了三盞燈,亮堂了大帳,站著看她,竟不曾想他能有如此行為,從前實在小看她了。
“我緩緩,一會我自己去傷兵營里,你先去忙吧!”擷芳道。
鄭燮瑜道:“如果什么事都要我來操心,那我怎么能想出妙計呢?”
擷芳苦笑:“義正言辭哪!”
鄭燮瑜道:“你是千金之軀,并不是親力親為,累到病倒才能顯示你的仁德,在你的位置,能做的事還有很多,而且比這個更重要。”
擷芳一手撐頭,皓腕如霜,尖削的臉龐顯得格外清秀,唇色淺淺,一開一合:“在我想到之前,我也只能做這個了。”
鄭燮瑜自從做了太傅就有種言傳身教的責任感,尤其對她:“你看,這個軍隊中為什么有主將,副將,謀士,先鋒,士兵呢?如果打仗是不是應(yīng)該都去沖前線呢?那軍隊的秩序誰來維持?戰(zhàn)事的安排對策誰來解決?后勤又誰來保障呢?”
擷芳噗嗤笑道:“你想讓我做個主帥?”
鄭燮瑜看她那疲憊中帶著俏皮,也笑起來:“我說東,你又說西。”
擷芳也恐他惱,半嗔半撒嬌:“鄭大人教訓,擷芳謹記,還請大人示下。”
鄭燮瑜道:“你是公主,這些事你可以去做,但是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身為皇室子女,從來都是穩(wěn)固軍心安定后方的好人選。今日已經(jīng)足夠了,這戰(zhàn)事該歇了,可是他們還不能離開這里,一日戰(zhàn)場廝殺,歸來加身為官,可是多少人能熬到那個時候。”
擷芳點點頭:“我知道我該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