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房子有了眉目
書名: 有憂無解作者名: 溫柔蛇精病本章字數: 5349字更新時間: 2019-04-23 08:03:15
“早點回去吧,后面要忙起來了,得有心理準備。”明明望著臉上泛著油光的田荷,輕笑說,“租房子是認真的嗎?我去幫你物色房子。”
“當然認真。”田荷拼命點頭。
走廊里響起規律的高跟鞋聲,明明跟田荷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哎呀,親愛的,還好你還沒走。走啊,一起下班。”米迪像一只花蝴蝶般翩然進了辦公室,身上的香氣隱隱環繞而來。兩眼亮晶晶的米迪,撐在明明桌上,臉微微側著,肩膀嬌憨聳起,令人一望而知是個戀愛中的女人,渾身散發出甜膩的荷爾蒙氣息。
“走吧,我已經收拾好東西。今天不去食堂了。”明明挎好背包,拎起裝著衣服的袋子,側身站在過道里等米迪。
“走走走。”米迪的包小到只能放進手機和紙巾,錢包是萬萬塞不進的,自帶薄薄的卡包。她將包的鏈條垮在肩上,嫻熟地打開桌上的唇膏,輕點幾下嘴唇抿了抿,拿起鏡子端詳片刻,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
米迪環住明明的肩膀,擁著她往電梯廳去。
“知道我們老大碰到什么麻煩嗎?我今天知道了了不得的八卦。”站在電梯門口,米迪湊近明明的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著悄悄話。
明明訝異地扭過頭看米迪,唇比劃出“麻煩?”兩字。
此時電梯門打開,兩人簇擁而入。門緩緩觀賞,明明急迫地拉住米迪的手臂,靠近了小聲說:“什么麻煩?”眉頭不由得皺起。
米迪平時熱衷于去各部門的秘書那里串門聊天,哪個領導得了青眼,哪個領導遇了麻煩,誰是誰的親戚,誰又跟哪個不清不楚,秘書的消息往往瑣碎而真實。她是整個研發團隊的小廣播。
對她口里的麻煩,明明又驚又怕。
“哼,說來這個麻煩估計最后也會有一大半變成你的。”米迪斜斜晲了她一眼,“原原本本告訴你也可以,你得幫我一個忙。”
“行。”明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你個傻子,也不怕我賣了你。”米迪轉過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放心,不會害了你,說不定還是在幫你。”
“你快說吧。”明明嘆口氣,臉上難掩焦慮,拉了拉她的手臂讓她快快講。
“好啦,不賣關子了。我們老大好像之前有次會議得罪了市場部的范總,這女的今年任務完成得很好,年底肯定要拿表彰。本來也不足為懼,誰知道她在上次的管理層會議上提說產品線太單一,要擴展現有品牌的產品線,搶占市場先機,而且要明年春季就整體亮相。哎,不知道這個外行的提案怎么通過的,真不愧是一脫成名的躺星。”
“說不通吧,老大能有什么機會得罪她呢?”明明狐疑不已。
“是之前一個產品的配方。幾年前的事情了,老大部門的領導忙著看世界杯,沒有管開發的事情。這范總當時也只是個產品經理,剛好是她提需求的一個產品,當時也是要求趕進度,我們部門負責這產品的那位工程師當時連防腐挑戰都沒做完,就在配方確認文檔里附上報告簽了字。部門領導糊里糊涂也蓋了章。結果被我們老大知道了,一封郵件發到總經理那里,也沒匿名。”
“就這樣?”
“要這么簡單就好了。”米迪鼻子里哼了一聲,晲了一眼明明,那眼神分明是你這傻子,“總經理也不都是懂業務的,想著既然所有相關環節的人都確認配方無誤,就應該放大生產。結果,這批產品果然很快就菌群超標改變性狀,被許多終端退貨,那個產品應該虧得很厲害。后來是要求徹查的時候才把我們老大牽扯出來,那年范總被罰了不少獎金吧,本來這扣罰是可以跟開發一起攤的,但因為老大的揭發,最后變成獨獨罰范總一人,科研部那個同事被辭退了。”
“也就是說,范總自己出了紕漏,卻遷怒跟紕漏沒關系的人?”明明不解地問。
“呃,也對吧。不過,從此她是記恨上我們老大了,明里暗里沒給他少使絆子。這次的需求又是她整出來的,我聽說會上的調子很詭異,現在單品利潤都不高的情況下,還要延伸產品線,竟然沒有人提反對意見。這需求還是用管理層例會的會議紀要下的,你說怪不怪?人家部門都覺得是范總要給我們老大挖坑呢。”
“反正我們把配方做出來就行了不是嗎?最后是否生產,定價怎么定,怎么去賣我們決定不了。”
“那當然,我們只是研發部。配方確認文檔簽完字就沒我們事兒了。”
“那配方出來了市場部不量產我們可以追責嗎?這算浪費我們人力吧?”明明覺得不合理。要不是碰到這次的事,自己還從沒質疑過作為科研人員產能怎么評估,按需求做的產品最后只是一疊文檔,又該如何來負責任?
“行啊,明明小姐,這我還真不知道。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膽敢只讓我們做苦力又不量產,至少每月的部門工作報告可以讓市場部羞紅臉了。嗯,得做好準備真要這樣,我材料該怎么寫比較好。”米迪摟了一下明明的腰,嘻嘻笑起來。
“那我覺得不怕啊,雖然聽起來好多個單品,但是我們合作的供應商也有一些成熟配方,作為組方整體采購也不是不可行啊,還有錢老師應該有些配方已經快穩定了,差不多可以按他們要求的數量交付。只是大家得加加班了。”明明咬著下唇,抬頭看大堂里恢弘的雕塑,手指輕輕用力捏了捏米迪的手臂。
“是,我的明明大小姐。”米迪回頭笑,“對了,我問你啊,你認識柳總嗎?”
“誰?”
“分管市場和銷售部門的柳向陽柳總啊。”
“不認識。”明明想了片刻,確認自己沒有跟這樣的領導有過什么交集。
“還以為你來得比我早點會認識呢。”米迪忽而嬌羞,臉頰上飄來兩朵紅云。
明明再遲鈍也讀懂了這紅云背后的意味,心里停頓了一秒鐘該如何去回應。米迪抱起明明的手臂,像貓一樣用臉頰蹭上她的肩膀。
“記得我前幾天去酒吧晚上碰到一個人嗎?”米迪的盈盈雙眸如歌如詩般望著明明。
“嗯。”明明在思考是不是應該打斷米迪的故事,對于別人的私事,自己一向是不熱衷去了解的。
“這個柳總啊,就是我遇到的那個人的表哥了,昨天跟他吃飯才聊起來,他還說有機會幫我去跟他表哥打聲招呼,換個更有前途的崗位呢。”
“啊?你離想開嗎?”明明訝異道。
“你別打岔呀,我沒想離開啦,就是這么一說罷了,我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走。今天中午我吃過飯,跟他打電話,他說表哥有一次說起今年科研部會遇到大麻煩。”米迪神秘兮兮,語氣中盡是自己知道高層內幕的優越感。
“你覺得是這次遇到的事嗎?”明明搖頭。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大門外,見自己每天坐的公交在不遠處徐徐開過來,明明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便背起包一路往右邊的車站奔去,只往身后扔了一句“我走啦。”
米迪揮舞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往下一撇,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頓了頓腳往左邊走去。
小跑著上了車掃過票,明明拉著抓手穩住自己的身體。車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這座城市每天都在變著,連人都是一樣,不是嗎?
搖了搖頭,不繼續去想工作,以及工作中錯綜復雜的關系,做好自己當下該做的就好。
有時身處鬧市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31路公交車路過上海最繁華的路段,喧鬧中開門迎客,又在喧鬧中開門下客,像極了都市里的怪獸,你只要進了這怪獸的口,總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你。
第五站,車緩緩停下來,明明收回并沒有聚焦的眼神,拿起包包在門開的時候快速起身走到門口。
“有人下嗎?”司機急吼吼地大聲問,顯然他并沒有停的打算,問過之后沒有減速將要沖過紅燈。
“有的,麻煩停一下。”明明急忙發聲,在后門等停車的她踮起腳朝司機的位置揮了下手臂。
車在急剎車之下終于停住了,司機口里罵了一句粗口,重重打了一下手剎。
他可能只是在趕時間快點下班。明明心里想。
從車站走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家特別出名的西餅店,暖黃的燈光照著精致的蛋糕和西餅,烘焙出的香氣是最好的招牌。店員是一色青春軟嫩的年輕女孩,臉上掛著經過培訓的克制笑容。
往常路過這家店,明明是目不斜視大步過去的,然而今天,她停下來站在櫥窗外,看著這店里忙碌的人流。
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的悲涼脆弱從何而來,這情緒濃重到讓她無法像往常一樣心無雜念地回家,她需要放空片刻。
收銀的女孩正低頭給顧客掃碼結算,那等在收銀臺前結賬的燙著羊毛小卷的50來歲的阿姨突然高聲叫起來:“小姑娘,這個不對的!”女孩抬起頭錯愕地看著突然發難的顧客,她身后的隊伍騷動起來。
“女士您好,不知道哪里不對?”培訓還是很到位,笑容都沒有塌。
“我上次買這個紅豆卷,只要12塊,今天怎么漲了這么多?你肯定掃錯了。”這阿姨氣勢如虹,仰抬起的臉居高臨下看著這年輕的女孩,口里唾沫橫飛,多虧了西點已經包起來。
“女士,我們調整過價格了,面包貨架上的價格簽也換過了。”微笑依然在線。
“我不管,把你們領導叫出來,差一周可以漲價這么多,我投訴你們我告訴你。”羊毛卷女士依然氣勢洶洶。
“您旁邊稍等,我通知經理過來,那我先給后面的顧客結賬了。”收銀的女孩依然微笑著,一邊安置了咆哮的羊毛卷,一邊示意旁邊的同事給她端來一杯水。后面的顧客有條不紊地繼續買單。
羊毛卷一臉憤憤坐著喝水,口中嘀嘀咕咕沒有停歇。
明明隔著玻璃看著這場鬧劇,收銀的女孩繼續服務著排隊的顧客,掛著標準的微笑。
沒有繼續等所謂的經理出面緩和局面,明明繼續往前走——不管有沒有人來解決,這女孩都會搞定難纏的羊毛卷。應該只是這店里日常會遇到的千萬的“事故”之一,小小的插曲而已,它可以擊敗周遭多如牛毛的西餅屋,靠的無非還是人吧。
進入十月份,太陽落得早了,七點來鐘已經只剩下紅紅的天邊,夜風吹起來還有一絲絲的涼。
明明攏了攏被風吹起的裙擺,快步走起來,遠遠看到小區的大門,門房間的屋檐下亮著橘黃色的燈,照亮了路燈沒有照到的大門。
正要抬腳往里走,卻發現門房間有一個鮮活燦爛的姑娘倚在窗臺上,同里面的劉伯伯談笑風生,定睛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是藍媚。
風吹過來,聽到他們正在聊上海的舊生活——嗯,藍媚只是個大學畢業沒有太久的小姑娘吧,郭襄和老頑童可以成為莫逆不是金庸老爺子的杜撰。
明明停在門口,里面的劉伯伯看到,向她揮手:“小唐啊,你回來了,藍媚特意來等你下班的哦。”
明明笑起來,暖黃色燈光下的她終于蛻下為了工作疲憊的表情。
藍媚歡快地奔過來,兩手握著她的肩膀,笑聲像風鈴一般清甜:“好明明,我做好了飯等你哦。今天啊我做了好多事情呢,走,回去告訴你。”挽起她的手臂走起來。
轉回頭跟門房間的劉伯伯揚起手大大揮了揮,燦若晚霞的笑臉:“劉伯伯,我們回去吃飯啦,你幫我跟陸阿姨說我明天中午之前過去找她哦。”
劉伯伯始終笑意盈盈,一手伸出來向外揮了揮:“快回去吃飯吧,你陸阿姨天天在家,你什么時候過來都可以。”
點點頭,兩人默契地往門棟走。任誰也看不出兩人才認識了幾天而已。
“明明,我打聽到我們前面那棟樓有一套房子,房東剛移民出去沒多久,兩室一廳的房子改成了三室戶,價格也就比現在這套貴個1000塊。但是沒有客廳也是很雞肋。你要不要考慮等這房子租期滿了,我們一起租個更整氣的房子?”藍媚小心翼翼看著明明的表情,畢竟寄人籬下,她不想明明有意見。
“這么好?哎,我一直沒去找別的房子,也是懶的。真這么好可以去看看房子再說。”明明淺笑,當然知道自己的房子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我就是想明天有空讓陸阿姨陪我去看的,這房東的鑰匙也在她手里。好明明,你對我真好。我們這房子什么時候到期?我先說好啊,你還是付1500,剩下的我來付。”
“三室戶,倒是可以再找個人一起合住,你多一個房間用來干嘛?”明明假意橫了藍媚一眼,“你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
“可我不想再多一個人了啊,我們倆合適得很。”藍媚嘟了嘟嘴。
“房子還有一個半月才需要續約,可以有半個月時間找,如果可以,那就真拜托你好好找房子了。”明明停了腳步,轉頭看著藍媚,想要脫口而出說說田荷,但不想藍媚誤會,先按下不提。
“那必須是我的工作啊,畢竟我現在無業游民一個,感謝明明小姐的信任。”藍媚立定敬禮,笑容明媚得照亮了整條小路。
“走啊,今天嘗嘗我做的。可是請了外援手把手教,一步步指點的。”她像一只歡快的小鳥,顯擺著自己大半天的工作。
一路哼著輕快的小調,半邊身體吊在明明身上,明明側過臉看著她笑皺起的鼻子,不免跟著笑起來:“藍寶大小姐,你可明明是在體驗生活,怎么就這么快活?被你老爸知道了,可是很沒有成就感。”
“嘁,誰稀罕他的成就感,他吃癟才好——哎,什么時候幫我約男人?”藍媚拉住明明的手臂,瞪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做出兇狠的表情。
明明用手拍住腦門:“我最近真忙得恨不得一個人當三個人用,你就饒了我吧,等我緩緩。”
“那要什么時候忙得完?”
“怎么著也得明年一季度末吧,我被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一季度末出一整套彩妝出來,我可愁死了好嗎?”說到工作,明明神情灰暗下來,“我們好歹快吃飯吧,別把我當萬能的神奇女俠來用。”明明快走幾步開始爬樓梯。
“我可拿小本子記著呢,哼,一季度末你叫不覺得你是在玩我嗎?這么久我都該換男人了。”藍媚嬌嗔道,“這個彩妝難度很大嗎?不是要到明年嘛,你著什么急!”
“很難啊大小姐。”明明搖了搖頭,“愁死我了好嘛,今天還有人跟我說,會下這種需求給我們部門,就是其他部門要給我們部門挖坑,哪里做得出來。”
“難在哪?”
“我自己都不會化妝,還得研究一下基礎產品,這就夠煩的了大小姐啊。”頭一次覺得自己不化妝是蠢的,“還有,產品需求很多,我們部門沒有做過彩妝,所以是一個空白。”
“聽起來很可怕,可是我爸一直說危機也是機會,也許你能成功的呀。”藍媚陪著笑臉。
“也許會成為背鍋的。”明明接話。
“那不能,真要那樣我去求我爸幫你。”藍媚不在意地說。
“那我不是比你的心上人重要性還高了?”
“地位一樣一樣的,你是女人,我爸不會擔心我要嫁給你的。”
“令尊……何許人也?”
“我爸有個化妝品公司的。”藍媚搓搓手,頗有點不好意思。
明明吸口氣:“好,謝謝大小姐垂青。我們先吃飯吧。”
藍媚錯開半身跟在明明身后,樓梯一階一階向上延伸,回旋,轉彎。昏暗的燈光像是張著嘴的巨獸,將人吞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