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神情緊繃，見那厲鬼也不再靠近，只遠遠地看著他，時不時引來一陣霧氣激得自己身上閃起紅光，好像在玩一個有意思的玩具一樣。

既然厲鬼沒再靠近，也無法對自己動手，四兒干脆變了變姿勢，換成了一個舒服一些的動作，坐在地上等。

剛剛太過緊張，竟是沒注意心弦有沒有響過。四兒把手縮回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扯了一截心弦，想著逸泠的名字一撥。

這一次心弦的聲音就近了許多。

很奇妙的，四兒從心底開始，慢慢放松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他相信著逸泠會找到他，并且會將他安全的帶走。

心神一放松，就聽得“咕嚕——”的一聲，四兒和厲鬼都是一愣，然后厲鬼放聲笑起來。

這是從四兒肚子那里發出的聲音。

厲鬼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越笑越開心，上氣不接下氣地嘲笑四兒：“你這小鬼，沒了那女娃兒果然活不下去吧？看你自己都能把自己餓死！”

四兒抱著膝蓋，微微彎下身，把肚子往里又吸了吸，好似這能讓他肚子不響一樣。

叮——

心弦又一次響起，不是四兒放的，那肯定是逸泠放出來的了。聽這聲音的位置，比剛剛近了不少，但方向卻完全不一樣。

四兒下意識抬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那厲鬼察覺到四兒的動作也跟著看了過去。

四兒沒修煉過，五感和普通人無甚差別，甚至因為年紀尚小，要比普通成年人都要差一些，他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不同的。

厲鬼卻不一樣，在這樹林里，有霧氣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在這霧氣里只要他想，沒有什么能瞞得過他。

之前是在忙著逗面前的小泥孩，沒來得及注意逸泠的動靜，現在只要稍一探查，毫不費力地就發現逸泠正朝著他們所在的地方過來。

厲鬼也不打算換地方，好整以暇地靠著樹干，手指在空中搖了搖，又招來了一片霧氣將四兒給繞了起來。

只幾次試探，厲鬼基本摸清楚了四兒身上那防御物件的范圍。只要在不在那范圍內，就算是用鬼氣將這小鬼包得嚴嚴實實，那東西都不會有任何反應。如果厲鬼真的想要殺死四兒，只需將四兒整個都包起來，不一會兒就能把他悶死。

所以厲鬼真的想弄死四兒嗎？當然不是。

不過被擊退的時候的確很生氣就是了。

四兒偷偷地再一次撥動心弦，這次聲音宛如就在他背后，四兒連忙回頭，果然看到逸泠不急不緩的抱著琴，從霧氣中慢慢走了出來。

逸泠一眼就看到離得遠遠的無比顯眼的厲鬼，還有面前這塊空地上被霧氣包裹出來的球形，一猜就知道里面關著的是誰。

逸泠掃了一眼霧氣球，很是無奈地和厲鬼說：“先把他放出來吧，他得先吃點東西，不然真要餓出毛病來的。”

厲鬼一仰頭，嘁了一聲，動也不動。

那意思特別明顯，你讓我放我就放，那我可不是很沒面子？

逸泠搖搖頭，把手里的穿林換了個姿勢，彈起一曲《雪竹琳瑯》，琴聲凜然清潔，讓聽到的人心神都為之滌蕩。

厲鬼還晃著頭聽了一會兒，便看到圍在四兒身上的霧氣不由自主地散了開去，就連空地周圍的霧氣都淡了幾分。

厲鬼竟也沒在意，只問道：“你是音修？這曲子不錯，是什么曲子？”

逸泠將坐在地上的四兒拉起，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順口答道：“這曲子據說是師曠傳下的太古遺音《白雪》中的一段，是我們祖師從古琴譜里找出來并復原出來的，這一段名為《雪竹琳瑯》，好聽吧？”

《雪竹琳瑯》作為妙法弟子洞淵書心法中最為常用的驅邪琴譜，曲音清澈宛如竹林落雪，使聽曲之人固守心神的同時驅散四周的邪氣，是妙法弟子下山游歷過程中最為常用的一個曲譜。

“師曠？《白雪》？太古遺音？”厲鬼重復了一遍，聽上去像是有些好奇。

逸泠一愣，想到師曠畢竟多以樂師的身份出名，不通樂理的人沒聽過也是有可能的，便解釋道：“可能前輩您沒關注過樂理，沒聽說過也是可能的。”

厲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我的記憶隨那印章一起丟失了不少，也許在我忘了的那些記憶里知道罷。”

逸泠牽著四兒找到一個矮木樁，讓他坐好后便手一翻，居然從乾坤袋里摸出一籠蒸屜，一打開，白白胖胖的包子還冒著熱氣。逸泠怕四兒燙到手，連忙將五行之力聚在手上化作冰水，在蒸屜外面敷了薄薄的一層，這才遞給四兒。

四兒也沒在意逸泠為什么會存著包子，接過來便上手拿了一個，開吃。

倒是那厲鬼覺得好奇了，他也不靠在原地了，飄飄忽忽地走過來，再次趴到了逸泠背上，手指繞著逸泠的長發，好奇地問道：“你這女娃兒，怎地在儲物法器里還存著凡人的吃食？”

逸泠理所當然道：“民以食為天，乾坤袋里不帶點吃的，哪能出門啊？”

厲鬼又一次嗤嗤笑出聲：“有意思，有意思！別的修者連喝一口水都恨不得喝靈霧凝成的水，否則寧愿不喝也不愿意讓充滿濁氣的東西進嘴，你倒好，看樣子不止帶著包子，還帶了不少？”

逸泠想了想，在自己乾坤袋里翻了翻，數著答道：“也不多，包子還剩三籠，有兩盤松鼠鱖魚，一碗素水菜心，兩盤神仙豆腐。”

直聽得厲鬼一愣，逸泠又驚喜道：“我都沒發現這怎么還有一只桂花鴨！肯定是上次偷偷從師兄那拿來的，放進去我自己都給忘了！”

厲鬼：“……你這女娃兒，莫不是其實是個食修？”

逸泠搖搖頭，回答道：“我們這些吃食，可都是博物學會的前輩們研究來研究去，改進過無數次才定下的菜譜。菜譜里用的原料、配料，可都是專門找的靈材。就比如那包子，里面肉餡兒是用貍力的里脊肉，兌上博物學會特制的天湖精鹽和調料做出來的，包子皮是用四季青灌溉、七寶培元散種起來的麥子研磨出的面粉，再兌著祈雨臺的泉水和面做出來的。”

厲鬼學舌一樣重復著：“貍力？四季青？七寶培元散？”

這聽上去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東西，結果最后做出來的……就是這么個大肉包？！

逸泠可得意地用下巴指了指四兒手里的包子，說：“這包子也不一般，一般壯年男子吃個一個包子就能抵得住一天，這樣的一籠包子也就是我們這些修者能吃得下去。”

樹樁上的四兒一手抱著蒸屜，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包子，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下去。

他總不會被一個包子就撐死吧？！

厲鬼把下巴放在逸泠肩上，也跟四兒想到一塊兒去了，指著四兒問：“就這小娃的身板，你真讓他吃一籠包子？”

逸泠突然意識到這一人一鬼都想岔了，連忙解釋說：“我說抵得住一天，指的是這包子里的靈氣能通過吃東西進入身體，對于修者來說也是增加修為的一個方式，對普通人來說也就是讓人不會感覺到餓，并不能替代普通食物的作用。實際上普通人沒法留住這些食物里的靈氣，等靈氣散溢出身體了，人也就該餓了。”

“所以其實，這就是材料和味道不太一般的肉包子，沒什么特別的。”逸泠說。

這話惹的厲鬼嘖嘖出聲，定論道：“暴殄天物！”

四兒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包子，低垂著眼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