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公交車的后排。

“說吧，我聽著。”汽車發(fā)動，關(guān)舟開口。

“說什么。有什么可說的。”李游好像察覺到他有所察覺，眼神躲閃。

“那好，你不愿意說，我就問，你就回答是與不是，但是不能說謊。”

李游好像抓住了什么機會。“不行，憑什么你問我，我就必須要回答啊，禮尚往來懂不懂，再說了爺們點兒，要說就說清楚，說是與不是算什么啊，我們兩個你問一個，我問一個，這樣才公平。”

關(guān)舟沉思了三秒鐘，點了點頭。“行，到終點站算停，我履行一個紳士的職責，你先問。”

“你不開心的時候為什么喜歡坐車。”這是李游一直以來的疑問。

關(guān)舟笑了，他以為她會挖他心底的秘密，沒想到是這么不值得問的問題。

“真夠傻的，浪費一個問題。”關(guān)舟長舒了一口氣。

“你怎么知道浪費，這問題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為什么重要？”關(guān)舟突然認真，把她盯得渾身不自在。

“你違反規(guī)則，扣一個問題，說好的我先問的。”李游在心跳加速情況下機智應對。

關(guān)舟無奈的笑了笑。

她又看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上爆的那顆痘，同一個位置，又長了一顆。

她看得出了神。

聽到關(guān)舟說話，她才回過神。

“小時候，那兩個人帶著我離開老家，那時候去火車站需要坐四個小時的城鄉(xiāng)公交，路特別陡，我坐的私家車，把我顛得胃都要翻出來，我們在等火車的時候，我看到爺爺顫顫巍巍的跑來，手里拿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給我做的陀螺，我本來就不愿意離開爺爺，是他們不愿意養(yǎng)活爺爺，他們不要爺爺，那我也不要他們。他們是拿我沒辦法，為了我，才愿意給爺爺換了一個不漏雨的房子。也就是那一年，我搬了家。”

“嗯，然后呢？為什么愛上坐車呢？”

“有時候我就在想，爺爺身體一直不好，而且爺爺暈車的毛病特別嚴重，他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怎么就為了給我送一個陀螺，坐了那么久的車，我就是好奇想要感受一下他當時的感受。”

“你沒辦法感受到了。”李游很直接。

“我知道啊，我永遠也沒辦法真切的感受了，這和路是否顛簸沒關(guān)系，和火車站距離是否遠近都沒關(guān)系，我感受的只是當時坐車的感覺，爺爺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我不知道他的不舍，他的迫切。就算他離開過我，我也不可能像他對我一樣，那樣對他。”

關(guān)舟有些激動。李游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握住了他的手。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這樣好像才能離他近一點。”

李游有些自責，她不應該問他的。關(guān)舟看了看那雙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抬起頭看了看李游，正好對上她心疼的雙眼，李游慌忙松開。

“好了，車到站了。你沒機會了。”李游跑在前面，轉(zhuǎn)頭對身后的關(guān)舟說。

“你也太狡猾了吧。”關(guān)舟拉著李游露在校服外的帽子。準備再次把她提起來。

“好好好，讓你問一個，先說好啊，我只回答是與不是。”

“你不要太過分了啊。”

“你到底問不問，三二一啊，沒機會了。”

“那個問題對你真的很重要嗎？”

他們站在喧鬧的大街上，李游第一次對他笑得那么燦爛無公害。

“你只需要回答是與不是，這么難嗎？”關(guān)舟有些不耐煩。

“嗯……很重要。”李游突然對著關(guān)舟的耳邊大喊。

原本就清瘦了的李游，劉海兒遮擋了她一半的臉，午后的陽光照在她的頭發(fā)上，起風了，關(guān)舟好害怕她會被風吹走，而自己再也抓不住她。

他往她身邊靠了靠，試圖幫她擋一點風。

“回家吧，不坐車了，走著，我送你。”一句話而已，關(guān)舟斷斷續(xù)續(xù)的才說完。

在聽到“很重要”之后的關(guān)舟，心有些亂。

關(guān)舟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是肖楊。

他在街上發(fā)傳單，他穿著笨笨的卡通服裝，艱難的跑過來。

“今天不是你們開學第一天嗎？怎么跑到這兒啊？念念呢，念念來了嗎？”

“念念，念念，你就知道念念，傳單發(fā)幾張了，快請我們喝水，要不我告訴你老板你偷懶。”關(guān)舟其實是羨慕肖楊的，他足夠坦誠，他想見她，就不會藏著掖著。

“你別嘲笑我了，等我，我馬上下班，請你們喝水。”

“不用了，肖楊，你快忙吧，我們就是路過。你別理他，他欺負你，我?guī)湍憬逃査！崩钣伟殃P(guān)舟拖走。

“你看看人家肖楊，多懂事兒，放假期間還知道幫奶奶減輕負擔，出來工作。哪像你，就知道欺負老實人。”李游自顧自的說著。

她覺得有怪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關(guān)舟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笑。

“我臉上花了嗎？”李游一臉不解。

“你把剛剛對說肖楊說的話，再說一遍。”

“什么話？”

“就什么，他欺負你，我?guī)湍憬逃査惖摹！?

李游當時說的時候也沒想太多，怎么這會兒從他嘴里復述出來就變了味兒。

“你去死。”李游又走在了他前面。

他們走到夜幕降臨，人潮散去，路燈開啟。關(guān)舟就一直走在她后面。

“后面的小弟，你腿那么長，就打算一直走在我身后啊。快點跟上來。”

“船只會在你絕望溺水的時候出現(xiàn)。但我希望你永遠游得開心自由，我寧愿永遠都不出現(xiàn)。”關(guān)舟看著她的背影，在心里說出這些話。

他總愛嘲笑肖楊是傻大個，可他沒有他一半勇敢。

終于走到那個小巷，李游說，“我家到了，但我不想要邀請你進去。”

關(guān)舟聳聳肩。

“你先走，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家的具體位置。”李游直接到關(guān)舟無話可說。

其實她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始終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他躲在墻角，他聽到了屋子里的罵聲，也看著那個女孩兒坐在臺階上吃掉所有的零食，那只被她喂過的貓他也撿回家了，他不想讓它再流浪了，他也希望她的心有一個棲息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不只是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而是一個家。

哪怕爸爸暫時缺席，但她還有她的媽媽，關(guān)舟想要李游替自己圓滿他心里一直想象的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