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修卡說，他的體內被打下永固的靈魂契約――注定生生世世要被天神的后裔驅使，不得自由，不得善終。

顧休語：“太慘了。”

狄修卡夸張地擦了擦沒有任何水痕的眼角，嚶嚶嚶地說道：“靈魂契約除非一方的魂魄魂飛煙滅，否則無法消除，要么我死，要么他死……”

顧休語：“你可以考慮向艾瑟爾效力，你是熟人，我可以給你優惠政策。早九晚五，還有五險一金，怎么樣？是不是很棒？”

狄修卡：“……呵，女人。”

顧休語歪頭：“政策真的很優惠，不考慮一下嗎？”

狄修卡：“我是不會出賣我的自由的！”

顧休語頷首：“哦。”

……

是傍晚，晚霞如紗，緋紅的云層在天邊浮動，染紅了希望草原的一大半，深深淺淺，夢幻而迷離。

艾瑟爾一身黑袍，站在樹下，無聲地注視著將要落下的夕陽，神色冷淡，與這個恢宏而絢麗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顧休語提著奮力掙扎的狄修卡，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到他的跟前，興奮地說道：“艾瑟爾，你看這只狄修卡好像中暑了，不如我們……”

艾瑟爾適時接梗：“把它烤了？”

顧休語一個勁兒地點頭。

狄修卡怒罵：“%#*&#%#……顧休語你還是人嗎！！！！”

艾瑟爾微微垂眸，淡然的神色忽然一變，皺眉說道：“你的鞋呢？”

顧休語看了看自己赤裸的右腳，然后又抬起頭，沖他眨了眨眼睛，不帶停頓地說：“剛才去森林采果的時候被饑不擇食的狄修卡吃了。”

每次都是它背鍋的狄修卡：“……做獸真的好難。”

艾瑟爾抬眸看它一眼，又挪開目光看向顧休語，不輕不重地說道：“地上臟，不想穿鞋，就好好練懸空術。”

這就是放她一馬的意思了。

顧休語立刻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笑的瞇眼睛：“我就知道艾瑟爾對我最好了！”

艾瑟爾默默嫌棄：“……去洗澡。”

顧休語：“那你給我做衣服！要又酷又帥的那種！要有定制范兒！”

自從發現艾瑟爾魔法師的身份后，她就再也沒為自己的衣服而發過愁了，畢竟艾瑟爾不僅會魔法，他還會用魔力織衣服――特別好看的那種。

顧休語不止一次暗戳戳地想，艾瑟爾要放到他們世界，那就是仙女下凡的“織女”啊！而她，就是那個偷偷拿走仙女衣服的牛郎……不，她至少還救過艾瑟爾的命呢！嗯，她比牛郎要強多了！

所以說，真的很不理解為什么狄修卡會說艾瑟爾脾氣不好，明明乖巧織衣服的艾瑟爾那么耐心！還那么美麗！

總結，這個世界的人都瞎了。

躺到因為白天強烈的日光而變得溫熱的河水里，顧休語緩緩地松了一口氣：“……舒服。”

浮在水面上的狄修卡：“……”

它氣不過地不停嘮叨：“為什么你還建議讓艾瑟爾烤了我？我看起來就那么好吃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結果呢？你居然想吃我？真是浪費我對你付出的那么一丟丟感情！況且這地方從來只有我狄修卡打別人主意，還沒有人敢打我主意，你們夫妻倆是魔鬼嗎，一個兩個都想著吃我……”

顧休語抬手：“等等。”

狄修卡不客氣地喊道：“干嘛？”

顧休語：“婚禮還沒辦，算不上夫妻，暫時我和他只能稱作男女朋友關系，不過你要非這么認為我也沒辦法。”

狄修卡：“……”

顧休語理智地分析：“而且我只是說說而已，反正你不也整天想著吃掉我嗎，那么我惦記著你應該也沒什么問題吧？”

狄修卡：“艸，你怎么看出來的。”

顧休語特別有氣質地翻了一個白眼：“呵，如果你真的沒打這樣的心思，就請不要動不動對我流口水，怪惡心的。”

狄修卡默不作聲地在水面上飄呀飄，似乎驟然之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顧休語翻身轉入水中，抓住它的小腳往水里一拖――

“快看看，饋贈之河的河底，是不是很漂亮？”

她睜著眼睛，挑眉說道。一串氣泡從她嘴中冒出，她卻毫不畏懼，甚至眉眼帶笑。

鴉羽似的黑發在有些透明的白色河水中晃動，柔軟而修長，如同一簇搖曳的水草。

在她腳下的河床，波光粼粼，恍若一座閃光的魔法陣，又像一條通往世界盡頭的路。在溫和的光芒中，閃耀著柔和的輝光。

狄修卡白色的眼睛忽然放大，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聲嚷嚷道：“是神路！”

它語氣肯定地又重復一遍：“我不會認錯的！這就是神路！通往太陽之上的神路！”

顧休語卻豎起食指搖了搖：“不是的。”

狄修卡聽不進她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快！我們游上去！去太陽之上找天神那家伙算賬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夠久了！”

顧休語用看智障的眼光從頭到腳地掃了它一眼，嘆息道：“哦，那你自己去吧。”

狄修卡：“哼！你不去，我自己去！”

顧休語靜靜地看著它像那些游魚一樣奮力向上游游去，仿佛河流的盡頭就是它窮盡一生也要達到的彼岸。

它純白的眼中浮現出暗紅色的狂熱，長長的尾巴也隨之化作晃動的魚尾，鱗片遍布它的軀殼。

它像一條魚。

它是一條魚。

顧休語懸浮在河床的上方，褐色的瞳孔在乳白色的河水中仿佛有了多重光芒，映襯眼眸黑如靜寂的夜。

隨即，她厲聲喝道：“狄修卡！”

魔力翻涌的一語，如驚雷般在水中炸開，慌亂的魚兒四處逃竄，狄修卡的眼中的深紅隱隱變淡，卻并未完全消失。

它滿眼迷惘地說：“我要去找他復仇……”

顧休語的腦中忽然鉆出一股知識，這陌生又熟悉的知識，暗藏恐怖，蘊含危機，讀起來令人心底發冷。

這是上帝的饋贈之河，

也是惡魔的誘惑之河。

――神說，墮落者，不得入內。

“狄修卡！”

她抓住狄修卡的尾巴，用盡力氣往河岸上扔去，隨后自己往上浮動，飛快地逃離這古怪的河床。

顧休語趴在河床上，還沒來及喘息片刻。她驚慌地抬頭，與艾瑟爾四目相對。

她呼吸困難地說道：“艾瑟爾……我好像做了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