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顧休語終于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回來了。

艾瑟爾坐在石頭上，表情風輕云淡地看著她撒開腳丫子奔過來，然后在半路急剎車，拐彎抱起地上的小乖，狠狠地親了幾口。

他的的目光瞬間變得更加幽深了。

“太開心了，差點忘記你還受著傷，萬一被我抱住又弄傷了就不好了。”顧休語一邊說道，一邊又不動聲色地擼了好幾把兔子。

小乖被嚇的嘴里的草都要掉了，好在它很快反應過來，用兩只前爪抱住草繼續啃啃啃。

淡定的一比。

艾瑟爾指了指鍋里還在熬制的、黏糊糊的白色膠狀物，意簡言駭地說道：“晚餐。”

顧休語表情一僵，果然，還是太遲了嗎？沒來得及趕在做晚餐之前回來。

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她伸出勺子，咬了一口。

……有點奇怪。

再咬第二口。

……有點好吃。

再咬第三口。

……好像做的比我好吃。

顧休語的心里防線瞬間崩塌。原以為這是對味蕾的挑戰，沒想到這是對內心的考驗。

有的人，不僅會縫衣服，還會做飯――而且還是進步神速的那種。

而顧休語，她大概是個普通人。

面對這樣的情況，她只能一邊狂吃，一邊說道：“今天的飯真的好好吃哦。”

唯有美食，才能慰籍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在認清了她和艾瑟爾的本質區別過后，顧休語拿出手機，繼續教他識字了。

她有預感，他一定能成為這個世界首個掌握漢語的人類。到那時，她就可以依靠他與這個世界的人進行溝通了！

于是她教的更賣力了。

有時候她教著教著，還會歪樓跑去跟艾瑟爾聊天，好在艾瑟爾并不介意。

顧休語問：“你的故鄉是什么樣的？”

艾瑟爾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沒有故鄉。”

顧休語：“誒――――――？”

艾瑟爾：“你說，故鄉是永遠歡迎你的地方，是你不斷思念的地方……但沒有地方歡迎我，我也不會思念任何地方。”

顧休語：“那你之前一直在哪里生活呢？”

艾瑟爾：“第四帝國。”

顧休語：“唔，那是怎樣的地方？”

艾瑟爾：“那不是一個好地方，有很多人為了一點兒食物，拋棄生命，去戰斗，而……從來不管這些，他們只擔心自己的衣服夠不夠華麗。”

話里參雜著顧休語聽不懂的名詞，她看見艾瑟爾諷刺地彎了彎唇。

顧休語：“是戰爭嗎？沒有硝煙的戰爭，感覺第四帝國很快就要覆滅呢……”

艾瑟爾：“是的，它已經覆滅了，在……憤怒的火焰里，化成灰燼。”

顧休語：“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強大的人。”

艾瑟爾：“不是人類。”

顧休語：“誒？難道是神奇動物嗎？像大乖那樣？”

艾瑟爾：“不，那是奇洛耶。”

顧休語茫然：“奇洛耶……是什么？”

艾瑟爾又說了一句話，但她完全聽不懂，只能模糊地猜測是關于“奇洛耶”的解釋。

她拍拍衣服上塵土，結束這次話題：“很晚了，睡覺吧。”

艾瑟爾溫順地回答：“嗯。”

……

黑夜是最好的掩護。

艾瑟爾垂眸看著閉眼的少女，伸手點在她的眉心，綻開的紫紅色的紋路，纏繞成花朵的形狀，又輕輕地一閃而過，像是悄無聲息的幻夢。

他收回手，用一種漠然至極的目光注視著少女，仿佛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塊死物，而不是一個人。

顧休語忽然睜開眼睛。

褐色的眼珠看向他，如同發光的琉璃，如同一把劃破黑暗的尖刀。

艾瑟爾瞇起眼睛，繃緊身體，右手的食指上忽的閃過細碎的紫光，好似蝴蝶振翅欲飛，卻又危險至極。

顧休語呆呆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重新閉上眼睛，小聲而含糊不清地說道：

“艾瑟爾……那個不能吃……”

艾瑟爾：“……”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起身離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閉眼睡覺。

而顧休語在夢中，追隨著紫紅色的蝴蝶，看見了廣袤無垠的第四帝國……

到處都是難民。

到處都是斗爭。

到處都是絕望。

而盡在一線之隔，身著華麗服飾的貴族們開著宴會，在舞池載歌載舞，彼此打笑，他們互相碰撞酒杯，觥籌交錯間似乎流淌著鮮血的氣息。

雖然這些男女十分俊美漂亮，但顧休語只感覺到惡心。

這建立在人血之上的盛世假象，實在太令人惡心了。

她看見一名貴族俯下身，咬開仆從脖頸處的血管，汲取溫熱的鮮血。那名仆從倒下了，然后再也沒有起來。

不是人類……是吸血鬼。

顧休語以旁觀者的視角注視著這場荒誕的宴會。她一邊看著外面佝僂干瘦的行人，一邊看著里面四處覓食的吸血鬼。

夢境持續了很久……

她甚至看見小小的艾瑟爾從她身邊走過。他的衣著華麗，卻并非吸血鬼，而是被精心飼養的仆從，供吸血鬼玩樂。

他被人押進宴會，包括他在內有好幾個這樣的仆從。在一片脆弱的啜泣聲中，艾瑟爾就像她經常看見的那樣，淡定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仿佛他和顧休語一樣是旁觀者似的。

但很快，有人看見他的容貌，伸手向他抓去。顧休語奮力阻攔，但她觸碰不到這個世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扯走。

忽然有火焰升起，燦爛的火光涌進陰沉的舞池，四處都開始燃燒，仿佛連空氣都燃燒起來。

顧休語想要拉住他的手。

但夢中的艾瑟爾在她的眼前化作蝴蝶消失――她看的不太清楚，也許不是蝴蝶，是火焰。

顧休語回過頭，看見了“奇洛耶”。

那是長著犄角的人類。

那是欲望的化身。

那是惡魔。

在吸血鬼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中，顧休語一步一步走近“奇洛耶”，毫不畏懼地直視“它”。

她非常嚴肅地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尾巴。”

……

顧休語：“啊，我又醒晚了。”

艾瑟爾：“又做夢了？”

顧休語：“夢見了長著犄角、有尾巴的惡魔。”

艾瑟爾：“犄角？惡魔？”

顧休語：“好像是奇洛耶。”

艾瑟爾：“……被嚇到了嗎？”

顧休語：“不，我覺得它好可愛。”

艾瑟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