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飛一路狂奔,他隨意沖進一間酒肆,大聲叫道:“來,將上好的酒全部拿出來。”
旁邊早有人認出了盧飛,全都圍了過來:“盧少爺——奧,不——盧莊主,您怎么來了?”
有不知情的還在一旁懵逼,早有人吆喝著介紹起來:“快,新任的神侯山莊莊主到了,好酒好菜的抓緊上來。”
那酒壇剛一上來,已經有一堆人爭相拿著酒杯圍了過來,盧飛不理各方遞來的杯子,直接拎起一壇酒,一掌拍開封泥,仰起頭來便朝著自己灌了下來。
眾人看得一呆,接著打呼道:“莊主真是好酒量。”
盧飛不理,一壇酒全部倒完之后,他的整個臉龐已經完全濕漉漉的。
旁邊眾人紛紛喝彩,在一片夾雜著叫好、恭賀的歡呼聲中,盧飛拎起一壇酒,仰頭澆灌而下。
——他只求自己醉得快一點。
盧飛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只是突然間,卻覺得周圍安靜了下來。
盧飛隨手扔掉酒壇,搖搖晃晃的挺了挺身子,半瞇著眼打量著四周,卻見剛才還圍成一團嚷嚷的要和盧大公子大喝一場的人都跑完了,整個酒肆空蕩蕩的,只有一人如標槍一般立在旁邊,卻正是無名。
盧飛長長的吐了口氣:“別的人呢?”
無名淡淡道:“我喝酒的時候一向不喜歡人多。”
盧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你能喝不。”
無名嘆了口氣:“我只擔心你醉得太快。”
腳下的酒壇不斷壘起,盧飛終于躺了下來,他的表情變得呆滯,他滿以為醉后會好一些,只是沒有想到,原來酒后的痛苦會如此的難受。
無名不理一旁發呆的盧飛,自己拎起一壇酒,自顧自的朝著嘴里灌下。
“當日云宥帶你逃出飛魚幫,我們給你服下了對時散,我和他就在屋外喝酒,那晚的月亮——”
無名頭倚在柱子上:“和今晚的一模一樣。”
聽到云宥的名字,盧飛再隨意拎起酒壇,張口嘴巴又大口灌了幾下。
無名愜意的閉上眼睛:“這人生真是無常呀——不過還是要恭喜你,神侯山莊的盧莊主。”
盧飛將手里的酒灌完,隨手遠遠扔出,酒壇破碎的聲音在空洞的夜晚異常的清脆。
“盧莊主?”盧飛低聲道。
他搖搖晃晃信步而出,一個翻身躍上屋頂,隨意的躺下。
無名拎著兩壇酒,跟著躺在了盧飛的旁邊。
兩個各懷心事的男人,就這么躺在屋頂,沉默起來、
“云宥那小子以前老喜歡一個人在屋頂發呆,我還老笑話他。”
“我以前老看不起他,現在想一想,他也確實不易——”無名一嘆,接著道:“至少我可以一直做我自己。”
“做我自己——”盧飛沉凝,接著笑了起來“你剛才說什么來著?祝賀我當這個盧莊主?”
他喃喃低聲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對這個莊主一點都不喜歡,也從來都沒想過,我打小的愿望,一個是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浪跡天涯,一個便是——”
盧飛眼中顯出痛苦之色:“迎娶李宜可——你知道嗎?”
他看著無名:“什么天下,什么朝堂,什么江湖,我統統不要,其實我就只要李宜可。”
無名再拍開一壇酒:“和你一比,我想要的東西,倒是全部實現了。”
見盧飛一臉詫異,無名舒了口氣:“我從小立志,一是要揚名天下,做天底下第一的刀客,二是要殺了李巒,為我爹——也就是那個阿史那烈云報仇,你看我是不是都做到了?”
他“咕咚咕咚”的又灌了幾大口,臉色黯淡下來:“在隴右郡的那一刻,我感覺人生愿望都已實現,該實現的都已實現,所有欲求都已達到那時覺得,死了也就死了。”
無名眼神迷茫:“如果那時戰死,說不定還會更好一點。”
盧飛突然一笑:“我原本覺得你比我更慘,你想法設法要滅了神侯山莊,結果鬧騰了半天,發現自己竟然是仇家的兒子,不過剛才經你這么一說,我反而覺得你倒還可以。”
“哦?”無名一挑眉。
盧飛嘆道:“雖然錯是錯了,至少你想要的東西你都得到了,你不是一直追求的便是揚名天下嗎,你不是一直要做天下第一的高手嗎?”
盧飛仰望著天空,緩緩道:“這些,老天爺不是都給你了嗎?”
無名緩緩道:“是全部得到了,可那又怎么樣?成功的僅僅是在隴右郡的那一瞬間,可是那一刻過后,你才發現,你這一生所做的,原來都是錯的,都只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而已。”
盧飛哈哈一笑:“至少你得到了你所要的一切,而我呢?”
盧飛停住,隨手接過酒壇又咕咚咕咚灌了起來,這才低聲道:“宜可,仗劍天下,我一個都沒得到,卻偏偏硬塞給我一個莊主。”
無名苦笑一下:“真是造化弄人。”
盧飛呆了一會,吐了口氣,緩緩道:“可不是嗎?”他望著漫天的繁星:“我一心想做個個豪氣沖天的大英雄,只想和宜可一起云游天下,現在卻要做這神侯山莊的莊主,卻要為什么天下、門閥而爾虞我詐;云宥費盡心思要學這云笈登真功,李俠輕易的就傳給了我,他最想要這天下,而老天卻將宜可——”
“謝謝——”無名突然低聲道。
“謝我什么?謝我剛放過了宜可和云宥?”盧飛嘆了口氣,側過頭看著無名。
無名沒有回答,只是仰起頭,將剩余所有的酒全部倒入自己口中,兩人都長嘆一聲,卻都不再言語。
過了良久,盧飛突然坐起身來:“今天和你如此痛快一喝,也算是跟我餞行吧。”
無名一皺眉:“你要去哪?”
盧飛一笑:“你還記得上次闖到神侯山莊里來、性格孤僻的老道嗎?”
無名嗯了一聲:“知道,我聽表——安祿山說了,那老道名叫郭行,人稱呼太白孤道,性格孤僻,輩分卻是極高。”
盧飛笑道:“可不是嗎?我當時追他到了他的道觀,也是問他,你乃茅山修道之人,怎么就這么被一件寶貝就答應了安祿山。你猜那老道怎么說的?”
無名搖頭道:“這我可猜不出來。”
盧飛嘆道:“那老道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直面自己的貪欲,本來就是一種修行。”
說完之后,盧飛翻身下屋,人已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