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殘缺真理

  • 光年之外
  • 蝌蚪五線譜
  • 13351字
  • 2019-04-19 16:19:08

上帝基因覺醒

孫望路

上帝為你關閉了一扇窗,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門,殘缺之人或許擁有正常人無法比擬的天賦。面對這些我們根本無法超越的實力存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撇除來自凡塵中的更多誘惑,是它們的存在讓我們內心更嘈雜。但當我們慢慢撇除誘惑,開始獲得成功時,我們就感覺自己越“殘缺”。你是否還憤恨自己在一個行業中不如別人,那你是否愿意放棄世俗的嘈雜成就自我。

舞臺的大燈光照在他的身上,汗水從全身上下流出。一場酣暢淋漓的演唱在觀眾的呼喊聲中即將結束,他搖頭晃腦,來了一個三連音,然后低下頭,快速撫琴,怒爬音階。觀眾們很誠實地發出呼喊聲,在音階聲高到最高點時達到最高潮。

梁笑笑做出了搖滾樂的專業手勢,臺下的觀眾呼喊著他們的名字,要求再來一首。但是,臺下的自動機器人已經提醒他,場地的借用時間快到了。

他和樂隊的同伴對視,淺淺一笑,今天就到這里吧,一會兒還會有無數的姑娘小伙兒來問他們要聯系方式。也許打架子鼓的阿方今晚就能把最高紀錄提高到312,或者313?嗯,顯然那樣不利于后天的展演。梁笑笑撲哧一笑,心想我只能替你分擔一點了。

果不其然,好多女生男生關注了他們的微博,他和其他幾個人的留言板被瘋狂地刷屏。阿方收到的私信最多,因為他其實才是樂隊的顏值擔當。每次打起鼓時,汗水浸潤汗衫,露出粗獷的肌肉線條,而他的表情同樣迷人,在聚光燈下閃閃發光。

大學里面從來都不缺乖乖的女孩子,她們總是會被音樂的魅力所感染,散發出幸福的光芒。仿佛在她們不長的人生中,只有音樂能帶給她們如此的解脫和奔放。

“晚上有約。”阿方搖晃了一下手機,和所有人一一擊掌。

“果然是他最快。”貝斯手刀子酸溜溜地說,“笑笑,你有沒有收獲?”

梁笑笑搖了搖手機:“有,你們說我是去吃海鮮好呢,還是去吃烤肉?”

“你直接辦正事好了!”刀子悠悠地說。

笑笑走出休息室,月光晴朗,心情舒暢。音樂和女人,兩者缺一不可。反正不知道某前輩似乎說過,藝術家就該多喝酒抽煙,多打打炮。他翻看那個女孩兒的照片,大部分都是自拍,從來沒有全身像,而且她似乎很喜歡坐著拍照。

總之,他根本不需要走入對方的內心。那些女孩兒看到他閃閃發光的一面,心靈得到滿足,身體的渴望被打開。他最多只需要聽一段有趣或者無趣的敘述,表現出贊許的表情,就能收獲到結果。

當然,他不忘了把心愛的吉他背上。無論走到什么地方,這把吉他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見到面的那一刻,梁笑笑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女孩兒確實和照片上一樣甜美,只不過她是個殘疾人,坐在自動輪椅上,兩只手插在口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也是和不少女人有過關系,但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重度的殘疾人。

那大概會像奸尸。一絲不快略過他的面部,旋即隱沒在偶像般標準的笑容之后。

女孩兒笑著說:“能讓我摸摸你的吉他嗎?”

他笑了笑:“可以。”他有些怕女孩兒下手不知輕重,不過反正她坐在那里,有他看著也不會出什么事情吧。

女孩兒接過吉他,輕輕撫摸。

梁笑笑這才發現,原來她帶上了彈吉他用的指甲。這讓他稍微感了點興趣:“你會彈?”

女孩兒試了音,手法明顯有些生疏,但看得出來以前也是練過的。她回答道:“以前會吧。”

“那為什么后來沒彈?姑娘,你的聲音很好聽。”他開始想象,是什么樣的變故導致女孩變成今天這樣。

女孩兒搖了搖頭:“突然覺得沒必要了而已。你知道殘缺真理嗎?”

他搖頭,覺得女孩兒有些神經:“那是什么?”

她沒有正面回答,語言溫柔得仿佛在撓癢:“那不重要。不過我聽到你寫的歌,突然想到了罷了。你應該繼續下去,哦,對了,我有個東西送你。”她在輪椅上搜索了一番,拿出一本樂譜。

他不以為然地收下了,看了一眼卻發現那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譜子。他立刻明白了,大概是這姑娘以前寫的,只是她不再繼續了,希望他能夠繼續下去。類似的狗血橋段,他不止一次地遇到過。那些初學者,真的以為能給他這樣的天才帶來什么靈感嗎?

雖然假裝認真地收下了,但他在心里已經給樂譜判了死刑。他在心里說:我梁笑笑才是最厲害的人,沒有誰能影響我的音樂,我要寫我的音樂!

女孩兒捂著嘴,仿佛有些好笑。

梁笑笑問道:“就這些。”

“對,就這些。”

“你沒有其他東西要給我嗎?”

她狠狠地剜了梁笑笑一眼:“沒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媽媽不會允許我夜不歸宿的。”

梁笑笑聳了聳肩:“好吧,別把我想那么邪惡。”他其實暗暗高興著,手機上在偷偷查看下一條私信。幸好這妞兒沒耽誤他太多時間。

兩人就此揮別。

一夜激戰,梁笑笑在酒店醒來,踢了踢旁邊那具軀體。那具軀體翻了個身,露出光滑的背部。

她很白,但除此之外他毫無印象了。就像他很多前輩一樣,他天天在女人堆里面醒來,卻越來越無法分辨出女人。

當然,他也聽不清她們的名字和話語。無論哪個女孩兒和他說了幾百遍,他都記不住她名字中任何一個字。這能怪我嗎?梁笑笑在浴室鏡子前,做了一個無辜的表情。他喜歡這樣的生活狀態。

校園巡回演出,偶爾還會被校園保安驅趕,但更多時候是被粉絲包圍。如果說還有什么能讓他感覺到有挑戰,那就是被邀請去參加全國級別的搖滾樂盛會。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來:“笑笑,你今天來上課嗎?”

那是他的大學舍友阿開,同時也是主力掩護手。笑笑摸了摸腦袋:“發生什么了?我今天不回去。”

“哦,好吧。明天的概論考試改到今天了。太急了,我暫時找不到替考。”阿開嘆息道,“何況你太出名了,沒辦法替啊。”

“好吧,概論是吧,我算一下。”梁笑笑開動混沌的大腦。他吃過一次學業警示,而本學期已經掛了3課,也就是說已經丟了8學分。概論是3學分的課,如果掛掉的話,他就肯定會吃一個學業警示。那可就完蛋了!

他只得考慮回去的事情:“你先看著辦,我想辦法回去。考試資料幫我準備點,我路上看。”

阿開在電話另一頭點頭如搗蒜:“嗯嗯!”

梁笑笑悠閑的早晨還沒開始就結束了。臥室傳來響動,那個女孩兒應該也醒了。

他看著那個女孩兒說:“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女孩兒一臉惋惜,要求最后合個影。

解決完這邊,梁笑笑接收到復習資料,然后坐上返程的列車,暫時把巡演拋在身后。

但看到資料之后,他才發現雖然是概論,但考起來可是要多難就有多難。看著那些東西,他很快就睡著了。沒辦法,他覺得還是要看點讓自己精神振奮的。他翻了翻書包,找到了一本樂譜。

他想起來了,這是昨晚那個殘疾女孩兒給他的。

一個新手寫的、錯誤百出的樂譜,那可是再讓人開心不過了。他拿出筆,想好好批判一番。他邊看邊哼,突然發現調子挺好聽,很有味道。

好聽的調子成千上萬,也得有好詞啊。他不以為然,繼續哼下去,卻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這是一個好曲譜,質量高得讓他難以相信。那個女孩兒究竟是何方神圣?僅僅只是簡略地哼了下,他竟然能記住旋律。如果能配上詞語,那么……

他聚精會神,睡意全消,全身心投入進入。再加上他和她的相遇,填詞也突然變得明晰起來。

幾個小時后,當梁笑笑到達學校時,才想起來自己后來忘了復習概論。

阿開就坐在他前面,但這種程度的助攻往往不成功。教授概論的老師堪稱本專業變態之最,據說是從日本回來的大海龜,治學態度嚴謹得可怕。

梁笑笑愁眉苦臉,如果光是選擇題他還能蒙一下,但這些計算題。原本就用腦過度的大腦也開始罷工,大學肄業仿佛在向他招手。

話說回來,他為什么非要大學畢業呢?想到一次次和老師斗爭,請同學幫忙,只是為了湊個及格,梁笑笑突然覺得心好累。他的夢想在音樂啊!

仿佛突然被什么東西附體,梁笑笑突然站了起來,交卷。

這一動作可嚇壞了還在奮筆疾書的同學們。他們都知道這張試卷的難度。

老師看了梁笑笑不倫不類的打扮,有些不快:“你起碼把空處填滿,如果都空著我也沒辦法幫你。”

梁笑笑反倒牛逼了起來:“不,這就是我的答案。老師,我要去寫歌,昨天我得到一個好曲子。音樂才是我飛揚的青春!”他歡快地離開了教室,留下一大群人目瞪口呆。

老師感嘆道:“我一直聽說這一級有個叫梁笑笑的神經病,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而始作俑者卻依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情。他歡快的回到學校的排練室,拿起曲子就開始練習。

感覺非常棒!他從來沒有覺得寫詞是這么順暢的一件事情,也是第一次覺得以前自己寫的曲子都是垃圾。

話說回來,那個殘疾女孩兒?他查找記錄,卻發現已經忘了對方是哪個了。他還是第一次詛咒自己的健忘。

好吧,該冷靜。他揉了揉蓬亂的頭發,回想昨晚見面的地方。他按照記憶中的場景畫了下來,然后利用電腦搜索。

電腦搜索出十幾個地址,他再用這些地址去找,終于查到了記錄。他再次看到了那個女孩兒坐著的自拍,很想親自和她說聲謝謝。

但直覺告訴他,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自從梁笑笑牛逼地交了近乎白卷之后,他要被勸退的消息傳遍全校。不過好在,學校并沒有打算直接放棄這個搖滾天才。

如果必修加選修成績不夠,那還可以有校外活動加的創新學分呀!

學校領導給梁笑笑指了條明路,讓后者第一次覺得學校和他是穿同一條內褲的。

學校給出的認定要求,必須登上國家級的大型活動或者比賽。

這個要求說嚴不嚴,說松不松。因為每過幾年總會有幾只出名的樂隊跳出來,而每過幾年,聽搖滾樂的人就會小小地換一茬。這意味著,他必須和之前的老大哥們一起競爭。

但好在,他有了大殺器《殘缺之愛》,這首歌作為殺手锏,一直沒對外發布。

好吧,總之他得先想辦法進入國家搖滾之夜。作為預選活動,他必須在幾個音樂節里面獲得足夠的投票。不過實際上,為了保險,他的樂隊最好霸占總票數榜的第一位。

首先是草莓音樂節,他的樂隊在靠近中間的位置,投票結果是第一位。然后是迷笛音樂節,雖然他們位置不好,但大體上投票數湊合,依舊第一位。朋克音樂節的時候,情況有點不妙。

梁笑笑終于關注到排名第二的不全者樂隊,他從來沒見過或者聽說過。如果說這個樂隊是第一次出場就能取得這樣的成績,那肯定是絕無僅有的大黑馬。

演出休息時間,他跑到不全者樂隊的地區,倒要看看這個樂隊究竟有多神奇。

他們確實足夠神奇的,因為他們看起來好像有很多殘疾人,和不全者的名字相符。但他知道,如果僅僅是演出人員的特殊情況,觀眾不見得就會買賬。

如果說一開始,梁笑笑是抱著嘲笑的眼光來的,但后來他笑不出來了。他發現這群人的歌寫得不錯,但表現力非常強大。和阿方的那種熱火不一樣,他們的表現里面總有種奇怪的東西。

梁笑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可以想象,如果他僅僅是一名普通觀眾,肯定會為此癡狂的。整整聽完了一首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到了,該回去繼續演唱了。

而不全者樂隊這時候正好開始下一首的預熱。

他剛剛走出去,就聽到了熟悉的旋律。那正是《殘缺之愛》的旋律!他一下子慌了神。

那天到后來,梁笑笑的表現都有點不正常。雖然他很盡力地去展現了。那不全者樂隊在他心中揮之不去,那個女孩兒的影子也和不全者交織在一起。

他們可能是一伙兒的!那她為什么要把那首歌給我呢?梁笑笑躊躇著,偷偷問同伴投票情況。第二名不全者已經反超了他們,而且領先了不少。

他立刻作出決定,不能再藏著了,得把殺手锏拿出來,在最后一首歌的時候,好好拉票。

那的確是好歌。當他開始演唱,下面的人越聚越多。它本該在更高級的地方用的。

但現場氣氛太棒了!他突然釋然了,對于一個真正追求音樂的人來說,還有什么能比讓人欣賞自己的音樂更開心的事情呢?

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和樂隊再次起飛。

一首歌唱過,臺下達到了高潮,不少粉絲是不遠萬里趕來的,他們紛紛要求再來一首。

梁笑笑朝他們揮手,說:“想聽嗎?給我們投票,我們要登上國家搖滾之夜,支持我們吧!”

他的視線掃視四周,突然停在了某個地方。那個女孩兒似曾相識。

已經快忘了怎么分辨女人的他,突然再一次注意到了她。她似乎就是那個給他樂譜的殘疾女孩兒,她叫啥來著?他突然恨死了自己,為什么這么重要的東西記不得。他的預感是對的,她肯定是來這里看他了。

而他此刻超級想見她,想問一下她樂譜的來源,以及她與不全者樂隊的關系。

退到后臺,他換了假發套,然后帶上墨鏡,急匆匆就出去了,甚至沒和樂隊成員們打招呼。

阿方直搖頭:“看,今天笑笑第一了。”

刀子也是打趣道:“不不,我覺得他是戀愛了。你沒覺得笑笑今天不正常嗎?”

“不會吧?笑笑會戀愛?”

梁笑笑在人群里面尋找。如果她還是坐著輪椅來,那肯定很顯眼好找。他轉變了整個場地,氣喘吁吁,可是卻沒有發現任何殘疾人。

難道她已經離開了?他不信,最后想起來還忘了不全者樂隊。

不全者樂隊還在表演,此刻的歌曲是一首帶有死亡頹廢氣息的重金屬搖滾。梁笑笑聽著聽著入迷了,跟著人群舞動起來。

一個破音,像喇叭一樣刺耳。笑笑覺得這多半是故意的,如果不出意外,不全者樂隊會繼續營造荒蕪的氣氛,然后突然拔高到高潮。他望向四周,突然發現旁邊的女孩兒有些面熟。

她穿著和那天差不多的服裝,也有一張差不多的臉,更是差不多的恬靜,只是沒有差不多地坐在輪椅上。她擁有一雙完好的腿,在超短裙的映襯下顯得秀色可餐。

他有些不確定起來,是她嗎?不是她嗎?萬一認錯了?

不不,他覺得該相信自己,大不了再用一下偶像般的標準笑容嘛。他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看到女孩兒轉過頭來。

“笑笑?”女孩兒第一眼認出了他。

“呃……你上次給我一份樂譜,對嗎?”

“對啊。”女孩兒的眼睛在笑,“我聽到你寫的詞了,挺好。”

梁笑笑摸了摸腦袋,臉通紅:“挺好,哈哈。那個……”

女孩兒轉過頭,繼續看不全者樂隊的表演:“你是想問我的腿嗎?”

他說:“嗯!”

“放心好了,不是真的殘疾。但我確實那樣生活了好幾個月。”

“好吧,我還以為你是高位截癱呢……”

女孩兒噗嗤一笑:“我還以為你為上次沒吃到我可惜呢!”

他急忙搖搖頭:“不是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雖然我是有點浪。姑娘,我想道個謝。你的歌寫得真好,我好想好好認識你。”

“我好像告訴過你我的名字,聊天時。”女孩兒假裝不高興。

他只能摸摸頭:“那個,我后來沒記住。”

“那你再記一次,我叫……”

而此刻,不全者樂隊的歌唱正好達到高潮,那段聲音把兩個人的對話完全淹沒了。

梁笑笑發現自己還是沒聽清楚,等到高音過去,他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沒聽見,于是問了下一個問題:“你和不全者樂隊有關系嗎?我聽到他們也用了那個曲子。”

“沒關系,但是我很欣賞他們。其實,那首曲子我給過很多樂隊,只是想找出哪家的詞最好。”女孩兒望向不全者樂隊,眼神中帶有某種光輝。

那是他未知的東西。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女人了呢,此刻卻束手無策。他小心翼翼地探尋道:“那你覺得哪家的詞最好。”

女孩兒狡黠地笑道:“反正不是你。”說完話,她再次望向不全者樂隊,用行動說明了一切。她早就有了選擇,認為不全者樂隊最強。事實上,這個樂隊確實堪稱今日最佳。

他甚至不需要去查看票數榜就知道,不全者樂隊肯定超過他們很多了。

從未有過的挫敗感縈繞在梁笑笑的心頭。就算他再不想承認,他也得說,不全者樂隊確實有某種魔力。那種魔力偏執得可怕,總是能把人吸引住。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能做到呢?刀子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好的貝斯手,阿方是他從另外一個樂隊挖過來的王牌架子鼓手,樂隊里面每一個人都堪稱大學圈的翹楚。他們究竟差在哪里?

迷惑,憤怒,失落,無數種情緒在他習慣笑的臉上打架,沒有安寧。

“為什么?”他問道。

“因為殘缺真理啊。”女孩兒笑著說,轉身離去。

這次他不會在放任她走掉了。他跟了上去,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女孩兒卻一路沒理他,只是正常地坐公交車,然后換乘地鐵,最后去往列車站。在門口,仿佛想起來這位不屈不撓的小跟班,她突然說:“去買票吧,去我的城市。我的票是9點13分開。”

梁笑笑毫不猶豫,向售票廳跑去。

這幾分鐘的經歷仿佛特別漫長。他真怕這個姑娘會騙他,然后自己乘車溜走。但他相信她不會那么做的。她有某種秘密,而且要向他展示。可能那會是一個可怕的深淵,可能是都市盛傳的割腎傳說,可能是傳說中的神秘生物……

總之,他著了魔。他想知道,無比想知道,比任何時候都想知道。

買完票,他發現女孩兒果然在等著他。

如果換成以前,梁笑笑肯定蹭過去就上手了。但現在不行,他知道。他在旁邊坐下,不安地等待著時間流逝。而女孩兒一臉淡然,大部分時間只是在走神。

他問道:“你是要帶我去看殘缺真理嗎?”

女孩兒又是噗嗤一笑:“你以為那是一本秘籍嗎?”

她的表情甚至帶上了圣潔的光輝:“殘缺真理是看不見的。”

“那它到底是什么呢?”

“你會看到的。”女孩兒說道,然后又恢復到古井無波的狀態。

如果說梁笑笑本來是一塊大火炭,那這姑娘一定是一塊大冰塊。他很難想象,他竟然一路一句話都沒說,而女孩兒竟然能安安靜靜地一路正坐,當然也從來沒睡著。

她在想著什么?

他思考著,也知道她的想法可能遠比自己的復雜深奧。從一開始就是,他在這個姑娘的面前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小丑。她甚至都不在意他不懷好意的打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列車到站,兩個人下站。

女孩兒叫上一輛出租車,順便捎上梁笑笑。

“我們這是去哪里?”

“我家。”女孩兒淡然道,“我爸媽不會放心我在外面的。”

梁笑笑“哦”了一聲,心想難道你爸媽放心女兒把一個不知道的野男人帶回家。但是其實也很難說,萬一就像都市傳說那樣,這個女孩兒只是個機器人,而她的父母是一對瘋狂發明家呢?想到這里,他又笑了笑,在腦海里否定了所有不切實際的想象。

實際上,很可能她家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康之家。一個和他母親一樣平凡的中年婦女出來開門,然后一臉驚愕外加驚喜地看到女兒帶回來的男人。再然后應該是大家一起吃飯,順便她父母對自己來個三堂會審。最后他半夜爬起來,會聽到她和父母的爭吵聲,如同三流言情喜劇中一般。

他差點笑了出來,其實這是最美好的想象吧。

汽車到了地方,一座城中別墅,而且還是配有游泳池的那種。梁笑笑嘴巴幾乎成了0型,這劇情往湯姆蘇方向發展了。難道他真的這么幸運?

從大門一直到柜門,所有東西都是全自動。所以笑笑想見對方父母的愿望落空了。他不無遺憾道:“你父母不在家嗎?”

女孩兒打了個響指,一個機械臂自動為她送來咖啡。她品嘗了一口,再做了個手勢,上面出現另一個機械臂,加入牛奶然后攪一攪。

難怪她總是能不動,因為生活中她就不需要怎么動。

她再嘗一口,顯然味道對了:“不在啊,他們去巡演了。你不用考慮壞主意,我不喜歡那樣。”

梁笑笑不知為何有些委屈,他可真沒想什么壞主意。不過受到女孩兒的動作啟發,他也打了個響指,然后也模仿了手勢。

毫無反應。

女孩兒被他逗笑了,說道:“有個動作,可是能召喚自動防衛系統的,你要不要試試看?”

“不……我還是不用了。”

“別那么慫嘛,你可以試試,看看會不會被機器人電暈搬到警察局。”

梁笑笑搖搖頭:“不要,電完影響我的發型。”

“就你那一頭草雞毛,我理得都比你這個好看。”

“是嗎?我可以授權你動我的頭發。話說,我們就坐在這里喝咖啡嗎?”

女孩兒翻了個白眼:“別急。我先帶你看看。”

她站了起來,往二樓走去。

梁笑笑這才發現二樓看上去更像是陳列室,無數的獎杯。雖然他不玩古典音樂,但大概了解這些獎項代表多高的成就。看來她的父母很可能是古典音樂的大師,難怪她會放棄搖滾樂。畢竟對很多古典樂家庭來說,任何現代流行音樂都是異端,甚至可以說是傷風敗俗的。

但她肯定不是為了炫耀,如果只是炫耀家世,她該告訴他這個古典樂小白這些獎杯的含義。但她只是走著,走過一個個榮譽,淡然得仿佛天外飛仙,沉靜得如同不曾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虛無縹緲。他覺得用這個詞語形容她最好,也許等到人生結束,他還是無法抓住她的裙角,哪怕一小下。

下一個房間,一個巨大的琴房,里面放置了幾乎所有會在交響樂里面出現的樂器,而一些名貴的小提琴被保存在琴盒里,并用玻璃密封。這里的場地很大,可以想象一群人在這里排練。

但女孩兒的目標卻是一直向里。在一個名貴小提琴盒后面,她找到了一個按鈕。一個暗門打開,里面是一張床,只不過旁邊的工作臺上,無數的機械手臂猙獰地立在空中,暗示著它會對床上的人做出什么。

梁笑笑本能地覺得危虛無縹緲的女孩兒,還有一個不知道干嘛的密室。女孩兒往床上躺上去,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意思。

作為一個大男子漢,他怎么能打退堂鼓呢?梁笑笑問道:“你難道是機器人?”

“不是。”女孩兒很堅定地回答道。

然后機器手臂們開始了工作。一個類似頭套的東西被罩在女孩兒的頭上,工作臺的小顯示屏上顯示出人頭的形狀,里面是無數的波動。

“這是什么?”

“靠血氧濃度測量大腦活動區域的儀器,我想再解釋估計你也不明白。”女孩兒淡然道。

“對,這太學術了。我高中生物只有……”

女孩兒說道:“好了,不要和我說你是音樂自招生,成績不好云云。我也是藝術特長生。”

“好吧。”梁笑笑點點頭,繼續看著,“這是要做什么?”

她說:“小手術,剝奪我的某部分感覺。”

“怎么做到呢?”

她指了指那些機械手臂,梁笑笑這才觀察到它的結構遠比想象還要復雜一些。上面有一些小的文字,但他不認識。

女孩兒只好解釋:“知道光遺傳學嗎?”

“能簡單點解釋嗎?”

女孩兒仔細想了想,俏皮地說:“不能。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植入光敏蛋白配合光線控制你大腦的通路。比方說,你現在正在害怕,怕成為小白鼠,那我就給你的管恐懼的神經細胞植入光敏蛋白。如果給你的神經細胞照射藍光,你就會停止恐懼,如果給綠光,你就會突然非常恐懼,就是類似這種。”

梁笑笑好像懂了,他說:“那就是說,假如你想讓我吃屎,就給我管吃屎的神經細胞植入光敏蛋白,然后給我綠光,我就突然非常想吃屎了,對嗎?”

女孩兒哈哈大笑起來,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哪有這樣的?其實它的控制沒那么精確,因為我沒辦法知道,你管吃屎的神經細胞是哪幾個,要不你來試試看吃屎,我來查查看是那些神經?”

“那還是不用了。”

女孩兒繼續科普掃盲:“那么細的事情沒法管。但大一些的,比方說由一片區域管理的功能,可以用它改變。比方說前幾天你看到疑似雙腿殘疾的我。”

“可是,那是為什么呢?”

“因為殘缺真理啊,梁笑笑,你知道為什么你到現在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英俊的臉因為羞惱而成了豬肝色:“我……那時候聲音太大了。”

“不是,是因為你沒認真聽,沒用心聽。我父親常說,必須放棄最方便的感觀才能聽到世界的聲音。”她如此說道,然后發出些許痛苦的呻吟,“一會兒稍微扶著我點,我要失去視力了。我能相信你嗎?”

他使勁地點點頭:“能,任何時候都能。”

女孩兒的回復讓他瞬間溫暖起來:“我相信你,我聽到你的心跳了。”

這之后的幾天,是梁笑笑最快樂的幾天。雖然他和這個女孩兒沒有發生任何香艷的身體接觸。但他已經很滿足了。每一天,女孩兒都會換一種不同的殘疾,當然看起來很奇怪。但習慣之后,他卻發現這是一個天才一樣的做法。她確實聽到了某些不一樣的聲音,知道了不一樣的東西。

也許世界的聲音真的存在,只是大家被方便的感觀給延誤了。

他天天都彈吉他,而她天天都在寫樂譜。他也嘗試寫了一些詞,但是總覺得差了點什么。他回想起不全者樂隊的驚艷表演,突然醒悟到自己究竟缺了點什么。他終于知道不全者樂隊究竟擁有什么,他們是輸給了帶有生命的音樂。

他太浮躁了,總想憑著所謂的天賦才華一步登天,卻忽視了那些該聽見和寫出來的聲音。在他自己的歌里面,無論歌詞還是樂曲都是簡單粗暴的直接沖擊,缺乏深度。

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突然開始期盼,自己也是一名殘疾人。

仿佛為了回應他的期盼,某一天,女孩兒希望他躺倒那張床上……

幾個月的時間,他完成了相當于一個唱片專輯的歌曲。

雖然很多人發現,他們所熱愛的主唱梁笑笑突然成為了盲人。當然,影響最大的其實是,因為缺席幾個月,學校正式勸退了他。

但他既沒有悲傷,也沒有因為甩掉包袱而高興,只是淡然。他在追尋夢想的路上,已經不需要大學了。他感謝那個女孩兒,因為她教會的東西遠比其他人多。

他終于領悟到,為什么女孩兒總是要說殘缺真理。這個世界總是這樣,只有舍去才能獲得。

他的樂隊出名了,無論是刀子還是阿方,各個都有了自己的后援團。一切都很順利。

當然,他依舊在繼續自己的美好生活,雖然備受人民群眾詬病。

作為一名偶像,私生活不檢點還是廣受指摘的。但唯一的區別是,他現在光靠聽就能分辨出女人的不同。

有的人自信腳步輕快,有的人有隱疾略微猶豫,有的初入世界不知所措,還有的飽經風雨欲海沉淪。

這些不重要。他聽到了更多的東西,她們的熱愛,她們的苦難,她們的辛酸,她們的希冀。當他習慣了之后,世界再次開始變得無聊起來。他突然沒有動力再寫歌了。光靠現在的歌就能讓他大紅個幾年,而刀子阿方他們也是越來越分心,沒有人愿意再像以前那樣刻苦排練。

當然,他自己也不再是努力追夢的少年。他敏銳地感覺到,有某些東西已經徹底地轉變了,無論他如何模仿以前那潦倒卻放浪形骸的生活。

最近,阿方接到了拍電影的單子,而刀子去拍電視劇。就連他自己,也收到了大型選修節目的邀約,出場費不菲。當然前提是,他必須要先恢復視力。節目組聽說了他失明的故事,認為失明的形象對節目無益。

他想恢復視力很簡單,只要找到那個女孩兒,或者干脆找個厲害點的醫學專家。裝進他腦袋里面的是一個小芯片,摘除并不是一個大手術。

但每當要下決心時,他又覺得有哪里不好。比起那時候不一樣了,他依舊是孤身一人。

這一切最終轉變于他聽到了她的歌聲。

被稱為火箭歌后的流行歌手雨季,剛剛出道就瘋狂沖擊各種記錄。她的歌聲很清澈,而她的歌很美,風格多變。很難想象這些特質會在同一個人身上集全,而且這個人還默默無聞了好多年。

雖然發展方向不一樣,但他本能地覺得她是同路人。當他終于有機會和雨季見面時,已經是兩年之后。

“你的歌真棒。”他恭維道。

“不,你更厲害,我聽說你都是原創。”雨季說道。

他聽懂了言下之意,笑了笑:“要不然沒人包裝我,搖滾不如流行音樂火。”他側過耳朵,想聽到更多。

大量加糖的聲音,看來雨季很怕咖啡的苦味。

“我從不寫歌,無論歌詞還是樂曲。我只是追求唱得好聽,他們都說我多么天才,可我自己知道小時候我唱歌有多不堪。”

“很難想象。不過,人總是要努力才能得到好結果。一會兒您有什么打算嗎?”

“我要回去練習。”

他有些失望,露出了偶像般的標準笑容:“果然他們說你連私生活都沒有,都在練歌。”

雨季笑了笑,推了回去:“我倒是聽說你一直在私生活。果然這是創作型歌手的必經之路嗎?”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聽出對方語氣的變動,并非刻薄的諷刺,只是一般的玩笑話。他在雨季臨走前問了一句話:“下次我能請你吃飯嗎?”

“不必了,我們追求不一樣。”雨季的眼神掃過他,沒有任何表示。

他長嘆一聲,是啊,他們追求不一樣。雨季從來沒想過要寫最完美的歌,她只想當一個最完美的演唱者。

那一晚,在苦痛和迷茫之中,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比起雨季單純追求歌唱的美,他的追求太駁雜了。他突然非常想回到那間密室,想聽到那個女孩兒的聲音。她現在去了哪里?

如果按照正常發展,她該寫出很多作品了吧?她還在國內嗎?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久都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梁笑笑輾轉反側,然后起床查找對方的信息,直到再也無法睡著。他離開了煙霧彌漫的臥室,熟悉地從二樓下到一樓的隔音房。他拿出吉他,就像沒出名前那樣彈。手指甲片被刮傷了,他仍舊不知疲倦地彈著,感受著躁動中蘊含的某種安靜。

他需要安靜,并非簡單意義的安靜。一切都太躁動了,世界、社會、人生、他自己的下半身。他忽然明白,為什么雖然自己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聲音,但卻不想寫了。因為他聽到了太多世界的噪音,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那雙耳朵現在充滿了噪音,那顆心滿是雜音,血液中奔騰的是混音。那條弦終于崩斷了,這得怪他最近疏于保養。顧不上處理斷弦,他就像孩子一般倒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鬼使神差地,他寫了一封信,寄給她。而這封信很快收到了回應。

當再一次碰到她時,他感動得留下了眼淚:“沒想到你還在。”

“只是偶爾在。你現在做得不錯。”她看上去還是那么冷淡,“我結婚了。”

“嗯,我剛剛才聽說。對方也是弄音樂的嗎?”

“不是。”她輕輕抓住梁笑笑的手,引導他在陌生環境里前進,“他是研究神經醫學。其實我那么做是有副作用的。”

梁笑笑做出了標準的偶像式笑容:“我知道,不需要你愧疚。”

“嗯。”她答應一聲之后,兩個人再次無話可說,倒不如說兩人想說的話很多,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起。

等到達地方之后,她最后一次詢問:“請問你確實要那么做嗎?”

“是的。”如果第一次封住視覺的時候,他還會恐懼和猶豫,但現在他不會了。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這次他將再次接受有副作用的光遺傳學控制閥,封住最影響他的“噪音”。

短暫的疼痛過后,某種欲念徹底消失了,從身體上到心靈上。現在即使把這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脫光,他也產生不了任何的欲念。但他卻再一次認識到,即便排除了男女之情,他還是愛著她。他確認了真正的愛。

他現在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戒除了男性最大的噪聲。從手術臺上下來,他努力適應身體的新感覺。他將放棄那些低級的歡愉,為了聽清世界的聲音。

他自己說道:“這就是殘缺真理啊。”

三年不知不覺過去了。在樂壇上,他的巔峰期也過去了,雖然后來他創作了很多走上流行的搖滾樂。他恢復了視力,同時也為了生育而結束了神經結扎。

他不會缺錢花,也不缺社會地位。妻子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他知道是受到誰的影響。

梁笑笑這個名字變得值錢。他的笑容真的成為偶像的標準笑容。

還需要什么呢?

他才30歲,但是總覺得自己已經六十歲多了,也開始考慮轉行當個演員什么的。

但他總覺得缺少了點什么,無法言說。

在某個早晨,他收到了校友會的邀請,雖然是肄業生,原學校還是給了他請帖和足夠適應的專家身份。

他開始期待見到阿開他們,那些好同學們。

他穿上一身深沉的禮服,帶上足夠的墜飾。到達現場之后,他發現現場黑壓壓的一片正裝。相比較于其他同級的成功校友,他并不顯得特別突出,里面有年輕的院士,有新興大公司的創始人,有軍方的紅人,也有政界新星。他小心翼翼地和這些有身份但聲名不顯的人談話。

然后他發現了阿開。阿開算是混得不錯的了,混到某跨國公司的大區經理。但是比起原來,阿開顯得圓潤了不少,巨大的啤酒肚就像他所經歷的陣仗一般豐富。

“你怎么變成一副豬頭樣了?不是說好30歲還要給我伴舞的嗎?”

阿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現在也能伴舞,你叫一聲就好,我這叫聞雞起舞。笑笑啊笑笑,你現在打扮得越來越像大公雞了。”

“哈哈哈,這叫時尚。”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發現對方的變化都很大。

仿佛為了給這段友誼畫上一個未完待續的逗號,兩個人都有意克制住了繼續深入了解的欲望。

這之后的流程變得無比無聊起來,無非是講話和鼓掌交替。他發現那些同學們,也許當年看起來很相近,現在卻各不相同,也染上了不同的毛病。

也許這就是殘缺真理吧,所有人都放棄了一部分,然后得到了想要的一部分。比方說他自己,放棄了安全畢業的機會,全身心搞音樂。比如旁邊那個嚴肅認真的年輕院士,舍棄了青年人的大部分娛樂,跳進到科研的茫茫海洋中。再比如說……他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這一次,他直接聯系了她。

“你好,你是?”

“我是笑笑,哦,我換了號碼。你在國內嗎?”

“不在,你想做什么?”她警惕地回復道。

他想象得到對方的樣子,釋然地笑了:“我想放棄一切欲望,有這樣的選擇嗎?”

“為什么?”

“因為這是殘缺真理啊。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缺乏了什么,我曾經放棄了方便的感觀,放棄了一般的歡愉。但這些還不夠,我要寫出一首一生只能寫出一首的完美歌曲。我想到了方法。”

“是什么?”那個聲音顫動了,毫無疑問她好奇了,“如果有意思的話,我可以讓我老公幫忙。”

“我想放棄個人的欲望,一切欲望。我想聽到最純凈的聲音,世界的聲音。”梁笑笑無比認真地說。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開始了反對:“可是這是一個悖論,如果你什么都不像要,又如何想要聽見最純凈的聲音?”

梁笑笑想到了曾經體驗過的純粹的愛,那種不摻雜男女性關系的愛情,盡量克制自己說出來,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總說我是天賦異稟,我是天生的。我想知道,當我失去一切欲望時,究竟我會聽到什么。你能幫我嗎?”他再次加強了重音。

“我得問他。”她第一次出現了慌亂,“我想說你已經夠成功了,遠遠超過我的想象。”

“成功和純粹不一樣。”他反駁道,“就像當初一樣,對音樂的追求本就應該永無止盡,不是嗎?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她嘆了口氣:“好吧。”

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了,小床、操作臺都是按照他們的回憶布設的。只不過,這次的操作團隊有整整一個加強排。而其他的親友只能和全世界人民一起看轉播。

去除所有的欲望,這個命題吸引來了一大群神經科學家。而不少人都借用梁笑笑自己說的話,用殘缺真理來命名這個實驗。

說實話,從手術開始到結束,根本沒花多長時間。只不過,手術完成之后,梁笑笑的表現比較耐人尋味。

他近乎不動,仿佛進入了某種植物人的假死狀態。雖然他能感覺到一切感觀,但不會有任何反應。

按照事先的協議,專家們監測著他的狀態,然后用呼吸機和掛水維持身體所需。觀察持續了三天,然后專家們再做一次手術,取消這個詭異的狀態。

手術完成,等待藥效過去。

在全球100億人的期待下,搖滾巨星梁笑笑突然跳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后伏在地上嘔吐起來,鼻涕和眼淚瘋狂流下。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見過梁笑笑登臺獻唱。

尾聲

你好!

見字如晤。我還是不想稱呼你的名字,那樣顯得太生分。上次你問我,當一個人失去所有欲望之后,他是什么感覺。我只能告訴你,那是何種程度的絕望,你不會想嘗試的。順便,關于殘缺真理,我理解錯了一點。殘缺不意味著一點都沒有,要不然就不是殘缺了。我們都沒有辦法拋棄一切,就像我會有老婆孩子一樣,對嗎?

我寫了一首歌,也許趨近于我對完美的要求,但我不打算發給你了。這也是殘缺真理。但你最終會聽到它的吧,我把它交給雨季了。你可能并不了解她,她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歌唱家。

祝你下周補牙愉快!

梁笑笑

2030年X月XX日

主站蜘蛛池模板: 皋兰县| 四平市| 北辰区| 蚌埠市| 晋州市| 志丹县| 林口县| 长丰县| 安化县| 深水埗区| 乐昌市| 象山县| 外汇| 湘乡市| 濉溪县| 通河县| 广东省| 绥棱县| 台中县| 晋江市| 镇远县| 彭水| 武宣县| 乡宁县| 广饶县| 积石山| 黄陵县| 凉城县| 依安县| 高密市| 安吉县| 左权县| 留坝县| 承德县| 万全县| 新竹市| 万年县| 西峡县| 溆浦县| 凌海市| 常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