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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慕大三角

其實我也想到了是否要去MONUS公司查訪一番,證實一下這條窄洞是否是他們的杰作,但思前想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就連整個愛利普斯酒店的服務(wù)人員都能被輕而易舉地抹掉記憶,那么這個鉆探公司的人失去這段記憶幾乎也成為不必證明的事實。何況我現(xiàn)在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多少人的焦點,就算能夠在那里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恐怕也會遭遇另一次生命危險。而我現(xiàn)在首先要解決的是自己的安全問題。

當我們雇好一艘輪船從邁阿密起航的時候已經(jīng)是次日中午。

我先前已經(jīng)說過,丹尼有著足夠強大的后盾支援,這又一次為我之前的判斷提供了佐證。因為那天我們并沒有走出小屋,而是丹尼通過電話解決了雇船和準備其他裝備的事宜,這使我對他的身份產(chǎn)生了更大的好奇。

當晚,我們就搭乘了直飛邁阿密的航班,在邁阿密稍微做了一些休整,然后直奔海岸,一艘新式的現(xiàn)代化輪船就泊在海岸線上迎接我們的到來。

船長是一位黑人老者,表情嚴肅,衣著考究,另外還有五名身強體壯的船員。

由于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大家見面后并沒有再作耽擱,丹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輪船便拔錨起航了。

這是一次特殊任務(wù),除了船長和五名船員,整艘輪船加上我們一共只有九個人,顯得空蕩蕩的。如果我在海上遇到這么一艘船的話,一定以為這是一艘曾經(jīng)消失在魔鬼三角海域的幽靈船。

我們站在甲板上,丹尼擺弄著散放在地上的武器和裝備,疑惑地問我:“異,你真的認為我們能夠找到羅克沉船的精確位置?”

“我怎么能夠找到?”我笑了笑,“但你不是已經(jīng)標明了具體的坐標嗎?我完全相信你擁有的強大能量!”

丹尼好像并沒有聽出我話里的另外一層意思,搖著頭說:“我還是不抱很大希望,你要知道在汪洋大海中海底涌動著難以琢磨的潛流,就算‘艾維基努’號已經(jīng)沉入了大西洋,但要想找到它的確切位置,也幾乎不可能。就算我們確定了它所沉沒的精確位置,你難道想憑著這個深入到大洋底部嗎?”他指著甲板上那疊潛水服表情夸張地看著我。

我又微微笑了笑:“丹尼,你對我還是不了解,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從來不會貿(mào)然去做的,你只要好好檢查一下裝備就行了,剩下的事情讓我來辦!”

我說著瞥了一眼扒在欄桿上極目遠眺的凝雪,她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皺著眉頭遙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風襲來,拂動著她的秀發(fā)和衣裙,翩然若仙。

“你們東方人做事為什么總愛故弄玄虛,你到底有什么辦法說出來讓我聽聽不行嗎?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出出主意!”丹尼接好遙控車的電線,一邊用電腦調(diào)試著,一邊晃著腦袋說。

“也不總是故弄玄虛!”一只海鷗鳴叫著落在離我不遠處的欄桿上,扭過頭來眨著眼睛看我,我沖它笑了笑,心里道:你說對吧?

“那你們在什么時候會故弄玄虛?”丹尼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瞇著眼睛問,“什么時候又能坦誠相待?”

我向海鷗招了招手,它卻沒有搭理我,雙翅一展,飛了出去,發(fā)出一陣悅耳的鳴叫。

烏沉沉的大海透著無盡的恐懼,但是對它這個嬌小柔弱的生命來說,死亡并不可怕,能夠自由徜徉在夢幻的海洋里,才是它最渴望的事情。我望著它小巧的身影漸漸消失,才轉(zhuǎn)過頭來:“該故弄玄虛的時候要故弄玄虛,該坦誠的時候就要坦誠!”

“你這話根本就等于沒說!”丹尼叫了起來。

我怕丹尼會產(chǎn)生我對他不信任的想法,于是正色道:“丹尼,通過第一次失敗的教訓,我們要知道,可能不止有一雙眼睛在偷偷地盯著我們。上一次是咱們命大,這一次老天爺難道還會眷顧我們嗎?我實在不想在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以前,就搭上自己的性命。你也不想吧?”

丹尼聳了聳肩膀,沖我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算作回答。

輪船沿著羅克曾經(jīng)航行過的路線一路向深海駛?cè)ィC嫔喜煌5孛俺鲆恍┖鲭[忽現(xiàn)的小小島嶼,使我心里的恐懼稍微緩解了幾分。

海洋是產(chǎn)生生命的地方,也是人類真正的故鄉(xiāng),但當我們面對海洋,面對自己的“母親”時,卻有著莫名其妙的恐懼,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本能的恐懼,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進步還是倒退!

也許,人類恐懼的不是海洋,而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帶給生命的那種不確定性,一旦到了這里,人類才感到自己的渺小,渺小得無能為力,甚至比不上一只孤零零地翱翔的小小海鷗。

在傍晚時分,我們的輪船終于駛?cè)肓松詈#0毒€已經(jīng)模糊得難以辨認,與我們毗鄰的就是那塊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鬼海域——百慕大三角!

因為一路上要按照羅克曾經(jīng)航行過的路線行駛——這也是我選擇這種工具的另外一個原因,所以我們的航行速度并不快,等我們在海面上畫了一條弧線,到達距離那個夾角大約二十海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次日傍晚了。

在這期間,我讓船長將所有的定位儀器和探測設(shè)備都打開,想看一看沿途是否會有什么意外的發(fā)現(xiàn),不過結(jié)果絲毫也沒讓我感到興奮。

這段時間里,我們不是站在甲板上眺望海景,東拉西扯地閑聊,就是到船艙里吃飯睡覺。這也是我和丹尼認識以來,真正的一次開懷暢談,雖然我肯定他對我有所保留,但通過談話,我對他性格的了解也加深了一層。至少我可以確定的是,丹尼并非一個需要時時防范的小人,這就夠了。如果在一次生死未卜的探險旅程中,和你并肩作戰(zhàn)的人竟然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小人,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或許是我們的談話太男性化了,女孩子無從插嘴,或許是一直惦記著愛侶的安危,在這一天一夜的時間里,凝雪基本上都孤零零地站在一邊,一聲不響,有時候我恍惚覺得她的存在只是我的一個幻覺。

當船長走上甲板的時候,我正斜倚在欄桿上,一邊享受著清爽海風的吹拂,一邊跟丹尼講述壓龍山的那段兇險經(jīng)歷。正好說到我和白楓深入壓龍山腹時,那個表情嚴肅的黑人船長就打斷了我的話:“丹尼先生,您真的確定要駛向那片區(qū)域嗎?”

丹尼斜著眼睛看著我:“異,你覺得真有這個必要嗎?那里可是個隨時都可能風云突變的地方!”

我緊緊抿了抿嘴唇,道:“是的,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用在這里很合適!”

丹尼聳了聳肩膀:“那就聽你的,但是我敢打賭,你可能會失望!”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半開玩笑地說。

“見鬼!”黑人船長低聲嘀咕了一句,搖著腦袋走下了甲板。

丹尼和我對視了一眼,笑道:“他一定認為我們都瘋了,別人躲還躲不及的地方,我們卻要故意闖進去!”

“那我們還是到下面去吧,說不定真會有海怪突然冒出來將我們抓進地獄里去!”

丹尼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當先向下走去。

我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突然又產(chǎn)生了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和那天晚上在愛利普斯酒店A-102房間的感覺完全一樣。這使我不僅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但當我回頭張望的時候,除了烏沉沉的大海之外,我沒有看到任何異樣的東西,難道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竟然就藏在我所看不到的海里嗎?

這個念頭使我緊張起來,我看著呆呆地站在甲板上出神的凝雪道:“凝雪,海風變大了,咱們還是到下面去吧!”

我聽到一聲低低的回應(yīng),不知道是她輕輕地嗯了一聲,還是海風發(fā)出的聲響。不過,她還是戀戀不舍地跟在了我的身后,向船艙走去。

我們剛進入百慕大三角的海域內(nèi),四周的環(huán)境就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并不是很顯著,甚至都無法用準確的詞語進行描述。

實際上如果單純從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進行描述的話,那就是緩慢加重的霧氣,這里的霧氣漸漸濃密起來。

其實說實話,越往百慕大三角深處航行,我心里的不安越強烈,這才是最大的變化,不知道是我自己心理的原因,還是這片海域確實擁有能對人產(chǎn)生某種影響的奇妙魔力。

又向前行駛了十幾分鐘,我耳中好像隱隱約約地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好像是某種海鳥的鳴叫,又好像是某種儀器發(fā)出的信號,剛開始我認為是自己的緊張導致了幻聽,可是等我環(huán)顧左右的時候,就知道這絕非幻聽了,因為黑人船長本來就嚴肅的臉孔變得更加嚴肅,耳朵輕微地動了兩下,提高了警惕!

“這是什么聲音?”凝雪緊張地問。

“百慕大三角之所以能成為世界上最神秘的海域,主要原因就是在這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違反自然法則的事情!”丹尼回答,“像這種聲音只不過是小兒科而已!”

“這叫‘地獄召喚’!”船長平靜地道。

“地獄召喚!”我和凝雪同時驚叫出聲。

船長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刻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經(jīng)常在這里出沒的漁民都這么稱呼它,因為如果你被這種信號吸引,跟著聲音尋過去,就會在世界上永遠消失!”

“這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凝雪又問。

“也許是從天堂發(fā)出的,鬼才曉得!”船長答道。

我們繼續(xù)向前行駛,海中的霧氣也越來越大,在我們航行了兩個小時以后,基本上已經(jīng)看不見周圍十米以外的情景,也就是說,現(xiàn)在我們的可視范圍只有十米。雷達和探測儀器在這里也產(chǎn)生了異常,指針在表盤上不停地來回擺動著,這使我們在關(guān)于向何處航行的意見上,產(chǎn)生了分歧。

因為之前我并沒有告訴船長我們要去的準確位置,所以在我和丹尼產(chǎn)生分歧的時候,他只能在旁邊悠閑地看著,也許這也是他樂意看到的。

“異,你說的方向肯定和羅克曾經(jīng)的航向發(fā)生了偏離,我敢打保票!而且上次我來時也沒有走過這里,那時是大白天,晴空萬里。你看,那邊有一個島嶼,離我們也就不到兩海里的距離,可是,我上次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島嶼!”丹尼指著屏幕上緩緩靠近的亮點大聲說道。

“可是,按我們剛才的航向來判斷,我們應(yīng)該繼續(xù)向五點鐘方向行駛,不過這么做的前提是,我們的手表指針并沒有失靈。另外,即使你上次是在大白天來的,那就一定能保證你的航線完全正確嗎?”我緩緩地質(zhì)問道。

丹尼翻著白眼珠大聲爭辯:“那你敢保證這次的航線就是正確的嗎?”

我們一起將目光投向了船長。

他沖我微微挑動了一下眉毛,意思是自己對此也無能為力。

“兩位最好能達成統(tǒng)一的意見,否則,我將下命令返回,在這片海域里,我不能拿船員的性命陪你們?nèi)ッ半U!”最后船長正色道。

“好吧,那就將船靠到島嶼上去吧!”我沉吟了一下,做了決定。

“我們不往里去了?”丹尼吃驚地問。

“我改變主意了!”

“那為什么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船長不滿地發(fā)出詰問。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們應(yīng)該在島上等一等!”

“等什么?”丹尼瞪著我的眼睛問。

這座島嶼很小,方圓也就一兩里的面積,島上荒草橫蔓,足有半人高低,是一座十足的荒島。

等船舶靠近的時候,我讓丹尼和凝雪都換好潛水服,踏上了小島。

丹尼對我的不滿更加強烈了,因為這顯然是多此一舉,因為船舶已經(jīng)靠到了岸邊,根本就用不著潛水,我不想多做解釋,對他的抱怨也只是報以微笑。

其實,我對進入百慕大三角能發(fā)現(xiàn)羅克的秘密,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之所以選擇重新走一遍只是想碰碰運氣。另外,我這樣做還有一個更大的意圖,很簡單,我必須要讓自己的行動完全自由,這既是為了我的安全,也是要真正查清楚羅克的行蹤所必須做的。

在凝雪和丹尼當先跨上小島的時候,我低聲對船長說了兩句話,他聽后臉上那吃驚的表情顯示,他心里真的已經(jīng)把我當成瘋子了。

我也踏上了荒島,將自己的腳印不折不扣地印在了上面,匍匐在地的荒草顯示著我們的行蹤。

這確實是一座荒島,除了肆意生長的荒草和草叢里時不時露出惡毒目光的毒蛇以外,了無生機。

小島成橢圓形,從這一邊直直地行到另一邊只用了不足半個小時。

等我跟著丹尼和凝雪的足跡踏到另外一邊的海灘上時,他們已經(jīng)站在海灘上好一會兒了。

“偉大的獨裁者!我們是不是要洇渡整個大西洋?”丹尼沒好氣地揶揄道。

我將背上的包裹放在地上,笑道:“丹尼,你想不想聽我給你解釋一下我們這么做的原因?”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當然愿意聽,至少你不要讓我覺得自己是在跟著一個瘋子環(huán)游世界!”丹尼微微笑了笑,但這股笑意在看到我放在地上的包裹時突然凝在了臉上,“天,你為什么要將包裹提過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很簡單,我已經(jīng)命令船長駛離了這里,返回到出發(fā)的地方!”

不光是丹尼,就連凝雪的臉上也有了驚駭?shù)谋砬椤?

“異,你真是瘋了!”丹尼大叫起來,“我們的通信設(shè)施全部留在了衣服里,你卻讓船帶著這些救命器材離開了。天,你不是瘋了,你是惡魔附體了,你這是在找死!”

我輕聲安撫道:“丹尼,請不要激動,你聽我解釋!我一直在想我們第一次行動為什么會失敗,這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偶然事件,阿拉伯人怎么會突然闖進來?還有你們美國政府,他們怎么可能那么準確地知道我們的行蹤和發(fā)現(xiàn)?”

丹尼緩緩坐下來,怔怔地說:“是啊,他們捕捉機會的本領(lǐng)確實叫人難以置信!”

“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我們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有著另外的身份!”我說到這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丹尼,試圖從他的眼神里發(fā)現(xiàn)某種變化。

他并沒有慌亂,但卻涌起了激動和氣憤:“你直說就是了,我就是一個內(nèi)鬼,是不是?”

我笑了笑:“如果你不是的話,那只有另外一種可能了,我們的通信設(shè)備已經(jīng)被人做了手腳,他們可以知道我們的任何行動!”

丹尼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有這種可能,這就是你將我們的衣服留在船上的原因,給他們一個錯誤的信息,我們還在船上!”

“是的,我們必須擺脫別人的監(jiān)視,不然的話,每當我們有所發(fā)現(xiàn)的時候都會被人從暗地里下手。上一次咱們活了下來,你能保證下一次還會有這種好運氣嗎?”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么我們完全可以將所有的通信設(shè)施統(tǒng)統(tǒng)扔掉,你這么做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就算你水性很好,你難道狂妄到要單靠個人的力量游回去嗎?反正我辦不到!”

“我也辦不到,但是我保證這不是絕路,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會安全地離開這里。現(xiàn)在,我們要做一件事。”

“什么?”丹尼問,“你又有什么花招?”

“我們返回到剛才登島的另一邊!”我說著將一支槍交到丹尼手里,“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別把人打死!”

丹尼猶猶豫豫地接過槍:“你是指誰?”

“噓——”一直靜靜地坐在旁邊的凝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有船靠過來了!”

我低聲說了句:“下水!”當下戴上氧氣罩,潛入水中。

這早在我的預(yù)料之中,也是我之所以大膽地讓船長駛離這里的原因——我們被跟蹤了!

在濃密的大霧中一定有另外一只航船在悄悄地跟蹤著我們,盡管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被跟蹤的跡象,但這并不表示沒有,只不過是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他們船上的設(shè)備肯定比我們要先進,尤其趕上這樣遮天蔽日的大霧天氣,對方想隱藏蹤跡,就變得更加容易。

說到這里,你可能就明白了我一直諱莫如深的原因。是的,讓船長駛離這里是為了給跟蹤我們的人一個錯誤的信號,但這還不夠,我想他們不會立即跟著我們的航船離開,一定會靠近荒島,捕捉我們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這也就是我選擇帶著行李橫穿荒島的原因。我要讓那些人以為我們就在荒島上,然后跟蹤過來,而與此同時,我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去,奪取跟蹤者的船只——如果只有一艘的話,最好能抓到一個俘虜,他知道的內(nèi)幕肯定會對我們尋找羅克有幫助。

這個方案在沒有起航以前我就已經(jīng)確定了下來,就算沒有這個荒島出現(xiàn),我依然會變換其他辦法這么做。

而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將方案告訴丹尼,原因也不用我多費口舌了,你一定能夠想到,在他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完全公開以前,我對他的懷疑不會輕易打消。

海水很涼,是那種很厚重的涼意,在我剛潛入水中的時候還不怎么覺得,但當我向前游動了一會兒之后,冰涼的感覺已經(jīng)透進了骨髓,使我劃動的雙手微微抖了起來。

在水下兩三米的深度繞著隱約的海岸線游了一會兒之后,我回頭望去,丹尼和凝雪分成左右跟在我后面兩三米的地方。先前我不知道凝雪有沒有潛游的經(jīng)驗,所以在一頭扎進水里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不過現(xiàn)在通過她手腳的搖擺動作來看,我的擔心純屬多余,她游得甚至比丹尼還要嫻熟輕松,真像一條回歸大海的美人魚,我們叫潛游,她的動作應(yīng)該稱之為徜徉,相比之下,丹尼的動作就顯得笨拙多了。

沿著荒島隱沒在海平面下的弧線,我們一刻不停地向前游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點聲響,讓現(xiàn)在正在沿著我們剛才踏出的痕跡跟過去的跟蹤者聽到而前功盡棄。

再向前游過了二百多米,眼前陡然出現(xiàn)一圈微微的亮光,在湛藍的海水中發(fā)出奇異的線條。我知道,目標就在前面了!

我緩緩將頭露出水面,扯下臉上的氧氣罩,這時水流輕輕波動,有人靠了過來,丹尼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輕輕地說:“異,我明白你這么做的意圖了!”

我向他掃了一眼,他躍躍欲試地看著我繼續(xù)說:“爬上去?”

我點了點頭,兩只手做了一個左右分開、分別登船的指示,給對方來一個措手不及。

丹尼點了點頭,又向后看了一眼,意思是問我凝雪該怎么安排。

我游到凝雪身邊,低聲對她道:“你在這兒等一等,我們登船之后,馬上接你上去!”她張開嘴想答應(yīng),但上下牙齒卻咯咯地響了兩聲,說不出話。海水太涼了,她本來就潔白無瑕的臉孔變得更是沒有一點兒血色。

我和丹尼互相點了一下頭,又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向船靠了過去,為了保險起見,在水下我就將背在背上的M14拿在手中,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船只靜靜地停在那里,毫無動靜,我靠近了左舷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輪船的馬達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這條船并沒有靠抵荒島,而是在離島嶼一百多米的地方靜靜地泊著。

雖然剛才我曾經(jīng)浮出過水面,也大體看過它所停泊的方位,可那只不過是浮光掠影。在圍繞著船舷尋找登船的最佳位置的時候,我才發(fā)覺這艘船實在是大,遠比我們來時乘坐的船要大得多,據(jù)我的估算,長度不會低于一百五十米。

這使我又不由得擔憂起來,如果只是小股的跟蹤者,沒有理由駕駛這么一艘明顯招搖的大船。換言之,這艘船上一定有大股的跟蹤力量,就算是分出一半的人登島搜尋,恐怕上面還有許多人。我和丹尼能對付得了嗎?

雖然我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但還沒有狂妄到不自量力的地步,如果計劃失敗,我和丹尼很可能會被他們擒獲,再往后的事情就實在難以預(yù)料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后悔是來不及了,況且,我們也沒有半點后退的余地,如果不登船,他們可能在搜尋不到我們的蹤跡之后,重新跟蹤我們的航船,我們就只能被困在荒島上了。如果在幾天之內(nèi)我們還沒被發(fā)現(xiàn),大約就只能困死在這里,所以,雖然登船要冒著極大的危險,但這是死里求生的唯一途徑。

在心里想著這些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沿著垂下來的鐵索攀緣而上。

在就要登上甲板的時候,我探頭向上掃了一眼。

甲板上靜悄悄的,至少在目力所及的十余米范圍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

我心里暗暗竊喜,彌天大霧雖然讓我們迷失了航向,但也確實幫了我們大忙,我們看不到別人的同時,別人也不容易發(fā)現(xiàn)我們。

我爬上甲板,將沉重的包裹放在甲板上的隱蔽處,循著燈光向駕駛室摸去,那里應(yīng)該有人,船員不會登岸的。

除了眼前可以看到的極近距離以外,我?guī)缀醭闪讼棺樱闯鋈セ颐擅梢黄兄荒苈牭阶约弘p腳落地時的嚓嚓聲響,在潮水涌動的茫茫大海中,這似有似無的腳步聲顯得分外清晰。

我豎起耳朵,過濾掉一切無關(guān)緊要的聲音,全部精神都用在了聆聽前面的細微變化上,就算出現(xiàn)一丁點兒的響動,我都會立即蹲下身子,端正槍口的指向。

在我向前走了二三十米以后,果然聽到一聲異動,不用考慮,甚至神經(jīng)都沒有馬上反應(yīng)過來,身子已經(jīng)嗖地一下躥到身邊一塊突起的地方,趴了下來,全神戒備!

似乎是精神高度緊張出現(xiàn)的幻聽,在我蹲下之后,那聲輕微的異響又沒有了,海風呼嘯,波浪翻滾,任何一種偶然因素都可能導致發(fā)出響動,也許,我是有點疑神疑鬼了。但我還是又等了一會兒,小心無大錯,尤其在這種危險地方,一丁點的大意都可能使我命喪黃泉。

又過了十幾秒,響聲又傳了過來。

這次我確定不是幻聽,前面確實有動靜。

嚓,嚓……雖然輕微,但那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放輕腳步時所發(fā)出來的聲音,而且那聲音正在向我靠近。

我舉起槍,向灰蒙蒙的聲音處瞄準。

隱約間一個高大的黑影出現(xiàn)在燈光透出的灰蒙蒙的霧氣中,我凝神屏氣,等他繼續(xù)靠近。

我不想在沒有確定這個人的身份時盲目開槍,這樣會使其他人聽到槍聲趕過來,這將使我陷入重圍,而且,這個人要是丹尼怎么辦?

所以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黑影,等著他靠近了再行動。

他走得很小心,落腳緩慢,或許已經(jīng)感覺到我的存在了。

一步,兩步,三步……

終于他在離我還有七八米的地方收住了腳,頭不停地搖晃著,那是在尋找可能存在的危險點。

不過雖然看不到他的面容,我還是依稀辨認出了他是誰。

沒錯,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他應(yīng)該是丹尼!

我舒了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剛想站起身,突然發(fā)現(xiàn)丹尼身子猛地動了一下。

來不及判斷他的意圖,危險信號已經(jīng)刺了我大腦一下,身子猛地向一邊滾去,接著聽到一聲銳利的槍響,子彈打在我剛才藏身的地方,火花四濺!

“丹尼!”我大聲叫道。

“誰?”丹尼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驚慌,他大概已經(jīng)知道自己這次扣動扳機是有多冒失了。

我氣急敗壞地站起來:“還能有誰,你以為自己是好萊塢明星,誰都認識你?”

丹尼迎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眼,連忙道歉:“Sorry,異,你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怎么知道是你!”

我只能苦笑,因為這么濃密的大霧,就算是站在對面都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臉,更別說我一直藏在暗處了。

槍聲響過之后,在我們左邊不遠處的大霧中,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聲音,有人大聲嚷著,但我卻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既不是英語,也不是中文,接著就有一條粗大的光柱照射了過來,陷進濃濃的霧氣里。

“還有船?”丹尼大驚。

“他們可能不止一艘船!快,你去駕駛室控制住局面,我去接凝雪上船!”

“不用了,我就在這里!”在我背后一個半帶著哭腔的女聲應(yīng)道,“我一個人待在水里害怕,就偷偷跟你過來了!”

“那太好了!”我叫道,“丹尼,咱們?nèi)ヱ{駛室,快!”

說著話,我向剛才燈光透出來的地方跑了幾步,卻被丹尼接下來的話阻止住了:“不用了,這上面除了咱們?nèi)齻€以外,沒有其他人!”

“什么?這怎么可能?”我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聲音已經(jīng)變了腔調(diào)。

丹尼平靜地說:“是的,我剛才都看過了,船上一個人也沒有!”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那條粗大的光柱又亮了幾分,不知所云的喊叫更加清晰地傳了過來。

“他們在說什么?”這是我和丹尼同時發(fā)出的疑問,只不過我問的是他,他問的是我。

“他們在說:‘那里還有一只船!’‘快把他們截住!’”這是凝雪的聲音,“他們說的都是阿拉伯語!”

凝雪居然能聽懂阿拉伯語,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但是這不是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問題,我現(xiàn)在最想知道:“難道這艘船不是他們的嗎?”

凝雪還沒有回答,空中就響起了雜亂的槍聲,有幾顆子彈在我們身邊嗖嗖地飛了過去,射在甲板上,爆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這個待會兒再說,咱們先到駕駛室里躲開他們!”丹尼一邊提醒著,一邊矮著身子向駕駛室跑去。

丹尼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偌大一個駕駛艙在暗淡的燈光下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fā)霉后的腥臭味,好像在這個船艙的某個角落中堆積著許多腐爛變質(zhì)的魚蝦。一沖進駕駛艙,凝雪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用手死死地掩住了口鼻。

我也覺得這股腥臭味太過濃烈,胃里抽搐了幾下,差點嘔吐出來。

“這是什么味道?”凝雪甕聲甕氣地問。

我推開艙門,并將頭頂?shù)膱A窗全部推開,使空氣能流通進來,如果沒有新鮮空氣流入,恐怕沒有人能長時間待在這里。艙里燈光雖然黯淡,但各種器物和儀器還算干凈整潔,顯然這是一艘正在使用的輪船,這個發(fā)現(xiàn)使我緊張的心理得到一些緩解。

“你會開嗎?”我瞥了丹尼一眼。

丹尼露出為難的表情:“如果是普通的航船,我多少還懂一點,但是這一艘……只能試試!”

“時間不多了,不行也得行!”我大聲道。

說這話時,外面的嘈雜聲更加近了,我想用不了多久,那些阿拉伯人就會登上來,盡管我們手里都有武器,但以寡敵眾,取勝的希望還是很渺茫。

我拍了拍丹尼的肩頭,右手端起機槍,飛快地向甲板跑去。我無意殺人,但也不會迂腐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背后有腳步聲緊緊地跟了上來,我一邊跑一邊叫道:“你不要跟著我,子彈沒有長眼睛,不會優(yōu)待女人!”

“我可以向他們喊話!”凝雪的腳步絲毫沒有停止,嘴里反駁道,“也許可以為丹尼爭取些時間!”

我心里微微一動,就算凝雪阻止不了對方登船,但如果可以確定他們的身份,這對我們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大有好處。

是的,現(xiàn)在我心里裝滿了問號,自從羅老夫人找上我以后,我就被稀里糊涂地扯進了泥潭,并越陷越深。可是,最令我郁悶的是,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在我寓所遇到的幾乎將我殺死的神秘訪客、自己毫無知覺地被扔到海里、不知不覺中化為一片廢墟的愛利普斯酒店、不期而遇的美國政府力量、一路尾隨的阿拉伯人……這些本來只有在美國大片里才能見到的場景和勢力,都像爆豆一樣在我身邊一個接一個跳了出來,這到底怎么了?羅克,這個中國富翁,到底做了什么?

當我們到了甲板上時,那艘原本看不見的航船已經(jīng)離我們近在咫尺了,白花花的光柱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像一只獨眼怪獸明晃晃的眼睛,來回巡視著,尋找它下嘴的目標。我和凝雪站在暗處,我低聲說:“你跟他們說我想跟他們的頭領(lǐng)講話!”

凝雪點點頭,雙手攏成一個喇叭,大聲喊了起來。

她剛開始喊話時聲音有點微微發(fā)顫,經(jīng)過海水冰冷的浸泡,再加上內(nèi)心的恐懼,這實在超出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心理承受范圍。

第一遍的喊話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對面的嘈雜聲依然很響,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又重復(fù)喊了一遍,這才使他們慢慢靜了下來。

大約過了一分鐘,一個聲音沙啞的人開始做出回應(yīng)。

恕我不能將那個人當時的原話記錄下來,因為我除了能夠說一口帶著鄉(xiāng)音的普通話以外,就只能說一些日常的英語句子——這還得益于我在大學時的女朋友,因為她是英語系的高才生,為了博取她的芳心,我才硬著頭皮學了一些,后來女朋友看我實在不像志向遠大能給她汽車洋房的男人(用她的話說和我在一起很沒有安全感),終于義無反顧地跟別人雙宿雙飛了。于是我一氣之下,從此再沒有翻過英語書——對于阿拉伯語更是一竅不通了。所以讓我記錄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在這里只能把凝雪翻譯過來的漢語如實記錄下來。為了節(jié)省筆墨,我省略了凝雪這個中間環(huán)節(jié),在這里特別說明一下,以免引起誤會。

“好,我也正想和你談?wù)勀兀 蹦莻€阿拉伯人首領(lǐng)喊道。

“你們?yōu)槭裁锤覀儯康降紫敫墒裁矗俊蔽掖舐晢枴?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發(fā)出兩聲怪異的笑聲:“我知道你是誰,異度俠異先生,來自東方的福爾摩斯,如果你和我們合作的話,我們會給你極大的好處作為報答!”

“那你先告訴我你們的身份!”他的恭維話絲毫沒有使我的語氣緩和下來。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夠得到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孫子,你的孫子的孫子都不可能花完的財富!”

如果說丹尼所出的酬勞已經(jīng)足以使人眼前一亮的話,那么這個阿拉伯人的價碼就更高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天上不會掉餡餅的,一千萬美金已經(jīng)讓我兩次差點丟掉性命,這么一大筆足以蔭及子孫后代的財富后面,不知道會藏著怎樣的危險。

我故意裝出一副驚喜交加的口吻:“什么?哦……好吧,說說你的條件,你想我做些什么?”我的聲音很大,可以確信濃霧中的那人能清清楚楚地聽到我聲調(diào)的變化。

“是的,我們可以給你做夢也想象不到的一筆財富。想想看吧,有了這筆財富,你可以擁有世界上最奢華的豪宅,駕駛連美國總統(tǒng)都不敢奢求的汽車,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都會向你投懷送抱,你可以在拉斯維加斯任意揮霍,你還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哦,多美妙的生活,想想都讓人興奮不已……”

他的聲音興奮無比,給人一種難以抑制的感覺,但實際上我能聽出這些都是表面,隱藏在后面的真實態(tài)度根本和興奮挨不上邊,我甚至能聽出一種高傲和鄙視。他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是想打動我。也許在他看來,除了自己之外,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這從天而降的巨額財富的誘惑。

“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我大聲說,“不過,我不知道你們想讓我做什么。如果是一件根本就無法做到的事情,再多的財富也只是空頭支票!”

“當然不是空頭支票!”那人口氣輕松地回答,“我加德曼夫從來不會給人開空頭支票。實際上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簡單,就像你在愛利普斯酒店所做的一樣,不過,下一次,你的發(fā)現(xiàn)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們,然后就永遠地保守秘密就可以了!”

看來愛利普斯酒店的地下確實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他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卻不知道。這個加德曼夫又是什么來路?

“下一個?你是指別的地方?”

“當然是別的地方,雖然我們失去了一次機會,這很可惜,但這也使我完全相信了那個傳言。是的,這是千真萬確的,真是不可思議,你們中國人真是太厲害了,我努力了幾乎半生都沒有做成功的事情,你們卻可以做到!”

他確實知道一些事情,知道一些我根本就不知道的內(nèi)幕,這肯定與我破解羅克失蹤之謎有莫大的關(guān)系,于是我繼續(xù)問:“什么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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