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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遇刺

  • 山河運
  • 孟白河
  • 4944字
  • 2019-05-12 10:32:48

幾只烏鴉和喜鵲立在庭院里和屋頂上。

孟懿寧把棉袍掛在旁邊光禿禿的樹杈上,迎風而舞。

花園內兩條身影相互交錯,劍法疾馳,砰砰相撞。

少女眼眸漆黑,手指蔥白。

手持長劍,干凈利落。

眼光流轉,緊盯對面一位皮膚黝黑的壯漢的一舉一動。

那壯漢揮動手臂,一道寒光順勢劈來,長風平地而起。

孟懿寧向側一閃,牽起嘴角。身子在雪地中劃出了一道圓弧,繞到了男人的身后,像獵豹一樣原地躍起,黑色的長發突然散開,紅色的繩子散落在雪地上。

她加快速度,持劍揮砍過去。

劍光似雪,身形如舞。

男人料準了她會這樣做,豁然扭身。

孟懿寧的劍在他手肘上的鐵甲上劃過,嘶嘶作響,火光四濺。

少女落地,并不想給予對方喘氣的機會,準備找好角度,予以重擊。

就在少女晃動著手腕的時候,一切戛然而止。

“好了,好了,天都要黑了。張九,你也別老陪著寧兒練,她又不知道累。”景池笑著走過來。

“殿下。”張九拱手行禮。

一旁站著的春夏,捧著一杯熱水和一杯米酒遞給了張九和孟懿寧。

青煙縷縷。

而少女紅著臉,氣喘吁吁的:“果然是太久沒練,慢了許多。”

瑞王看著她柔潤的臉頰,想著最近孟懿寧和顧世子的飲食都是自己過問,若是像前些日子被下人欺壓了去,肯定沒有現在的面色柔潤。

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怎么樣?”孟懿寧湊到張九那里,看著這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

張九接過春夏遞來的米酒,一口喝了,還用袖子擦著嘴,“花架子少些了,比以前強多了。”

只有春夏才會注意的,張九每日練完最愛喝桂花米酒。

孟懿寧聽完笑吟吟的樂著。看在張九眼里,怎么覺得這個姑娘傻呵呵的。

春夏為孟懿寧披上袍子,也把外罩遞給了張九。

瑞王沒有說話,看著女子彎彎的眼睛,突然感到十分溫暖愜意。

可能有可能要回家了吧,寧兒笑的次數都變多了。

景池看著孟懿寧笑的樣子,一時入了神,一拍腦袋:“今日花燈節,西邊的有夜集,你和子安兄鮮少出去逛,這兩天我看你們身體好些,今個我陪你倆到處逛逛。晚上還有焰火表演。”

孟懿寧聽著,眼睛一亮,側著頭看著瑞王,點了點頭。

上面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上。

下面火樹銀花,張燈結彩。

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提著燈籠熙熙攘攘的走在街上。

大夏一年有兩次花燈節,冬至一次,夏至一次。冬至許愿,夏至還愿。

承平城的河水很神奇,再冷的天都不會結冰。

不像是北陽,一到冬天,哈一口氣在窗沿上,不一會兒就都是霜花。

大夏都城承平有一座蓮花寺,周圍的河池里一到夏天,蓮花漫漫,青鳥休憩,寺里供奉著一位蓮花娘娘。

相傳,每逢冬至,娘娘都會下凡來撫慰人間,傾聽愿望。

無論求子,平安,還是渴望身康體健的人,都會來這里跪拜祈福。

據說她經常穿著秋香色的立領紗裙,笑起來春日的百花都失去顏色,如果能見她一面,要健康得健康,要子嗣得子嗣。。

據說她下凡的那一天,即使是嚴寒冬日,茫茫飄雪,寺廟中的一澤水池,蓮花也會競相開放,猶如夏日燦爛。

蓮花寺內有一棵大柏樹,上面掛滿了許愿的紅色絲綢和銅鈴,風一吹,像是仙女正紅色的裙袂,銅鈴則在暖陽下泛著金光。

孟懿寧只去過一次,望著叮當作響的許愿布,卻絲毫想不出來自己的愿望。

最后只能悻悻的離開了。

說是兩百年前的大戰亂毀了這座香火鼎盛的廟宇,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蓮花娘娘。

一百年前,百姓湊足了銀兩,按照傳下來的樣子重新修復了蓮花寺。雖然寺里已經沒了昔日的仙子,但許愿的人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月光晃晃,燈明燈滅。

瑞王指著一家酒樓說,這家酒樓的大甕燒雞是承平一絕,一是那雞是在山里吃樹籽和蟲子的,二是必須在大甕中慢慢用蘋果樹枝烘。一口咬下去,滿口生香,肉質隱隱泛甜,特別是那雞骨頭,肉香一方面被煨了進去,同時骨髓也熱熱的,是難得的美味。

孟懿寧離了桌,斜坐在欄桿邊,一邊撕著油乎乎的雞腿,嘴角都亮晶晶的,一邊看著街上嬉鬧的孩童追逐,看著一雙雙點花燈的佳人和買龍須糖給孩子的爹娘。月光灑在孟懿寧身上,白蒙蒙的像一層紗。

春夏站在懿寧旁邊,欣賞著窗外。

孟懿寧今天頭上綰了一朵蓮花琉璃簪,是景池今日送給她的。粉嫩嫩的蓮花瓣鑲著金線邊,花蕊是點綴的一顆東海珍珠,燭光下也熠熠發光。不知為何,景池看著她總覺得象見蓮花娘娘一樣心中暢快。

孟懿寧嚼著鮮嫩的雞肉,偶爾還回頭看看下棋的顧子安和景池。

兩人認真的模樣,像是兩個對真的將軍,思考著對方的走向,想方設法把對方進入自己的布下很久的圈套。

張九不動聲色的站在角落里,按著劍環視四周。

顧世子和瑞王就算絞盡腦汁地想贏過對方,也會偶爾回過神來,目光柔和的看著翹著腳,啃著雞腿的孟懿寧。

“別吃多了,明日讓他們送幾只去府上。”瑞王笑著,看著少女沾滿雞油的的手指。

孟懿寧撅嘴抗議的時候,店家上來了三屜翡翠燒麥和三碗蝦油蟹黃豆腐膏,鮮香的味道飄滿了屋子。孟懿寧看著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尤其是上白下綠的燒麥,像是一顆顆小小的翠玉白菜,騰的一下從窗邊躺椅上坐起來,眼睛冒著光。

景池沒有看她,但知道她現在一定準備伸手去吃,只是笑著說道:“這翡翠燒麥想必你愛吃,有摘自北陽草原才有的野菜,同時這家店又加入了刀魚肉泥,特別鮮美,趕緊嘗嘗。”

孟懿寧樂著,一個筷子一個筷子的夾了起來。

“今夜,沒有別人,只有朋友”。景池加了一句。

春夏也招呼著張九在門口桌上嘗嘗,不要老緊繃著神經。

幾個人吃了個飽,便下樓游燈賞玩。

小商販點著五顏六色的紙燈,賣著各色玩意和小吃,尤其是蓮花形狀的三層蓮花塔最受歡迎,人手一個。蓮花塔是素油和白面制成,棗泥餡里還裹著松子,核桃等果仁。不甜不膩,十分可口。

孟懿寧哼著小曲,披著橘紅色掐邊白狐貍毛的斗篷,一蹦一跳的戳戳燈籠,嚼著花糕。

景池和顧子安跟在后面,時不時的插一句:“寧兒,這個蓮花仙子的面具你要不要?”

“那個酒釀百合枸杞圓子看起來還不錯,你要不要?”

“唉唉,那個蓮花白玉鑲金珰可還行,你帶上一定好看……”

“燈籠也不錯,上面還畫了一個花臉。”

少女笑著搖搖頭,舉了舉剛才買的柿餅。

小小的手腕在空中晃來晃去,戴的雪青絲綢銀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顧子安看著孟懿寧:“要不要,放個河燈?”

她回頭想了一下,又點點頭。

眼眸中世間燈火閃爍。

河水冰冷向西流去,上面一盞盞明晃晃的燭光閃閃爍爍。風吹不滅,溫暖著寂靜的河流。

孟懿寧看著點點亮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夜,她躺在白府的院子里的涼亭上,頭枕著長姐的腿。

長姐扇著錦雞毛拼成圖案的團扇,帶著花香,伴著蟲鳴哄她入睡。

燈火萬家,一道星河。

孟懿寧看著景池爽朗的笑,覺得很真實。她指著河燈說,哪天我給你做一個怎么也不會翻的燈吧。景池心情大好,說“”好呀!那我們可以放在奔跑的馬車里”。

提起馬車,孟懿寧又想到回北陽的路還不是一帆風順。大夏會不會放了他們還沒有定數。立場是什么還不是定數。

景池看孟懿寧神色又凝重起來,詢問道:“怎么了?”

孟懿寧假意打了個哈氣“困了,今日練了那么久的劍。”

“天色已晚,趕緊回去吧。”景池關心道。

他們沒有上馬車,繁華的街道也與王府相隔不遠。他們不急不躁的慢慢走著。

孟懿寧吃著糕點,剛才喝了一壺的桂花蜜酒,走路有些搖搖擺擺。

“啪嘰”一個不穩,手上的紅色梅花燈籠掉在了青石板的路上,火苗砰的一下就滅了。

孟懿寧看著斜躺在地上的燈籠,呦了一聲,想撿起來。突然眼角余光瞟到人影一閃。

“誰?”

“張九!”

冷風如刀,掀起孟懿寧的斗篷嗖嗖的寒氣。

孟懿寧的手握緊了腰間的短劍,一動不動的看著黑暗狹長的小巷。

張九聽見動靜,眉頭緊鎖。

春夏往顧子安身旁靠了靠,警惕的抬頭看著周圍灰色的屋頂,有些頭皮發麻。

寂靜無聲。

“張九,你看見了嗎?”孟懿寧試探的問到。

“沒”

瑞王站在五人中間:“會不會看錯了,畢竟燈籠的火光……”

他話音還沒落,驟然刀光閃爍,兩三個黑影迅猛的撲近身來。

“小心!”

孟懿寧目光一愣,話說到一半之時張九已如一只兇狠的猛虎,撲了上去與兩個刺客撕斗在一起。

黑暗中怒吼,順勢空翻,一個轉身直劈了下去。

孟懿寧本來很少喝酒,今日喝了一壺酒,實屬破例。本來身形有些搖晃,但她知道這個時候,顧子安絕不能出劍。

剩下三名刺客手持彎刀,徑直沖著顧子安襲來。

這么魯莽?全然不似第一次。孟懿寧看著刺客的身影,定下心。又看了看站在月光下冷靜的顧子安。

顧子安平靜的樣子的像是蓮花河的水面,他的嘴角好似透著一絲絲微笑。

目光掠過,刀光劍影間,孟懿寧與顧子安心有靈犀,相視一眼。

不是真正的刺客。

兩名與張九纏斗的刺客似乎無心戀戰,眼神瞟過站在寒風中的顧子安。

“嗖——”

兩只菱形暗器從刺客的袖中飛出,黑暗中菱形鏢劃出一道道火光。

張九聽見聲音,身形一閃,劍劃過刺客的后背和手臂,兩名刺客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慘叫一聲。

張九隨即甩開兩名刺客,拉了景池一把。喊“來人!”

顧世子聞聲猛地一回頭,眼神如劍芒,看向暗器飛來的方向。

遠處屋頂上有一個黑影。

那人本來輕蔑的笑著,突然目光銳利起來,打量著顧子安。

隨即袖子一回,暗器飛出。

“嘶——”

暗器從遠處直飛向顧子安的胸膛。

孟懿寧眼疾手快,蓮步生風,空中旋身,劍芒直沖而起,擋住了黑夜中的暗器。

她緊緊抓著顧子安的衣袖,一雙靈動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明星一般。

凌冽的劍氣逼退了刺客,孟懿寧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春夏的聲音撕破了夜空。

“殿下!”

說著春夏向顧世子撲去,顧子安悶哼一聲,跌倒在地。

孟懿寧感到耳邊風聲呼呼而過,殺氣迫近。

怎么這么多暗鏢?!

暗器貼著自己的臉頰,斬斷了青絲向顧世子飛去。怎么還有人!孟懿寧暗叫不好,這時才回頭看見巷子盡頭有一人影。雖相距甚遠,但目光相交,凌冽的眼神讓她心里一悸。

少女氣的眼睛通紅,眸若冷電,身形淡出虛影,拔劍正要沖去。

“別追。”

顧子安沉聲說道。

孟懿寧胸口起伏,盯著那個人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刺客眼看得手不成,轉頭就逃,聞聲而來的王府護衛追蹤而去。

已是深夜,蓮花街的煙火在不遠處絢爛綻放。

天空被照亮成粉紅,隱隱的光亮里,孟懿寧看清了他們的樣子,微微彎卷的發棕的頭發,黃褐色的眼眸,比景池高出了半頭。

典型北方燕戎人的長相。

瑞王喊“來人”。同時蹲下去扶起顧子安。

柔聲安慰到:“傷到哪里了?“

突然景池的手碰到春夏,潮濕的一片血漬,粘粘的。春夏臥倒在地,靠在顧子安身上,汗珠劃過她蒼白的臉龐。

她緊閉著雙眼,蹙著眉頭,搖頭不語。

“疼——”

遠遠值夜的官兵舉著火把齊刷刷的奔跑過來,看見景池一行人站在黑暗的小巷里,背后煙花綻放,人影閃爍。

“殿下,”

瑞王陰沉著臉,沒說話。

孟懿寧看著受傷的春夏,血浸透了梅花外袍:“先把春夏送回去。”

顧子安低著頭,從孟懿寧腰間扯出了一張米白色手帕,輕輕拾起地上的暗器。

菱形鏢,其薄如紙,邊緣鋒銳,上有藤蔓一樣的雕紋。

深夜的王府,進進出出。

燈影搖曳,白雪似銀河流星。

孟懿寧嘆口氣,還是大意了,要不春夏不會受傷。

顧子安輕聲道:“春夏沒事的,傷的不深,養養就行了。”

少女手里捧著茶杯,卻沒有喝下去。

師父張霽提醒過他們,很有可能夏王會派人假扮燕戎刺客再次刺殺顧子安。

夏王根本不在乎上一次遇刺的是誰,因為刺客已經跑了。此刻北陽王顧章已被毒害,趙王后臨朝掌權,北陽與燕戎即將結盟。趙王后送了燕戎這份大禮,自然燕戎把顧子安當成回禮。

如果夏王景成有所察覺,無論上次殺顧子安的是誰,他都會讓顧子安一等人認定殺手來自燕戎。這樣可以破壞兩國關系。北陽與燕戎包圍了大夏小半疆土,若形成同盟,后果不堪設想。所以,顧子安只能站在燕戎的對立面。興許這次觀燈就是夏王令景池約他們出來,以完成這次策劃。一想到景池可能被卷進來,孟懿寧使勁搖了搖自己的頭。

孟懿寧裹緊衣服,隨顧子安推開了房門。

瑟瑟寒風中,張九筆直的站在門口,說瑞王叫我回去,但我順路來問問你們怎么樣了?”

孟懿寧說:“無大事,歇歇就好了。春夏也還平穩。”

張九眉毛一橫:“都賴我,若是反應再快點,把你倆都拉開,春夏也不會受傷。剛才扛回來的時候,我看那個血,得多疼啊。”

顧子安讓小丫鬟撐了一把雪青色的紙傘,送孟懿寧回房休息。

孟懿寧笑著:“張九對春夏,倒是上心。”

孟懿寧記得,有一年夏天練武,張九的手臂不幸被刀刃劃破,鮮血直流。站在一旁的春夏連忙用自己的手絹包好了張九的傷口。

手帕上淡淡的花香,讓人安靜。

張九常年習武,也會經常受傷,早已習慣的上藥的疼痛,但是春夏為他研磨的那一份藥,卻絲毫不痛,也沒有留疤。

從此她對這個姐姐生出好感。

春夏是個內有定力,溫和守份的姑娘。

但她就是不敢見血,不敢殺生。見到殺魚的,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樣躲得遠遠的,十分可愛。

皚皚白雪,孟懿寧回頭看著春夏的屋子,窗內燈火稀疏,忽明忽暗。

“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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