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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客人

  • 山河運
  • 孟白河
  • 4642字
  • 2019-05-03 12:10:29

顧世子端著茶,坐在書案前,茶葉的清香讓他可以沉靜下來思考。

他一身象牙白的長袍倒顯得十分柔和。

顧世子捧著一本詩書,書中夾著一張北陽的地圖

正巧春夏從外面回來,頭上身上都是雪花,這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白了頭。

“昨晚讓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嗎?”顧子安頭也沒抬,小聲說道。

春夏嗯了一句,“沒人看見,雪也應當會蓋住痕跡的。”

世子笑了笑,有幾分胸有成竹的意味:“那就好。”

他把書插在書架上,起身去找景池,想問問究竟有何頭緒,能不能找到下毒的人。

卻看到了瑞王踏雪徑直向他走來,他披著一件玄青色浣花錦的斗篷,腰間蒼藍蝠紋金縷帶隨著風飄了起來。

陽光已經出來照著他溫潤如玉。

“殿下。”顧世子站在門廊外,輕輕一笑,白色的長袍于蒼茫天地融為一體。

瑞王也笑了起來,“我剛好要去找你。”

二人一進屋,也顧不得多閑聊,開頭句句不離孟懿寧。

她毒素已解,需要靜養。負責廚房的老媽子失蹤了一個,據別人說前些天沒有發月錢的時候,此人突然變得闊綽了起來,買了好些上好的綢緞,說是兒子結婚要拿回家做被子去。

下凍雨時,有人看見她摔了一跤,從衣服里掉出來金鐲子,雖然不是精雕細琢,但肯定是十足的金子。

大家當時只當是兒子做生意發了大財,可能過段時間就要接老媽子回家享福去了。

誰知道,如今看來卻和懿寧的中毒有所聯系,而孟懿寧喝的又是你屋里的粥。瑞王抬頭看著顧子安。

顧世子許久不說話,看來對方經過了很久的部署了,連王府都被滲透了,身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相信。

懿寧,春夏可以,瑞王呢?

是朋友,但是立場不同。

兩人對坐著飲茶,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門外的侍衛畢恭畢敬:“殿下,下面匯報大門口一直有一個人在徘徊,不知道是要拜訪誰,我們便下去詢問。那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說清楚,我們正要趕走,他卻說自己是來找顧世子的。”

顧世子疑惑的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哦?

心里突然有了隱隱不安。

瑞王也在疑惑,起身說:“讓他進來。走,一起去看看。”

日光掠過玉階,荒草被掩埋在茫茫大雪中。

顧子安透過縷縷光茫,看到了背對著他的人影,有些消瘦,有些佝僂。

穿著棕色的暗紋袍子,正欣賞著掛在墻壁上的百花爭艷圖。

那人正巧聽到門外的人聲,背著手回過頭去。顧子安一瞬間看清了他的臉,與他滄桑的目光相對,怔了怔,欣喜若狂卻也悲從中來。

八年不見,恍如隔世。

當年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在朝堂上與百官爭辯,四處奔波與鄰國往來。

曾經佩相印,出使四方。

曾經也是他的老師,日日不歇的教他識兵法,讀百家。

只是這再一相見,目光灼灼之間,顧世子已長成頂天立地的青年,而他也已經變老,歲月在臉上平添了很多痕跡。

唯一不變的是炙熱的眼神。

他見二人款款走來,上前施禮:“瑞王,殿下。”

顧世子內心欣喜,快走了兩步,雙手扶起年過七旬的老師“丞相請起!”。

景池聽了一笑“原來是北陽宰相,張霽大人。本王早就聽說過霽老大名,三十年前,出訪大夏,促成北夏同盟,一齊抵御淳寧的二十萬大軍,父王經常提到。”

張霽再次行禮:“過獎了。老朽已經退休,這次特來看望世子。”

顧子安心中突然升起來了一種家的感覺,他扶著霽老,眼神還瞟過了房頂兩個黑色的人影。

是影衛吧。

顧子安沉了沉說:“舟車勞頓,跋山涉水,又是天寒時節……”

張老明白他的意思,亦不多言。瑞王看兩人的情景,知道張老遠道而來必有隱情。遂也說了些客套話,讓下人在府外旁院打掃出房間讓張老居住,自己則先行回去。

顧世子引張老回屋,揮退左右。張霽跪下動容說道:“先王仙逝。您是世子,請回去主持大局。”

一句話,顧子安聽在耳里,頓時感到血雨腥風襲來。

顧子安看著張霽灰白的頭發和深深的皺紋,嘆聲說“你傳過來的信我已經收到”。

張霽說:趙王后他們秘不發喪。一定有所圖謀。

顧子安心中難受但自然鎮定道:前幾天我們遇刺,又有人下毒。看來都是應著這事。

張老說,你世子的身份是個障礙。若把你除掉再發喪。那趙王后兒子顧崇武繼位,就成了順理成章。

顧子安說“”前兩天遇事后我也想過此事。老師您看這樣行不行”?顧子安貼在老師的耳邊說了幾句。張霽臉上大喜。

張霽走后,顧子安把孟懿寧叫來。說了張老講的情況。孟懿寧說,“”看來他們是要把你埋在這里才罷休”。

顧世子一笑,“”放開眼,也許這是好事”!

“怎么講?”

“懿寧你看,我們在這里隔絕了八年,勢單力薄。就是現在回去也是兇多吉少。但是如果利用這段時間我們安排好事情,很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我們要把實情告訴夏王么?”

顧子安說,“”這次張老暫時是以退休的個人身份來。我們可以把疑慮的消息傳給夏王并斡旋一些事情。一旦事情公開,他們以過去的威望也馬上可以轉成咱們回國使團的身份”。

孟懿寧機靈的一點頭說“那我們得快!瑞王不可能不把張老來的事告訴夏王。那我們正好可以讓他遞話!”

第二天,瑞王聽聞顧子安所言,愣了愣,對顧世子說:“如此說來那刺客可能就是趙王后派的人。您父王逝去雖然令人悲哀,而且繼承王位又有棘手的成份。但是,你離開北陽這么多年,現在終于能回家了。我也進宮去向父王求情,請他支持你回去。”

瑞王和顧世子相處四年,多有不舍。只是他也知道當初讓世子前來大夏不過就是一種制約北陽的手段。你的世子在我這里,不可輕舉妄動。所以景池并不知道父王在聽到此次變動后,心中想法如何?

他第一次見到顧世子的時候,是在一場晚宴上。顧子安身后跟著孟懿寧和春夏兩個人。

小姑娘灰頭土臉地不愛打扮,而他淡如止水的眼眸中,讓人一眼望不盡。

顧世子最初被安排在了皇宮很偏遠的地方,雖說不那么自由,但是也沒有太過于苛責。

他那時十五歲,在花園里見到十六歲的顧子安坐在亭子里翻著書卷。那卷書已經十分老舊了,要散架了一般。

瑞王景池十分愛看書,愛惜書,也惜愛書之人。

便向父王央求著讓顧子安給自己當個陪讀。

顧世子文文弱弱的,看起來激不起什么風浪,夏王又寵溺四皇子,當時就允了。

于是,顧世子就在瑞王府里平安度過了四個春秋,外界都快忘記了這個他國世子。

其實,瑞王也很害怕放虎歸山,日后兵戎相見。

但是多年相處,顧世子性情溫和,都不曾殺生,連殺魚殺兔都不敢。

原來春獵的時候,也不開弓,只是在一旁喝彩。別人在一旁烤鹿的時候,他也離得遠遠地,坐在湖邊石頭上看書。心里便放下心來。

而顧世子這邊也多虧了通曉醫理的春夏,不傷心脈的情況下讓他生了好幾場大病。使日日暗地練武的顧世子坐實了這個體弱多病的名頭。

顧子安回來時,張老正和孟懿寧聊遇刺和中毒的事。見了顧世子說:“如果燕戎與北陽內部勾結來殺你倒是件好事。”

顧子安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后又點了點頭,思索著。

窗外北風呼嘯,接下來的話,讓顧子安不寒而栗,呼吸不安。

張老眼睛直盯著窗欞的祥云雕花:“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事要通知你。”

顧子安看著老師的嚴肅的背影,心口有些發涼。

張霽默然了半響,終于緩緩地開口:“先王去世后,我命趙太醫偷偷去看過,手指尖黑紫,嘴角烏青。”

顧子安愣了一下,風突然間猛烈的刮起,轟的吹開了大門,冷風席卷而入。門外丫鬟恭敬的又把門合上。

顧子安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全身僵硬了起來,氣血凝滯。

幾天前得知父王病逝的消息,雖八年未見,但也難免悲傷。如今得知是中毒身亡,錯愕之中,是惶恐和憤怒。

張霽回過頭看著顧子安僵直抗拒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裊裊青煙從香爐升起,香氣彌漫在房間中。

“可知,是誰?”

“得益者。”

一陣心悸。

“我母妃呢?”

“一切安好。”張霽安慰似的看著他。

顧子安嘆了口氣,點點頭。

“你走這八年,朝堂詭譎,混亂不堪。你父王自四年前大病一場之后,身子每況愈下,如此想來,也可能是中毒的征兆。”

“朝中可有人與燕戎勾結?”顧子安追問。

“有。”張霽斷了斷,“這些時日趙王后臨朝,其兄弟二人趙一恩,趙二澤執掌公眾一切大事。與燕戎交好,雙方使者絡繹不絕。”

顧子安記得趙王后,更記得趙王后的兒子,大皇子——顧崇武。可能那個媽太聰明了,生的這個兒子愚鈍壓抑而狹隘,曾經因為茶涼了,宮女沏得慢了些,便揚手把暖爐掀了過去,碳灰揚了宮女一臉,整張臉燙出泡來。這還不夠,又聽聞被拖下去打死了。

“而且,他們盯上了風華郡主。你走后的第五年,風華郡主的父親去世,她接替了父親的位置,手握兩萬兵馬鎮守西面疆土。一直未嫁,聽說趙王后三番五次邀請她回到陽上,但郡主都以有小股敵人騷擾為由拒絕了。”

“胡鬧!”顧世子生了氣。

她與夏風華一同長大,在大夏的這些年里,也聽聞她成長為一個英姿勃勃的女將軍。

顧子安又把信件的事情告訴了張霽。

張霽聽完,思考了良久:“這事兒,我得幫你一把。”

深夜。

無邊無垠的黑暗里,點點燭火,隨風搖曳。

“報——”

馬蹄聲撕裂皇城寂靜的夜空,一個人影快馬加鞭飛馳而入。

御書房燈火通明,夏王景成看在紫檀雕花桌案上一封有些折皺的信件,一字一句細細看著,眉頭深鎖。

旁邊站著的是這些年為景成南征北戰的文臣武將,張仲丞相和廉覃大將軍。

良久,景成把信遞給二人,長嘆一聲,神情猶豫。

桌案上除了筆墨紙硯,還有一封今中午調查行刺北陽世子的街巷時候,發現送來的紙條。

紙條的內容與信箋不謀而合,“”事成后,告之北陽”。

什么事?

刺殺北陽世子。

為何?

張仲看過信箋,暖暖的開口:“殿下,老臣還有一密報。”

“請講。”

“密報說,北陽先王顧章死的時候口鼻黑紫,耳中有血。”

廉覃大將軍一聽,還沒等景成開口便問了起來:“消息屬實?毒殺自家君王,能得什么好處?顧子安雖是世子,但是在我大夏,趙王后的孩子若是想當皇帝,也不在這一時半刻的。微臣看,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張仲丞相說:“現如今燕戎與北陽勾結,還刺殺北陽世子,只怕日后兩國合力對我大夏不利。”

“北陽在北,燕戎在西,若兩國勾結,必定形成鉗氏合為我大夏的態勢。仗之天險,也十分不利啊。”廉覃感嘆道。

夏王景成沉靜道:“寡人派人跟著燕戎使團的人,信件是侍衛從城外密林的小路上截到的。燕戎與北陽有瓜葛,北陽先王中毒而死,與燕戎脫不了干系。兩國同盟,對大夏不利,必須從中瓦解他們的同盟關系。”

張丞相道“臣以為,這些年不曾虧待北陽世子顧子安,他性情溫和,體弱多病,加以利用,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還有些疑問。”張丞相一邊縷著花白的胡須,一邊說道。

大將軍廉覃也隨之附和,多年征戰,粗曠的聲音說:“那顧世子,咱們盯了這么多年,也沒出什么大簍子。身旁那個小丫頭,雖然有點功夫,但我總覺腦子笨,受過刺激似的,板著個臉,見誰都不笑。”

張丞相聽著大將軍五十多歲還關注如此事情,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不過現在北陽內部都亂得像一鍋粥,咱們可以趁機布局一番。趙王后的兒子不可信,但是顧子安就可信了嗎?八年沒有任何疏漏,要么是他真沒有,要么是他絕頂聰明。況且趙王后的兒子顧崇武聽聞性格別扭,又生性殘暴。這樣的人當君王,對于我們來說想必比顧子安更為合適吧?”張仲說出了利弊。

廉覃道:“顧崇武若當了王,未必會掌權,而是多半被趙王后和燕戎控制,到時候兩國一聯合成夾擊之勢,咱們怎么辦?

而顧世子為人淡泊,這些年咱們對他不薄。如果此次真是燕戎刺殺他,那他必定不同燕戎站在一邊,若真如此,我們倒可以護顧世子周全”。

夏王把玩著手里已成淺琥珀色的香珠,良久點了點頭,招侍衛進來,說了一句:“都安排下去吧,盯緊燕戎和北陽的人。”

夏王在顧子安和顧崇武之間猶豫不決,是因為他無法判定顧子安一定會向著大夏,而夏王也不知道顧子安是否知曉刺客就是燕戎的人,所以他需要推波助瀾。

“最近,你盯著鶴家如何了?”

“鶴家總管失蹤后,錢財一直沒有動向。可能是卷錢跑了,鶴家這么大的事都沒有報告,確實有所蹊蹺。”張仲捋了捋胡須。

夏王聽聞鶴家賣官一事,令張仲調查,本來查到了大批金銀,卻又因為管家失蹤被迫終止。大夏清明,不允許百官貪贓枉法,而二十年前的傅家一案,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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