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樹上放眼望去，腳印的盡頭是一位少女。

她手持利劍，身穿一襲白衣，衣角點著幾朵灼灼桃花，滾燙的血液滴下將皚皚白雪消融。

為蒼茫雪地添了一抹紅。

俊俏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泛白嘴角溢血，如畫的黛眉上結了薄薄白霜，翦水秋瞳中有恐懼，有不甘，青絲散亂在寒風中飄揚。

她的胸前被刺了一劍，再也撐不住單膝跪在地上，三尺長劍深深的鑲進雪中，回頭望了一眼身后，握著長劍的手用力，試圖站起來。

有人在追殺她。

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拔出雪中的劍，繼續往深處逃去。

山鬼知道她遇到了麻煩，化為一陣山風卷起白雪，將雪地中的腳印以及血跡全都埋住，又化為一陣山霧將山林籠罩。

不多時，兩道身影御劍而來，他們在霧中停留片刻，好像不受山霧影響，徑直往少女逃的方向追了過去。

山鬼先追上她，見她已經沒有力氣逃了，躬著身子靠在樹干上，倔強的沒有倒下。

“蘇搖，你逃不掉的。”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從身后傳來，霎時，兩位白袍男子出現，落在了少女身前。

一老一少，少年與蘇搖一般年紀，相貌堂堂，薄唇微掀，目光陰翳的盯著她，絕非善類。

另一位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容貌與少年有幾分相似，像是父子，他手中的劍上帶血，顯然少女身上的那一劍是拜他所賜。

蘇搖手臂一震，將手中劍插于地上，深吸兩口氣挺直腰肢，今日已是死路一條，即便不死在冷劍之下，也得流血而亡，在喪命之前，她會將二人想要之物摧毀。

“將你的仙根交出來，念及往日情份，我可以饒你一命。”少年目光森然，手中的長劍遙遙指向她。

“休想。”

勉強提起一口氣來，許是太過的用力牽動傷勢，吐出一道滾燙鮮血。

她冷笑著，眸子中爬滿血絲，今日才徹底看清楚他的可憎面目，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還枉她這兩年間傾心相待，什么海誓山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還有他爹，昔日尊敬的好師傅，貴為宗主，為了得到仙根，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人面獸心。

可惜，晚了！

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后悔藥。

也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如果有，她一定會將今日的債，十倍百倍的討還回來。

“那你就別怨我狠心了。”少年緊了緊手中利劍，先殺人再奪取仙根。

蘇搖手掌攤開，在其掌心浮現一道光團，光芒斂去，竟是塊七彩的骨頭。

二人見狀大驚，他們已經猜到蘇搖要做什么了，少年前踏一步，伸手想要抓住仙根，呼道:“不要。”

“你沒算計到吧！”

手掌用力一握，仙根破碎，隨風消散于天地間。

少年拳頭握住，手中唯有幾朵冰涼雪花。

劍吟響徹林間，一抹寒芒乍現，猩紅鮮血濺射雪地，少年氣急敗壞又刺了她一劍，從胸前穿透到后背。

“林志，你不得好死。”

她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惡毒。

血劍拔出，蘇搖在蕭瑟寒風中倒下，十足凄涼。

她已死，仙根已碎，那二人未得償所愿，不甘的御劍遠去。

山鬼還是第一次見到殺人，無比憎恨離去的兩人，她飄向蘇搖，浮在冰冷的尸體上。

她見過人，可見過的大多是男子，即便見過女子，也沒蘇搖這般盛世容顏。

在尸體旁邊坐了許久，直到積雪將蘇搖半個身子掩埋。

她一直想要走出青山，如今機會來了，能借蘇搖的尸體成為鬼仙，山鬼暗暗許諾，以后一定會報仇，算是報答借用肉身之恩。

一念罷休，鉆入蘇搖的眉心。

一日，兩日，三日過去了，大雪在早些時候停了，尸體已經被積雪完全的掩埋，突然雪堆動了動，一只玉手探出。

緊接著，她的腦袋伸了出來，猛喘兩口氣后，終于將整個身子從雪中拔了出來。

蘇搖身上的傷口神奇的愈合了，她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又拍了拍臉，臉上綻放笑顏，無比雀躍。

山鬼已經與蘇搖的身體融為一體，用了她的身體，卻沒有她的記憶。

但她現在就是蘇搖。

“我能從這里走出去了。”

她掃視著周圍十分熟悉的環境，一草一木都在心中，終于能得償所愿離開青山了。

往青山外奔去，沿途試過像以前那樣飛，可做不到了，也無法再變成山雨，山霧，雖是稱為鬼仙，卻與普通的凡人無異。

在斷崖腳下，蘇搖遇到了那只火紅雀兒，它似乎是知道她要離開，所以前來相送。

火紅雀兒在她頭頂盤旋，長鳴，山鬼以往是無形的，她能看到雀兒，就是不知道雀兒能不能看到她。

她覺得不可能，因為山中萬物皆看不到她，可火紅雀兒怎會飛來呢。

莫非只是個巧合，還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伸出手掌，和火紅雀兒說話:“如果你是來送我的，就飛到我手心。”

火紅雀兒聽懂了她的話，真的落在手心里，輕撫它柔順的羽毛，嘴角浮現一對淺淺梨渦，聲音清靈動聽:“我以后會常來山中看你的。”

它展翅乘風飛上了斷崖。

蘇搖走出山脈，轉身抬頭，那座斷崖直插云霄，不知何年何月會再登上去了。

收回目光低頭瞥了一眼身側，那里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四個大字，青龍山脈。

青山綿延，似龍盤踞，故得此山名。

她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既得了身軀成為鬼仙入人間，往后要活的千姿百態。

終于到了朝朝暮暮的城門下，抬頭望匾，星火城。

向往了無數次的地方，還未進城便聽到熱鬧的喧嘩聲，來往行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許多的人都在看她，也許是因為衣衫上還有血跡殘留吧。

“蘇搖姐。”

高亢的喚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循聲望去，城門下站著一位少年正在朝她揮臂招手。

有副好面貌，身穿一襲黑衫，他的腰間挎著藥簍，三兩步就到了身前。

蘇搖指了指自己，問道:“你方才是在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