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陰手頓時嚇壞了，柿子溝寵壞了他，他作夢也沒想到，此刻竟有人能讓他生不如死。“饒，饒……”侯陰手嚇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侯萬簽慌了，侄子要是有個好歹，他也就無臉面在柿子溝立足了。侯萬簽躍上一步道：“請壯士手下留情。”

姜濤擔心侯萬簽有詐，迅即點了侯陰手的穴道。“壯士放心，我決不會使詐，您如能放我侄子一馬，今后我決不染足墨石山一步。”此時候萬簽已全然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臉面了，但求侄子無恙。

姜濤環視大家，見眾人目光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沒有直接回應侯萬簽，沉吟一下言道：“我此次來墨石山，不是有意而來，而是被東洋鬼子追殺至此。我家祖居津城，東洋鬼子為擴大租界，要把包括我家在內的四十七戶人家，趕出我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園。津城是我們的家，我們當然不肯走。在一個漆黑的夜晚，萬惡的東洋鬼子將我父母和235名鄉親全部槍殺，拋尸海河。（注1）”

姜濤說到這里，眼中已飽含熱淚，難抑心中的痛楚，情緒激動，抖開一個凜冽的劍花，夕陽映在劍鋒上閃著復仇的寒光。“東洋鬼子追殺我，我不怕，我就是要為我的雙親報仇，我就是要為死難的鄉親們報仇。

各位鄉親們，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不要認為現在小鬼子離我們山里還遠。現在小鬼子已經像蝗蟲一樣越來越多，到處搶占我們的家園。大家可能都聽說了，五月初東洋鬼子在濟南屠殺了我們一萬多同胞，就是婦孺小孩也不放過，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來墨石山打探道路的這兩個小鬼子，是眾多打探道路的小鬼子中的兩個，后面小鬼子的大隊人馬，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我們這里。鄉親們我們不能再內斗了呀，東洋鬼子之所以敢欺負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是一盤散沙呀。

有些同胞為了得到一點眼前的蠅頭小利去為東洋鬼子賣力，他不知道，他為取得那一點小利，他最后將失去自己的家，將失去自己的妻子女兒，將成為亡國奴，失去做人的尊嚴和權利。東洋鬼子時時刻刻都在磨刀啊，鄉親們。”墨石山娘娘廟前此時靜極了，只有山風伴著姜濤發自內心的呼喊，蒼山有情讓這血淚釀成的呼喊在山間回蕩。這是一個民族在血與火的煎熬中發出的吶喊，他預示著一個民族的覺醒。

山民們被姜濤發自肺腑的話語打動了，因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體會到了東洋鬼子的欺凌。人群中有了哭聲，“我也要報仇，給我爹爹報仇。”這是一個童音，說不上有多響亮，但他深深地觸動人心，激起人們滿腔仇恨。兩個小鬼子遠涉幾千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短短幾天時間就有恃無恐地殺害了三名中國人，這不能不說是中國人的悲哀，不能不說這是一個民族的悲哀。

“姜大俠，今后我們魏氏兄弟聽你的，決不讓小鬼子在我們這里呈威，他們來一個滅一個來一雙滅一雙。”侯萬簽看著群情激奮的場面，有些大大出乎他的預料。東洋鬼子的惡行他當然知道一些，但東洋鬼子還沒有直接觸犯過他的跟本利益，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抗爭。他當然也明白小鬼子要是真來了，小鬼子是不會聽他的，他也只有當孫子的份。他朝姜濤拱了拱手，道：“姜壯士一席話，讓老朽我受益非淺，十里八鄉的都是鄉親，干嘛非要你爭我奪的。今日我多有冒犯還請姜壯士海涵，小侄我帶回去一定嚴加管教，日后姜壯士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定當不辭。”

姜濤見侯萬簽如此說，便解了侯陰手的穴道。侯萬簽命人架起侯陰手下山去了。魏老大和魏老二兄弟倆看著老獵人一家和娘娘宮眾人的陣勢，認為這一定是姜濤在滅了黑毛鬼以后，要取而代之準備在墨石山拉桿子了。魏氏兄弟佩服姜濤的武功和為人，倆人一商量走到姜濤面前言道：“姜大俠，我們兄弟決定今后跟著你，與你同心同德，唯你馬首是瞻萬死不辭。”他這二人一說，周圍又有十幾人紛紛表態要跟著姜濤。

姜濤沒有心理準備心中犯難，原打算要盡快奔恒山，可眼下如何是好。姜濤看看天色已晚，心知今晚大家也只有留住墨石山娘娘宮了。姜濤抬頭目視自香，自香自是理解姜濤此時的心情，便道：“天色已晚，大家進娘娘吃罷晚飯，再作商議。”

自香、老獵人大爺、大娘，墨荷等眾人見姜濤英勇化解了一場危機，自是興高采烈，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對姜濤更是刮目相看打心底佩服姜濤。眾人擁著姜濤回到娘娘宮。姜濤朝大娘輕輕言道：“大娘還得勞煩您辛苦，給大家張羅飯食，怕大家早就餓了吧。”

“現在都是自家人了，你用不著客氣，我們現在是自己照顧自己，走，幾位姐姐、妹妹跟我一起做飯去。”大娘也是久經風雨的人了，經過這一天的變故，大娘心力憔悴的面貌不見了而是顯得精神爍爍。大娘知道在此等形勢之下，自己應該怎么做，便領著幾位婦女做飯去了。

飯后，姜濤、自香、大爺、大娘、墨荷才有機會聚到了一起。一旦靜下來各自滿腑的心事便涌上心頭。這一天的變故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自香望著眉頭緊鎖的姜濤，知道姜濤心中正在翻江倒海。

自香思念母親，不知母親情況如何，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飛到母親身邊。大爺一家人自是對姜濤感恩戴德，見姜濤面色沉重，知道姜濤正在犯難，這一天的變故怕要打亂姜濤的生命軌跡。

幾個人沉默不語，都不知首先說什么好。還是姜濤首先打破了沉默：“大爺，在五月初的濟南大屠殺中，東洋鬼子殺害了自香的父親和自香的十幾名師兄弟，自香的母親下落不明。后來得到消息，自香的母親到了恒山九天宮。自香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思念母親恨不得插上雙翅立刻飛到母親身邊。可始終處在和東洋鬼子拼殺中，九死一生的就是不得脫身，在煎熬中已拖了幾個月。”姜濤的話語勾起了自香的心思，自香擒不住熱淚，禁不住的淌了下來。

“恩人在墨石山的險惡遭遇全是因救我女兒而起，我們一家人今生也報答不盡恩人的恩情。大恩不言謝，我理解你們小夫妻的境遇，這里太危險，也不知日后還會發生什么，你們就別管墨石山了。恩人，你們走吧。我們一家人送你們出山。”大爺言罷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那支旱煙袋，看得出他心中實是對姜濤充滿了留念，但他又不愿違了姜濤一絲的意愿。

“大爺您不要這樣說，您是在我們夫妻困難的時候幫了我們，我們應謝您才對。我從來不怕事，更不會懼危險，如今我已攪進了墨石山的旋渦，我又怎么忍心扔下這里的鄉親不管。我分身無術，心中犯難。大爺，我把您視為親人和您說的都是心里話。”姜濤實心實意誠懇言道。姜濤言罷，又是一片沉默。實無良策，誰也沒有做聲。稍傾還是姜濤言道：“在墨石山由大爺、大娘作后盾，由墨荷妹子來領頭把大家組織起來，我看還是可行的。”

“恩人，我一個年輕的山里女子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更無能力和威望，那里擔的起如此大的擔子呀。我的命是恩人救的，我跟著恩人干什么都行，都會萬死不辭，但恩人如不在我就只有照顧父母的份了。”墨荷緩了一口氣，又輕聲言道：“我的心會隨著恩人走的，我會思念恩人和嫂子的。”墨荷隨著豪爽的父母在山里長大，也是一個直腸子的爽快人，說話直言直語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

“是啊，墨荷太年輕，又是一個女娃，恩人你太高看她了。”墨荷所言大爺表示贊同。

“大娘，到恒山尋母，我們肯定是要去的，而且時間也不能拖了。”姜濤道。

“還回來不回來。”大娘心直口快，單刀直入問話姜濤。

姜濤向自香望去，自香始終沒有講話，是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又都太突然了，她也始終沒有和姜濤交流的機會，一時間還理不出頭緒。她聽了姜濤這幾句簡單的言語忽然豁然開朗了。自己和姜濤出生入死早已融為了一體，俗話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何況姜濤就是自己的全部，就是自己的天。自香見姜濤望著自己，心中升騰起一片愛戀，她明白姜濤的意思，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自香脫口而出，“嫁誰隨誰，一切全憑你做主。”言罷卻瞬間羞紅了臉。

“好一個小媳婦，都是心直口快不藏不掖的人，咱們可真是一家人啊。”大娘聽見自香所言，甚是喜歡，摟住自香連聲夸贊。

“姜兄弟，我有幾句話，也不知妥與不妥。我說出來，對與錯你都別見怪。”大爺明顯想說又有顧慮。

姜濤見狀忙說:“大爺，您有話就直說，無妨。”

“姜兄弟，你趕往恒山尋母無妨，關鍵是你今后的打算最重要。你如在墨石山立起大旗，靠著你的威望，我們一家拼著命在墨石山撐些時日，等你回來，還是有可能的。你如不回來了，我們則是絕對撐不住的，墨石山肯定還會有劫難。姜兄弟如能回來是我們一家的大幸也是墨石山鄉親們的大幸，但我不愿意姜兄弟為難，這必竟關系到姜兄弟安危。”大爺講這番時是有顧慮的，但必竟還是直言講了出來。

姜濤聽著大家的言語，對大家的信任感到心里暖暖的，同時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現在小鬼子成群結隊而來，光單打獨斗肯定是不行的，也只有組織起來以抗強敵。柳大俠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嗎？雪蓮的蘆花寨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嗎。姜濤想到這思路也漸漸清晰，暗下決心言道：“好，我姜濤就在墨石山生根，生死和大家在一起。”

姜濤此言一出，大爺一家頓時樂開了花，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心中立刻踏實下來。由其是墨荷，她和姜濤接觸的時間雖然很短，一共也還沒說上幾句話，但姜濤已成了她心中的偶像，成了她心理上的依靠，她不愿意姜濤離開。

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這幾位飽經風霜的人走到一起了。他們即有許多的相同的經歷與感受，又有著不同的閱歷和經驗。一加一往往大與二，幾人行成的合力往往會產出不可預知的巨大能量。他們思想通一了，對結社的細節問題進行了反復的探討，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熬了一個夜晚，當東方已現魚肚白，才分別小息了一會。

（注1）1936年4月至6月，津市大直沽閘口海河內，共發現浮尸三百余具。1937年五月一日至二十日共發現浮尸一百五十余具。這些浮尸均是日本人殺害的中國人。（見，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天津租界談往》。）1937年日寇在侵占津市時，屠殺津市河東區李公樓居民400余人。（見，TJ市出版局出版的，TJ市河東區地名錄）作者為了小說的可讀性，將事件的發生時間向前提了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