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州北拱京師,南望石門,東倚太行,西擁平川,歷史攸久,境內古跡眾多。姜濤和自香進保州東門,見保州雖經戰亂,街市依然相對繁華,人眾熙熙攘攘,古色古香的茶坊酒肆,樓館店舍比比皆是。自香自是興奮,只是街上散見東洋人,又讓自香心中不快。濟南慘案給華北燕趙之地人們帶來的傷害遠大于甲午戰爭,它將中日兩國人民的情感深深撕裂。
自香遠遠看見一高閣,重檐飛脊,巍峨壯觀,拽著姜濤柔聲,道:“姜濤,那高閣好壯觀,咱們能不能上去一覽呀?“
“可以呀,那是大慈閣,有未登大慈閣等于未到保州一說。大慈閣居保州八景之首,我們登閣,憑高遠眺不僅可觀景,還可看看云天鏢局的方位。”姜濤見自香有興致,心中自是高興。他和自香闖濟南,上天津,戰秀水,在血雨腥風里撕殺博斗,兩人的心已凝在一起。
二人來到近前,見山門上懸有“真覺禪寺”四個蒼勁大字。進山門,過鐘樓,高閣便一覽無余。大慈閣門闊五間,高三丈有余,層檐飛翹,畫棟雕梁,雄偉壯觀,讓人嘆為觀止。二人進到閣內,見千臂觀音菩薩矗立于蓮瓣須彌座上,慈眉善目,神態安然。
自香雖從師道教學藝,但還是心中默拜。拜罷,二人健步來到三樓,舉目四顧,自是景色萬千。向西望去,八百里太行云蒸霧靄,莽莽蒼蒼,千峰竟秀,盡收眼底。向南望去,市井民宅歷歷在目,一大片碧波蓮池,接云映日,美不勝收。自香望著蓮池想著二師姐多次相邀,心情有些激動。她聽二師姐說過,她的云天武館就坐落在保州古蓮池東側,背依蓮池,風景如畫。自香望著想著,感慨今日終成行。
二人下得閣來,步出山門,見街邊一餐館名為”白洋淀三寶居“,時已至中午,二人便走了進去,挑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二人剛坐好,見一勁裝女子跟隨一東洋商人模樣的人,匆匆走進一雅間。
姜濤見店小二在一旁殷勤待立,便點了一屜,“玉米面芒子饃”(注1),二碗“雞米粥”(注2),又要了一份“菱角三吃“(注3)。二人吃著飯,時間不長,那勁裝女子又跟隨東洋商人匆匆離去。自香自家武館慘案后,對東洋鬼子恨之入骨,自然對有關東洋鬼子的人和事也比較敏感,便悄悄指給姜濤看。
實際上姜濤早已看在眼里。他過去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現在有了自香相伴,他感到多了一份男子漢的責任。他面上不露聲色,盡量放松,不愿讓自香生活在緊張的氣氛里。實際上他處處小心謹慎,內緊外松,細心留意周圍事物,呵護自香。如是姜濤一人到保州,他是不會登大慈閣的。二人吃罷飯,結了賬,南行,穿過穿心樓,前行不久便以望到古蓮池。
二人來到蓮池東側,遠遠就望見了云天武館。只見云天武館和古蓮池渾然一體,武館門前一彎清澈流水,一座古樸木橋橫臥其上,木橋側有一亭,垂柳掩映,儀態萬千,武館院墻青石為座,粉色墻上披波狀琉璃瓦,朱紅大門,端莊雄偉,有豪門氣勢。
原來自香的二師姐是古保州節度使的后人,這座宅院是祖上相傳。自香二師姐年青時曾有一次婚變,后專心習武,終生再未嫁,膝下無兒無女。她將自己這座宅院改建成了武館,開門授徒。她院里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洌干甜,慈禧在保州避難時夜不能寂,精神不佳,據說喝了此井水才見好轉。從此這座宅院在保州更是名聲大震。保州的富商大賈,權勢人物中有不少人窺伺這座宅院。
自香見武館大門緊閉便叩響門環。大門應聲而開,開門之人發髻緊束,身穿緊身衣,腳穿功夫鞋,齊整干練,開口問道:“不知二位貴客來自何方,有何貴干。”
自香見問,快言快語,道:“此武館,館主可是無敵拂塵柳絮大俠。”
“師傅的諱字,我等晚輩不便稱呼。請問二位是?“那開門之人言語歉恭又問道。
“煩你快去通報,就說她老人家的師妹自香,師弟姜濤看望她老人家來了。”自香此言一出,那開門女俠面帶驚訝,暗思,師傅已年近花甲,可面前女子,也就二十來歲,怎如此年青,不免心中將信將疑。言道:“敬請二位稍等片刻,我就去通報。”言罷,她轉身繞過屏風而去。
自香等了一會,還未見那人回還,便有些著急。思襯進二師姐家還如此麻煩,真是豈有此理,便要往里闖。瞬間閃出四人攔住,自香正要發怒,見那通報的女子回來了,恭敬請自香和姜濤入內。穿過練功房,議事廳直奔后宅。自香來到二師姐的臥房,見二師姐一臉病容半躺在床上。自香一見大驚失色,急奔到二師姐床前,道:“師姐,這是怎么了。”自香說著已淌下淚來。
柳絮強忍不適,安慰道:“自香,別難過,人吃五谷雜糧那有不得病的。你說是不是。”
“師姐,你身體是如何不適,都請了些那里醫生,都吃了些什么藥呀。”自香著急,一口氣的連問。
“我原因不明的日漸消瘦,沒有精神,渾身使不出勁來,近來又開始頭暈,咳嗽,胸腹部也感有疼痛。請了不少的大夫,吃了不少的藥,就是不見效。”姜濤站立一旁見師姐說著又有些咳,忙端起一杯水送到師姐面前,道:“師姐在上,小弟問安了,請師姐先喝口水。”姜濤還是在恒山云天宮學藝時和二師姐見過面,二師姐和自香的師傅圣賢大師是姜濤師傅圣空大師的師妹。
“啊,師弟你快坐。紫霞,你快給你師姑,師叔奉茶。”紫霞的年齡和自香相仿,奉上茶。師傅又安排她去將她的大師姐、二師姐,傳呼來。
“自香呀,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你們快點來。大師姐帶著她徒弟可能也快到了,我盼著呢。我有諸多的事情放不下呀。”柳絮緩口氣又道:“我的大徒弟名喚俊英,為人忠厚,我病了后多虧她里外照應,但怨我教徒無方,萬一我不在了,讓她頂起武館,我怕她力有不逮呀。”
“師姐您不用多慮,您身體慢慢會好起來的。您安心療病就好,多慮會傷身的呀。”自香見師姐病中還在費心的操勞,心疼師姐,寬言相勸。
稍傾紫霞和她大師姐俊英來了。紫霞道:“我二師姐外出辦事,尚未回還。”
“俊英快來見過你的師姑、師叔。”俊英聽見師傅介紹,健步轉身在自香、姜濤面前站定,道:“師叔、師姑在上,請受師侄一拜。”言罷深深一揖。
姜濤,自香忙起身還禮。自香見俊英硬朗樸實,面目和善,約有三十多歲,道:“我年齡比姐姐小許多,就不要稱師姑了,就改俗家稱呼,稱我為小妹吧。”
“師姑,這可不妥,輩份與年齡沒有關系,日后還望師姑多多指教。”俊英恭敬地答道。
自香拉著俊英坐下,道:“你師傅身體一向強壯,怎么就病了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請了不少的大夫,也沒有權威的說法,都說的模棱兩可的。我師傅近來心力勞累,心情不暢大概也是一個原因。前不久有一開藥房的東洋商人想出資買下我們武館這個宅院,我們師傅是不可能賣的。從那后常有人來騷擾,來了好幾撥挑釁的,都被我們打發走了。
前幾天有人朝我們院里打槍,警備隊的兵來了以后,不但不想辦法抓搗亂的壞人,反而說我們武館私藏槍支,將武館翻了個亂七八糟,我師傅也窩了一口氣。我師傅不舒服吃了點藥,但從那開始,吃藥也不管用了,我師傅的身體反而越來越弱了。”俊英說著眼里已含了淚。
自香等人正說著話,紫霞的二師姐艾環回來了,進門便問:“是來客人了嗎?”
“你的師姑、師叔來了,還不快去見過。”柳絮女俠見艾環問話,連個稱呼也沒有,語音里明顯不悅。
“啊,我的師叔、師姑如此年輕。”艾環仔細端詳自香和姜濤,似乎想從她二人身上看出什么。她聽見師傅連聲咳,想說話咳的沒說出來,忙道:“小師姑,小師叔,請受師侄一拜。”語音里顯含輕視。
自香哼了一聲,仔細一看艾環雖換了裝束,但自香還是認出,她就是那個跟隨東洋商人的女子。自香面上不露聲色,心里暗暗吃驚。
“師傅,我去給你熬藥。”艾環言罷,沒等師傅答話,便走了出去。自香聽見師姐輕輕嘆了口氣。
自香雖年青,但自幼在武館長大,他的師兄弟對自己父親是言聽計從,恭敬有加,還真沒見過艾環這樣有些輕師之人。自香也是快言快語,在親人面前藏不住話,便跟師姐言道:“師姐,我剛剛到,但有幾句話想說。”
“自香,你便說無妨,師姐聽著呢。”柳絮邊說邊咳,看得出她心里難受。
“師姐,我想你的飲食起居,取藥、熬藥等諸多事宜,以后由俊英親自料理,別人不得插手。”自香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實際上我也早有此意,只是因為艾環較機靈,以前采買方面的事情大多交由她辦理。我病了后她又主動承攬了請大夫,取藥,熬藥等諸多事宜,我也不好拒絕。在眾弟子中又數她武功最好,我也發現她日漸驕縱。”柳絮知自香所說是肺腑之言,便緩緩言道。
自香聽明白了師姐的意思,便道:“師姐,話,就由我來說。你已病了這許多時日,療病問題一時也不能拖了,不要顧慮太多,我們姐妹的事,我們自己做主。”
“好,就依師妹。”姜濤在一旁,聽見她們姐倆的對話,心中佩服自香對人的一片赤誠和敢做敢為豪爽性格。
俊英在一旁當然也聽見了師傅和自香的對話,她身為大弟子但在武功造詣上始終超不過師妹艾環,她有些自卑,總是挺不起腰來。她暗思師傅對自己恩重如山,這么長的時間了總感覺自己有勁使不上,自己應當鼓起勇氣擔起擔子,不能再讓師傅失望了,想到這,俊英也憑添了一股豪氣。
(注1)芒子,是一種水生野草結的果實,芒子米是黑色的,細長,碾成面后,摻在玉米面中做饃,味道清香,很好吃。
(注2)雞頭米,也叫芡實,一中水生植物。采摘后,漚掉皮,剝出米來曬干,呈白色,圓粒,可熬粥喝,又香又黏又有嚼勁,極為好吃。雞頭米也可烤著吃,即香又脆,好吃的很。
(注3)菱角有三中吃法,一,采嫩菱,吃嫩菱,菱肉雪白嬌嫩,入口即化,滿口清甜。二,采熟菱,吃熟菱,用牙一咬,菱肉滑入口,滿口清香。三,菱角曬干,剝出菱米,用慢火煮食,香韌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