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修在這一瞬間腦子突然閃過一絲后悔，他后悔為什么不直接墮魔。

也許他本來就該死，為什么偏偏要跑，偏偏要遇到朝熙，偏偏朝熙要收他為徒，偏偏要對他這么好，最關鍵的是，為什么偏偏為他擋下這一掌。

朝熙五臟六腑像被火焰燒灼，痛苦之下又是吐出一口鮮血，像缺了水的魚難受，好看的秀眉凝成不好看的弧線。

南修顧不得所有，沖過去抱起朝熙，拿出身上帶的最好的丹藥喂南修服下，卻依然于事無補，朝熙的氣絲越來越弱，意識模糊。

原來那個在仙界妖界盛名在外的朝熙，有一天，也會死的。

死，太簡單了……只要遇到一個比你還強的人，只要這個比你強的人想殺你。都不需要其他什么陰謀詭計。

吳髑髏是不準備殺朝熙的，那一掌是給南修準備的，誰料朝熙非要過來橫攔接下這一掌。

看著那脆弱像玻璃的容顏，吳髑髏竟然生出一絲懊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沒兩日后仙魔兩道又要開戰。

南修雙目漸漸泛紅，他的臉色像是要吃人，他不忍看朝熙痛苦的模樣，因為他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辦法。

他提劍緩緩起身，劍尖劃過土地，發出“沙沙”的聲音，隨著他的動作，吳髑髏覺得身上的氣質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南修額頭流紋周遭原先還帶著點金光，此時此刻卻全部化為血色。黑色的瞳孔也變成紅色。

吳髑髏在南修眼里看見了滔天的殺意，他身為魔子，竟然被這個千年不到的狐貍嚇的心神微顫一秒。

吳髑髏這輩子交手過的仙、神、妖、鬼，沒有上萬，也有上千，他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這么強烈的殺意。

仿佛南修的眼前不是這片枯敗的森林，而是尸山，南修就是那個殺了這里所有尸體的人。

南修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連聲音都變得詭異低沉：“你真的，該死啊……”

他提著劍，不徐不疾，以吳髑髏為中心緩緩繞弧移動。

在上一秒，南修還是那個能讓吳髑髏隨手捏死的螻蟻，這一秒，似乎……不一樣了，吳髑髏沒由來警鐘大作。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現在這樣的我，”南修低頭笑道：“就感覺像看著另一個自己，另一個特別惡心……特別討厭……的自己。”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師父要知道我有這一面，她該怎么想呢？也會覺得很可怕嗎，會想遠離嗎？不對！她不會遠離，”南修輕笑，笑聲是詭異：“她那么正派的人，應該會想先殺掉我吧……”

吳髑髏默不作聲的看著南修，他是魔族，神經病見到多了去了，他自己也算個神經病，所以神經病面對神經病展現神經病一面的時候是不會害怕的。他就跟聽故事一樣，任由南修絮絮叨叨的說著。

在南修自言自語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南修身上的氣機，吳髑髏發現南修原本清澈的乳白色修為竟然漸漸縈繞一縷縷黑氣。

怎么回事？吳髑髏看不懂。

身為魔道，他知道黑氣不是什么好東西，可他不是朝熙的徒弟嗎？修正道的體內怎么會這種東西？

南修卻給他思考的機會，他露出殘忍的笑容，做了一個樸素無華的動作——抬劍，指著吳髑髏。

吳髑髏正想嗤笑南修以為這是拼造型呢，下一秒他瞳孔緊縮，笑不出來了。

南修像拉弓一樣后仰將“不負”扔了過來，長劍如同開弓之箭，一去不回，帶著獨屬于神器的威力，鎖死吳髑髏。

吳髑髏眼睜睜看劍放大，卻并不害怕，此劍雖威力無窮，可惜南修太年輕，不能發揮全部作用。

真正讓他嚴肅的跟在劍后一樣竄來的南修！

吳髑髏雙手一抓，凝成一道修為氣旋，用后退三米的代價攔住那一劍，隨即將劍撇落在地，匆忙的接上緊隨其后的南修拳頭。

南修一拳未得逞，也不看地上的劍，竟然跟吳髑髏一樣赤手空拳的打了起來。

吳髑髏一身都是練過各種魔道秘法的，就算不靠修為，體魄也是堅不可摧，宛若玄鐵，輕易不會受傷。

但南修每一次擊打竟能的震得吳髑髏肌肉發麻。

這他媽是換了個人？

吳髑髏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南修就像是突然吃了神丹妙藥一樣，動作比剛才更迅猛十倍，力量也比剛才更強大十倍，好似一個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勢不可擋！

完全不靠修為，就靠那更凜冽的殺人招數，就靠那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壓迫的吳髑髏竟然跟他打成平手！

這是什么怪物？

期間南修不知幾次用拳頭和指尖襲向吳髑髏的太陽穴，大動脈，喉嚨，心臟等等命門，吳髑髏也不知多少次驚險避開。

又一次胸口被打，吳髑髏終于忍不下去，催動將雙手變得黑紫，重新開始和南修對上招。

南修像沒看見吳髑髏雙手變化一般，悍不畏退的迎上，這下每次的碰撞都泵發出更大的氣流，像兩個滔天巨石在空中相碰，然后爆炸。

和吳髑髏想象中不同，碰到自己雙手的南修沒有任何中毒跡象。

吳髑髏不可置信的打量南修沒有任何變化的皮膚，驚訝的楞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

南修膝蓋帶著巨大沖擊力精準頂上吳髑髏腹部，一膝將他撞飛十丈。

吳髑髏狼狽的衣衫飛卷，他在空中翻飛兩圈，才穩住身形落地。

重新站定的吳髑髏眸光閃爍，抬起大拇指抹掉嘴角的殷紅，收起了一開始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戲謔。

“你有種。”吳髑髏兇狠道。

南修不語，臉色陰沉。

兇狠后，吳髑髏又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道：“我終于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你這樣的情況，一直沒死，又能保持清醒，不得不說，是個奇跡，上萬年才能一見的奇跡。”

南修瞇眼，用肉食動物看獵物的神態注視吳髑髏。

“跟我走吧……”吳髑髏突然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

南修像沒聽見，起勢，還是準備不死不休。

“呵呵，”吳髑髏像沒感覺到風雨欲來的威脅，他譏諷道：“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有成為老虎機會，偏偏要收起爪牙，當一個軟萌的小貓咪，你自己從來沒覺得不覺得很可笑嗎？”

南修不理他，身如彈丸，向吳髑髏沖去。

“什么惡心，什么可怕，什么討厭，不過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加諸在他們不喜歡人身上的枷鎖，他們殺不掉我們，又害怕我們，所以只能說一些垃圾話！”吳髑髏接下南修一招喊道。

南修不理他，繼續出招。

吳髑髏突然轉了性子一樣，下手變輕，甚至任由南修的攻勢落在自己身上，吳髑髏像沒有痛覺一樣傻笑，又像看絕世珍寶一樣看南修。

“跟我去‘無生無死處’，你會變得更強。”吳髑髏臉上露出癲狂的神色。

一直不為所動的南修，在聽到那五個字，突然停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