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嘩啦一閃,刑古亮出鋼圈手銬朝盧倚南走去,盧倚南警覺地往后一躲,戲謔道:“警官,你為什么覺得你可以抓我了?”
“任愿,把盒子給我。”刑古轉(zhuǎn)向躲在角落里不曾移動的女子,以平靜的語氣命令道。但任愿不為所動,端著那個精致的閃光的盒子看了又看,數(shù)不清的重疊光圈打在她的臉上,她只好別過臉去,開口講:“我要見秦有余。”
無人應(yīng)她,無人能夠應(yīng)她,整個氣氛沉寂下來,瘋瘋癲癲的顧教授被押出去,換了Lida進來,Lida看見大家無聲的對峙,亦不敢聲張,悄悄捅了一下刑古的肩胛,刑古便遞了只耳朵過去,感受到Lida哈出的熱氣。刑古聽完會心一笑,繼而宣布道:“任愿,秦有余和余警官都已經(jīng)到石門處了,你可以出去見他,但這個人我們要抓走。”
任愿往刑古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嘴一咧:“不可能,他是我老板,我們得一起出去。”
石門口,除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只添了一個滿頭裹著紗布的余嘉其,任愿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三巡,頭顱略歪,質(zhì)問:“你們騙我?”
余嘉其安慰道:“任愿你不要急,我剛和秦有余碰過面呢!他一會兒就來!”
任愿一臉冷漠,干脆靠著石壁蹲了下來。余嘉其繼續(xù)盤問道:“這么說,在盧宅報信兒引來槍聲的是你?”
“是。”
“給徐來的雞湯里下藥,準備竊走玉佩的也是你?”
“是的。”任愿瞟見一旁氣急敗壞的徐來,竟難為情的垂下了頭。
“虧我們都把你當師父的女兒看待,也虧你沒有得手,不然你早暴露了!”聽了這話,齊嫣有些臉紅,那晚正是她來找徐來,趕跑了任愿。
“你和秦有余是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要為盧倚南做事情?”
當年,秦有余因為涉嫌盜取局內(nèi)機密被追捕,他卻力圖尋找材料證明自己無罪,警方收到消息秦有余躲到了老王頭家里,帶人去搜捕的時候,一個姑娘來開門,這個人就是任愿,老王頭德高望重,可惜中年喪偶,膝下無子,傳聞?chuàng)炝艘粋€女兒。其時任愿裹著浴袍剛從閨房出來,正揪著一頭濕漉漉的長頭發(fā),領(lǐng)隊余嘉其不敢直視,紅著臉問了一句:“有人來過嗎?”任愿歪著頭去看他的眼睛,反問道:“誰?老王回來了?”余嘉其往閨房虛掩的門瞅了一眼,抱歉地說:“既然如此,那我不敢打擾,一會兒再來通報。”
余嘉其走后,秦有余從閨房里跑出來,抱拳道:“恩人在上,今日別過,他日能否相逢,看我造化了。”
“你是警察嗎?”一句話問住了握住扶手的秦有余。
“是啊——”秦有余解釋道,“我被陷害了,我必須自證清白!”
“那你還是別走了,”任愿的眼神游移不定,“你現(xiàn)在出去肯定會被現(xiàn)場逮住,我也脫不了干系,但你又不能不走,因為他們一定會殺個回馬槍,”任愿看到他撓撓頭,繼續(xù)講,“你會當圣誕老人嗎?”
余嘉其看了看盧倚南又望向任愿,問道:“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本就是他們的臥底,還是后面加入了他們?”
“你這是兩個問題,我后面慢慢回答,”任愿回道,“你一定好奇誰泄露了那份文件對不對?”
余嘉其盯著她,一雙眼睛泛著光芒,不說話。
“其實我也是無意的,老王喜歡在家里處理公務(wù),所以那份文件我很早就見過,老王頭早在泄密之前就被抓了,而秦有余送去的附件則直接導(dǎo)致了老王之死。”
“我害死了我?guī)煾福俊庇嗉纹涞哪X海閃敘回一個畫面,那是在搖晃的輕軌車廂里,一地的玻璃渣子,他眉角滾著熱血,視野模糊,秦有余雙手箍頭,用力揪著自己的寸頭,表現(xiàn)得比自己還要痛苦。車廂內(nèi)揚聲器突然傳出一個聲音——“列車即將迫停!請各位乘客務(wù)必不要慌張!救援小隊已經(jīng)跟隨在你們身邊!”
余嘉其想象中的致命一擊終究沒有落下來,此時車速已經(jīng)明顯變慢,他望著秦有余從窗戶窟窿飛撲而出,也不知怎地從身體里竄出一股勁兒來,扶著門框站起,撲到窗邊,跟著翻了出去。兩邊皆是圓滾滾的灌木叢,緩沖了絕大部分沖擊力,再晚一會兒,就得掉湖里去了。余嘉其正慶幸著,那種熟悉的觸感又抵在了他的腦門上,他抬頭只能望見一柄噴著藍色油漆的精致勃朗寧以及秦有余的鼻孔。秦有余平視緩緩?fù)O碌牧熊嚕謽屧谧笫种写蛄藗€轉(zhuǎn),嘩啦啦抖掉所有的子彈,只接住一顆,上膛,轉(zhuǎn)身插回腰間,頭也不回地走了。438覺得不可思議,他為什么不殺我呢,難道一直以來,自己真的誤會了439?
余嘉其摸了摸下巴:“我很想知道你制造指紋的細節(jié),以及你是怎樣讓秦去送東西的。”
任愿咧嘴一笑,露出臉上一個小小的酒窩:“首先是有余自愿去的,我并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強迫或是引誘他,我只知道,他應(yīng)該十分敬重他的師父,在他出事之前,他曾悄悄送給師父一瓶老酒,他知道老王好這一口,是我收的貨,酒瓶子上全是他的指紋。”
“老王出事之后,他第一個跑來見我,了解情況,我憑著記憶說出材料上的內(nèi)容,‘全是針對盧倚南的’——有余這樣說的,他試著拿著這些證據(jù)去聯(lián)絡(luò)盧倚南,當然,他被騙了——他不僅被盧書記利用,還難以證明清白。”任愿回頭和身后的盧倚南對視一眼,兩人像合作伙伴一樣頷首示意。
“我也是從秦有余這里聯(lián)系上盧書記的。所以,一開始,我并不是同謀。”
“鄭心秋的供詞里,提到秦有余曾和潛水俱樂部一起下潛到南海水域,可有此事?”
“有,”盧倚南肯定地答道,“就是在秦找我之后,我為了試探他,讓他加入了我組織的俱樂部,但沒想到他和那個毛子一起消失了,我便正好把弒父之罪推到他頭上。”
“任愿,”余嘉其喊出名字后,停頓了許久,才問,“你加入盧倚南的動機是什么?”
盧倚南和任愿又是相視一笑,正欲開口,卻聽任愿阻攔道:
“還是讓我來回答吧!你們都以為老王德高望重,而我是他收養(yǎng)的女兒?其實——我是他的情婦啊!”
此話入眾人耳中,普遍目瞪口呆,自以為了解老王頭,一生把他奉做父親的余嘉其更是說不出話來,他準備反駁,乍一想又覺無必要,只聽任愿緩緩又道:
“一開始我也把他當做父親,可當我發(fā)現(xiàn)他不過是個披著正義外衣的禽獸后,也就心如死灰了,我在孤兒院長大的,我這一生沒有愛過幾個男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復(fù)仇。”說到這里,她往徐來的方向瞅了一眼,發(fā)現(xiàn)后者的眼睛里充滿了復(fù)雜神秘的色彩,驚詫在游移,慍怒在閃爍,同樣的一種絕望爬滿了整只眼球,于是她脖子一梗,把視線對向警察。
“那你可以告訴我們你要見秦有余的目的了。”余嘉其及時提醒道。
任愿聽到無奈地笑了一下,酒窩撅到嘴角末梢,她緩緩說出自己對秦有余的看法:“其實有余是個挺‘愚’的人,對師父愚忠,一直以來試圖洗清自己身份,并繼承老王的遺志。他這些年流落在外,也還惦記著他師父家的女兒……”
任愿突然暫停了數(shù)秒,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其實我見他是想跟他道個歉,這么些年,我欠他的很多。”
“晚了!”余嘉其吼道,“你悔得太遲了,秦有余回不去了!438也回不去了!你們的選擇已經(jīng)決定了你們的結(jié)局!”
在遙望湖山站的的第一座小山頭,金光鋪向大地,晨霧漸漸退去,露出一片密密的樹林,林子深處,驀地響起一記槍聲,同時伴著一星轉(zhuǎn)瞬即逝的閃光,驚出一窩宿鳥,空谷傳響,回音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