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下這行字的時候,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10:22PM,兩分鐘以前,KFC里的顧客還只有我和對面沙發座的一個漁夫帽太陽鏡口罩的女孩,她自始至終簇著眉頭盯著手機屏幕。
除此之外,就是不時會有一兩位送外賣的小哥或大叔背著一保溫箱的冷風推門而入直奔餐臺。到了餐臺,一邊與店員核對訂單號和菜單,一邊把包好的外賣裝進保溫箱蓋嚴,然后轉身一溜小跑出門,無暇四顧。
我繼續頭枕著胳膊,翻著書頁。為扮演個稍有誠意的顧客,我把點的飲料象征性地咂了兩口,不是味道不好,而是對太甜美的滋味習慣性地保持警惕。
在把《人間食糧》讀到“詩人的天賦:動不動就大發感慨的天賦”時,店門被再次從外面推開,進來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女,走在最前面的男生側身蹦跳著滑進來,嗯,確實,就是穿著附近某所高中的校服,要知道,校服這東西并不難辨認。
他們一群陸續聚到了餐臺,我把坐姿微微收斂,開始用耳朵圍觀。
他們第一個點的是桃之戀,一款果汁型飲料,但好巧不巧,今天最后一份桃之戀,此刻正在我的桌子上,約略已經被我喝掉了五分之一,而我,那會兒只是因為不想喝咖啡隨意瞄到一個字大的飲品名而已。因為桃之戀售罄,他們掃興地猶豫片刻,最后切換成了美式、拿鐵,之后,坐到了離這邊隔著一道欄桿屏障的位置。
待我記錄下這一些之后,那個之前在我對面漁夫帽太陽鏡口罩打扮的女孩已經不見了,替代她坐在那個位子的是一對小情侶,同時,店里還有一雙母子,一個青年背包客,以及剛剛那一群高中生,就這樣,間隔均勻地散落在店里的不同角落。
空氣中的塵埃開始活泛,傳遞著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但因為這些聲音與我無關,所以耳朵里都是靜謐的。
為什么我一個人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
因為噪音。
這一天或者這一陣子,生活好像一幅油畫,色調熱烈、蓬勃絢麗的油畫,看起來很美,但沒有一丁點兒像水墨畫的留白處可容身藏一會兒。
不交待理由地就跑了出來,然后線上跟他說,我出去清靜會兒,像是某種密會,抓一簇與我與生活無關的時刻。
去年,前年,再往前,接連著幾年,跟風地用那種內頁被仔細編排、切割齊整的手帳來做日記。但幾年下來,所有的日記本幾乎都是同樣的遭遇,開啟的一個月半個月,努力沒話找話地去撐滿篇幅,記錄些瑣事或者發些心愿、感慨、書摘一類的,然而基本都撐不到二月末的那幾頁,便開始大片大片接連數月的空白。再忽然有一天又忽然想寫什么了,卻因為厚厚一打的中斷而不知從何處接起曲調,到后面干脆自暴自棄直到全部空蕩下來,然后拋掉標注著過去年份的日記本,買了模板相同,只是變成了新的一年的筆記本,又“欣欣向榮”地從原來的“頭”開始了。
今年,換了一本沒有事先設置好日期,只有一頁接著一頁的十字格本,想到什么,就標注日期寫點什么,次日,接著前日的后面,標注下日期繼續寫。
個把月后回看,日子在表面上被平均分割成無數個24小時,但從記錄下來的內容看去,其實厚薄長短相去甚遠。這不等分的碎碎念,累積到一起,是飽滿的,倒比之前均分“發生”在眼前或心中的多了更多。
不事先設限。且每一寸時間的長度,每個人的生命長度也并不是用看得見的均等份的分秒來切割換算的。每一天,每一年,這一生,究竟有多長,不是靠分秒的多寡來計算的,而是靠自己親手丈量。
你丈量時間的尺子只是你自己。
誰說一定要什么時候做什么事的呢?在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想尋找一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