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迎難而上
- 通天之塔·下(謎寶藏系列之三 )
- 鳳舞焰
- 8683字
- 2019-04-03 17:32:11
決定了目的地,我們又犯了愁,我身上的錢只夠付昨晚的房費,摩托車里的油也只能再行使十幾公里。沒有錢,我們根本就寸步難行。
呂方陽說:“這樣吧,我讓一個朋友匯些錢過來,不過可能要等上一兩天,我們就在這里多住幾天吧。”
我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答應。呂方陽出去找公用電話,我昨晚休息得很不好,索性回床上睡個回籠覺,這一睡就到下午三點。我被咕咕響的肚子吵醒,揉著眼睛坐起來,呂方陽居然還沒回來,我皺皺眉頭,想到我們昨天才從希德爾公司的監牢里逃出來,我不禁心頭一緊,難道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怎么會這么快?
這樣想著,我也顧不上梳洗,偷偷從招待所后門溜了出去。走在街道上,我的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一邊走,一邊疑神疑鬼地四下張望,就好像身穿六色迷彩裝的高大男子會鬼魅般突然現身一樣。我甚至開始考慮遭遇敵人后的應對辦法,像這種情形,楊sir應該在行,擱我身上卻有些不知所措。左思右想,自己的手槍里只剩下兩顆子彈,匕首也被呂方陽帶走了,和對方硬拼顯然并不明智,可就這樣逃跑,我的腿又不夠長,肯定跑不過人家。想來想去,我決定盡量往人多的地方鉆,這樣就算被發現了,我也可以制造混亂,乘機逃跑。
這個想法看似有用,但我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山區里的小鎮不大,半個小時就能溜達完一圈,而且人也不多,大部分還是女人和孩子,我一個大男人像無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反而引人注目。一個小孩好像沒見過外地人,好奇地跟在我身后走了老長一截。我覺得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還不如呆在招待所里。再說了,這么小的地方,如果真有希德爾公司的人出現,早被我發現了。這樣想著,我索性又回到招待所。
夜幕降臨,呂方陽還是沒有回來,小鎮很小,兩層樓的招待所算是最醒目的建筑,他迷路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扇绻麤]有迷路,又會去什么地方?
這一夜,我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人雖然坐在床上,眼睛卻死死盯著房門,還下意識握緊手槍,隨時做好開槍的準備。經過一段時間的實彈練習,雖然我的準心還是很差,但開槍是不怕了。到了后半夜,睡意毫無懸念的席卷而來,我努力支撐著越來越沉的眼皮,一顆心卻越來越焦躁和壓抑,似乎自己不是在防備入侵者,而是在等待有人突然闖入,和我惡戰一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漆黑死寂的空間無情壓迫著我的神經。就在這時,我聽到‘吱呀’一聲,房門突然稀開了一條縫。我握槍的手神經質地顫抖一下,身體卻因為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而變得遲鈍起來。門被慢慢推開,美麗的姑娘站在門口,她淚眼婆娑,伸出雙手,一只手上握著那塊晶瑩剔透的血玉。
我站起來,雙腿卻使不出力氣,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冰涼的地板刺激了我的神經,我渾身一激靈,頓時清醒過來。原來自己剛才從床上摔了下來,槍就在我的眼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自己的腦門。我有些后怕,如果剛才手槍走火,說不定自己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陪包子去了。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恐怕腦子里那根弦遲早得斷,仔細想想,如果希德爾公司的人真要來抓我,就憑我的身手加上一把只有兩發子彈的槍,根本就不是對手,還不養足精神,慢慢和這群王八羔子周旋。這樣想著,我索性躺下睡覺,長期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下來,倦意就像潮水般用來,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都說人在極度緊張和壓抑的環境下反而容易麻木,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楊sir背叛,包子被殺,呂方陽失蹤,我自己又必須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我這一覺居然睡得酣暢淋漓,連身都沒翻一下,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而且是被饑腸轆轆的肚子給叫醒的。
我下了床,摸出口袋里可憐的幾張鈔票,嚴峻的形勢立即像一塊重石直壓下來。如果招待所老板發現我根本沒錢付房費,恐怕會馬上把我暴打一頓,然后掃地出門。想到這里,我不禁悲從中來,我宋方舟雖然掙不到大錢,好歹還有家小飯館兒,總不至于餓死,怎么可能潦倒到這個地步?我想到了父親,他老人家一生老實巴交,對我也沒什么高要求,只是希望我這輩子平平安安,無聊時跟老婆吵吵小架,逗逗兒子,閑時和老爸喝兩盅,嘮嘮嗑。像所有普通人一樣過日子。如果說老爸身上有什么怪異之處,那就是他從來不提爺爺,就好像我們家根本就沒這么個人。
爺爺為什么要教我禿頂族的語言?這是我所有謎團的根源。拉提姆老人說我是禿頂阿爾吉帕人的后代,那么爺爺和父親也應該是,可為什么爺爺不把這種失傳的文字教給父親,反而要教我?難道爺爺知道懂得這種文字的人會給自己惹來災難,所以在兒子和孫子面前選擇犧牲孫子?這明顯不合邏輯啊。
肚子越來越餓,我簡單洗漱一下,正打算從招待所后門本悄悄溜出去。有人叩響了我的房門。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難道是招待所的人催房費來了?開門一看,來者果然是招待所的前臺,見我開門,他立即將一個包裹塞到我手中,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有人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那人砰一聲關上了門,速度之快,門掀起一陣小小的勁風,風朝我的鼻子迎面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想來這個人一定也是火爆脾氣,要是他知道我身上沒錢,在這里白吃白住,指不定怎么收拾我。
想到這里,我的心中越發忐忑。手中的包裹呈長方形,大概兩斤多重。外面包著一層油紙,上面寫著:吾友宋方舟(收)幾個字。
想到兩天前吃飯時,呂方陽也曾稱包子為“吾友”,我不禁心頭一緊,這個包裹很可能是呂方陽送來的??刹粚Π?,他既然能把包裹送到樓下前臺,多幾步路不就能直接見我了嗎?難道他見我睡得香,不忍心打擾?這可不是呂方陽的性格。唯一的解釋是:送包裹的人不是呂方陽,包裹是呂方陽托人送來的。
我的心情再次緊張起來,拆開油紙包,里面居然是一封信和一臺十寸上網本,上網本里還插了一張無線上網卡。我慌忙打開信紙一看,忍不住大跌眼鏡。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我去希德爾公司了,呂方陽留?!竺孢€畫了一個大大的V字符號,貌似他寫這句話時心情還不錯。
我睜大了眼睛,自己打開信時可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結果只看到了這么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好像一個人全副武裝,舉著沖鋒槍嚴陣以待了大半天,卻只看到一只老鼠優哉游哉的散步而過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只不過,字雖寥寥,里面的內容卻耐人尋味。希德爾公司和我們是對頭,首先希德爾公司的人殺了包子,這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其次,楊慕之這個騙子也自稱過去是希德爾公司的人,我們在臺臺爾石窟遭遇了一群亡命徒的攻擊,之后又被抓起來關了兩個多月,可見從這家公司出來的人沒一個好東西。這一點,呂方陽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他為什么要去,難道是被脅迫?可看上去又不像。首先,這句話字跡清晰,不像是慌忙寫成的,后面那個V字符號表示‘勝利’,也說明他當時的狀況并不緊急。其次:包裹是他托人送來的,他托了誰?誰會為一個被脅迫綁架的人送包裹,故意讓我知道他的行蹤?這臺上網本又是從哪兒來的?
疑問再次涌上心頭,唯一的線索就是樓下的前臺,我猶豫片刻,硬著頭皮下了樓。沖他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那個,請問送包裹的人長什么樣?”
“沒看清?!蹦侨寺耦^寫著什么東西,連頭都沒抬一下。
我還不死心,又問:“那人還說什么了嗎?”
“沒有?!币琅f簡單明了。
我癟癟嘴,雖然不滿意前臺的態度,但一想到自己欠了兩個晚上的房費,心中就難免底氣不足。一時間,我走也不是,問也不是,趴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許是察覺到我沒有離去的意思,前臺突然抬起頭問:“還有事?”
“那個……沒有了?!蔽蚁肓讼?,還是不要主動提到房費的好,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前臺突然叫住我,淡淡地問:“你還打算住幾天?”
“???”我睜大了眼睛,裝作沒聽清楚。
“有人替你付了一個月的房費,說是預付,因為那人也不知道你會住多久。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覺得好奇,想問一下?!?
“付了一個月?”我下意識叫了起來:“誰付的?”
“不知道。”前臺聳聳肩:“不過,付錢那人和送包裹那人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我發現自己像極了一部老式錄音機,總是在重復別人的問題。
“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前臺似笑非笑地說:“那就奇怪了,有人替你付了錢,你還不知道那人是誰?!?
我尷尬地笑了笑,如果呂方陽去了希德爾公司,那么替他送包裹和付房費的人很可能也是這家公司的人。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們既然知道我的住處,為什么不干脆點兒來抓人?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不禁擔心起呂方陽來,他是個典型的學術型人才,所謂學術型人才,就是在所有和學術無關的事情面前都比較低能,容易上當,也容易沖動,連包子這個老江湖都在瞬間斃命,更何況是他,我真擔心呂方陽會鬧出什么事情來。
既然希德爾公司的人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我繼續縮在招待所就已經失去了意義,加上呂方陽現在在他們手上,我不能繼續逃避下去。再看手中的上網本,也許這就是公司讓我主動和他們聯系的工具,這樣想著,我火速跑回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里什么也沒有,除了必須的軟件,沒有任何內容,我暗自奇怪,突然想起了希德爾公司的網站,我曾在網站里注冊,ID名叫‘沙漠方舟’,還將血玉和納骨器的圖片上傳了過去?,F在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真是傻到了家。
我趕忙連上網絡,進入希德爾公司的網站首頁,剛一登陸,頁面就彈出了一個對話框,上面寫著:‘如果你想解開謎團,就請到我的公司來。沙漠方舟先生,不,我應該直呼你的名字,宋方舟?!?
下面的署名是羅素,我微微一愣,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說過,再一看網站介紹,對啊,希德爾文化交流社團的主席不就叫羅素嗎?我一個小小的飯館兒老板,居然能驚動堂堂希德爾公司的老大?難道黃金之塔對他們真的這么重要,就連一直隱藏在背后的一把手都要親自出馬?
我睜大了眼睛,腦子有一瞬間的恍惚。猶豫片刻,我終于在回復欄里打出一排字:在哪兒見面?
對話框里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不是看到了羅素的邀請,我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在自問自答。雖然明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已經在對方的監控之中,但面對著虛無的網絡,我總覺得自己和對方相隔很遠,網絡聊天就是這樣,經常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盯著顯示器足足有半個鐘頭,對方依舊沒有回答。上網本沒有配電源,我知道電池的待機時間很長,但實在沒有耐心等到上網本沒電后自動關機,于是關上電腦,打算出去溜達一圈。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相伴而來的還有一片嘈雜聲。我跑出去一看,樓下居然停著一輛頂級的寶馬越野車,許多本地人圍著車子唏噓不已,他們中的大部分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的車。
越野車上下來一個身材瘦長的金發男子,他身穿軍綠色休閑夾克和牛仔褲,帶著墨鏡,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看他抬頭的角度,應該是望著我的房間。我又是一愣,知道這就是希德爾公司派來接我的車。雖然我知道自己免不了會和他們正面接觸,但當這一刻突然來臨時,我還是有些發怵。想到阿伊姆娜殺死包子的那一剎那,想到監獄里兩個看守嗜血的眼神,我忍不住咽了口干澀的唾沫。
那人顯然看到了從窗臺上探出腦袋的我,沖我揮了揮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突然很討厭他的薄嘴唇,于是皺皺眉頭,故作不耐煩地癟癟嘴,走下樓去。那人還算禮貌,主動打開了后座的車門,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上了車。想到自己前一刻還在擔心會因為欠房費被暴打一頓,現在居然坐在頂級的越野車里,不禁感慨世事無常。
出人意料,上車后,那人一句話也沒對我說,而是不停地用鳥語和司機談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我聽得火起,心想自己反正上了賊船,還有什么好顧忌的?索性扯開嗓子說:“知道禮貌不?這是中國的地盤,就得講中國話!”
那人尷尬地看了看我,顯然聽懂了我的意思,趕忙改成中文說:“對不起,宋先生,你有什么問題嗎?”
這人的中國話很熟練,語調和布朗克有些相似,尾音都有不自然的上揚。聽他這么說,我心里暗想:老子心里頭的問題多了去了。但嘴上卻說:“你們打算帶我去哪兒?”
“烏魯木齊,”那人嘴角一揚,努力想裝出禮貌的樣子:“我們現在在218國道上,前面再有四公里就能轉道216國道,然后直奔烏魯木齊,大概要今天晚上才能到達,你要是覺得累,可以睡一會兒?!?
我什么時候說累了?我皺皺眉頭,但轉念一想,這不過是那人隨便找的說辭,看樣子他不想和我多說話,也好,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不說,我還不想聽呢。
沿途的風景還算漂亮,國道218和216都開鑿在崇山峻嶺之中,尤其上了216國道后,我們一路向北,植被明顯比天山以南的山地高原豐富許多,現在是初秋,綠油油的山地草原隨處可見,牛羊在山坡上悠閑地吃草,偶爾會有小群漂亮的羚羊或天山鹿奔跑而過,山地草原之上的半山腰長著茂密的針葉林,我不時能看見牧羊人在林邊小憩,悠閑自得,天山牧場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聽說的人會不以為然,但真正看到了,就會發覺此話一點不假。針葉林之上又是廣袤的高原草場,綠草青翠欲滴,非常茂盛。天山北麓之所以擁有比南麓更優越的放牧資源,是因為準格爾盆地西部有缺口,方便大西洋和北冰洋的水汽進入,受到水汽影響,北麓降雨量遠遠大于南麓,而南麓既是背風坡又是陽坡,降水少,蒸發量大,不適宜森林植被生長。
到達烏魯木齊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雖然路況不算差,但長時間的乘車還是讓我感到腰酸背疼。身旁的墨鏡男看我不時捏捏肩膀,揉揉脖子,表情很是不屑,似乎十分看不慣我這副嬌氣的摸樣。我瞅著氣就不打一處來,兩個多月的牢獄生活,我的腦子沒被關傻,脛骨反倒生了銹。怨誰?還不是因為這該死的公司。
好在墨鏡男的表情雖然不好看,基本的禮貌素質還有,進入鬧市后,他吩咐司機將車停在一家漢族餐館前。說是漢族餐館,其實里面的東西也就是大雜燴,杭州的糖醋魚,四川的回鍋肉,北京的烤鴨樣樣都有,只是菜品雖多,味道就不怎么正宗了,只稍稍一嘗,我就知道廚師的技術比不過包子,想起包子,我趕忙將念想打住,俗話說睹物思人。再任由思緒這樣暢放下去,我非在餐桌上大哭一場不可,有外國人在,我不能給咱中國人丟臉。
吃飽喝足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墨鏡男直接把我帶去賓館,說這個時間老板已經休息了,讓我也趕緊睡下,明天一早他會來接我去公司,說完轉身就走。我暗自奇怪,心想這人怎么放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墨鏡男突然在門口停住,微笑著說:“忘了告訴你,你的朋友呂教授也在那里,明天你們就能見面了。”
我聽了心里咯噔一下。難怪這人放心讓我一個人休息,原來他是吃準了我放心不下呂方陽,所以一定不會逃走。
被人逮住軟腳的感覺非常不好,我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只好把這口氣吞回肚子里。打開蓮蓬頭就往頭上淋,數十股涓細水流從蓮蓬頭里流出,即可以洗頭,也可以按摩頭皮,我洗得正舒服,房間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以為是騷擾電話,一開始沒在意,可電話一直響,聽得我心煩,于是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過去,拿起了話筒。
出人意料,話筒里居然傳來楊sir的聲音:“和希德爾公司合作,千萬不要和他們沖撞。”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沉著,看樣子精神不錯。
“楊慕之!”我大吼一聲,正要開罵,電話突然斷了。似乎他早就猜到我對他非常憎恨,所以只說一句就掛斷了電話,非常符合他說話簡明扼要的風格。
又是希德爾公司。
楊sir曾對我說過,自己過去是希德爾公司的人,但他想要擺脫組織。既然如此,他現在為什么又要讓我和公司合作?我苦笑一聲,看來這個電話也不過是揭穿了他的又一個謊言罷了。楊sir沒有離開公司,不僅沒有,他還一直監視著我的舉動,說不定,這次他協助我越獄,也不過是公司計劃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說實話我也不關心,反正自己現在就是一條菜板上的魚,橫著是一刀,豎著也是一刀。
雖然早就對楊sir不抱希望,想到這一點時我還是有些心痛,一時間,大家過去同生共死的經歷在我的腦海里一一回放。每放完一段,我就忍不住一聲長嘆。真希望這一切不過只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墨鏡男說他一大早就會來接我,我一直以為他口中的一大早是指早上七八點,沒想到他的車十點多才開來。害我天剛亮就起床,打開電視,然后望著噪音不斷的電視機發呆。
下了樓,我這才發現那輛寶馬越野車剛剛洗過,簡直是光彩照人,一塵不染。正應了那首著名的詩:輕輕的我離開了216國道,一如我輕輕的來,不帶走一粒塵埃。想來墨鏡男這么晚才到,原來是洗車去了,我真是哭笑不得。
一上車,我立即聞到一股茉莉花的幽香,顯然車內噴了芳香劑。我對種味道有本能的反感,幾個大男人坐在車里,渾身一股子茉莉花味,像個什么樣?再說了,這是一輛越野車,不管車的性能再優越,它在設計之初就帶著探險者的野性和精魄,實在不適合這種女性化的味道。
墨鏡男絲毫不在意我的厭惡表情,揚揚眉毛說:“公司在烏魯木齊有一個分部,是所有分部中歷史最悠久的一個,幾乎和總部同時成立。我之前一直呆在南西伯利亞,最近一個月才過來?!?
“怎么你是俄羅斯總部的人?”我一直有一種印象,總部的人都是精英。所以聽墨鏡男這么一說,我敏感的神經立即被挑撥起來。
“不是總部,說起來,我所在的分部是所有分部里條件最艱苦的地方,坐落在一個名叫圖瓦的小國。”
“圖瓦?”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不起眼的國名,但究竟在哪兒聽說過,我也記不清了。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圖瓦是個彈丸小國,是俄羅斯聯邦中的一個主體行政單位,位于蒙古國西北,西伯利亞以南,被環抱在唐努山和東西薩彥嶺之中。中國的民國時期,圖瓦曾是中國的領土,也是唐努烏梁海的主要區域。那里冬夏氣溫相差很大,最冷時氣溫達到零下四十度,生活環境非常惡劣。整個國家的支柱產業是畜牧,全國發生最多的案件就是盜牛?!币苍S是覺得自己說得話不重要,墨鏡男打開了話匣子。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將頭扭向窗外,因為我并不關心圖瓦是個什么樣的國家,也不關心希德爾公司為什么要把分部建在這種窮困的國家。現在想來,我有些后悔自己當初的輕率,如果我知道圖瓦在我即將經歷的探險生涯中將畫上濃重的一筆,那天一定會豎著耳朵聽完墨鏡男的敘述。
越野車很快穿過市區,來到市郊的一幢四層建筑前,建筑形制非常普通,看上去應該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顯得有些破敗,只有大門前一對雕工精美的金身瑞獸看上去順眼一點兒。瑞獸造型非常特別,晃眼一看像是長著翅膀,騰空飛翔的金色天馬,天馬展開羽翼,尾部高揚,前蹄略微蜷縮在胸前,身體斜向上四十五度,嘴唇張開,極目遠眺,像是要掙脫天地間的束縛,飛向高空。只是,這樣一對栩栩如生的天馬,前額兩端卻長著一對碩大的山羊角,顯得非常不協調,這就是斯基泰人崇拜的圣獸格里芬。
我見過有人在門前放一對石獅鎮宅,但還第一次見到有人將傳說中的動物供在門口,忍不住問:“你們供什么不好,為什么是這個?”
“這是金身格里芬,阿爾泰山的黃金守護圣獸?!蹦R男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像你們漢族人將龍捧為圣獸一樣,塞人供奉的神就是有角有翼的格里芬。格里芬形象最早發現于1969年的哈薩克斯坦伊塞克古墓,它體現了塞人宗教觀念的許多特征,是太陽神和民族圖騰的融合,具有雙重含義,即是太陽神的象征,又是帝王的標志。塞人領袖戴上繪有格里芬形象的頭冠,穿著綴滿金飾品的華貴衣裳,基本就是神的象征。”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難怪希德爾公司要將這種馬身羊角的怪獸供在門口,原來它是守護黃金的圣獸,放在這里可以守財。
走進大門,我頓時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幢建筑看似破敗,里面居然是全歐化的貴族公寓格局。進門的大廳足有兩百多個平方,頂部掛著豪華的大型玻璃吊燈,大廳后部則是一條寬敞的樓梯,樓梯上到二樓就分成左右兩邊,正中掛著一張畫像。畫像很大,足有五個平米,畫的主人應該是俄羅斯人,相貌平平,五十歲左右,屬于那種扔進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類型,所以我沒怎么留意,倒是頭頂的吊燈瞬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吊燈呈圓錐形狀,由無數個精美剔透的水晶天使構成,正中的吊墜居然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的水晶胎兒,雖然個性化十足,卻顯得十分怪異。因為胎兒碩大的額頭部位亮著一盞燈,燈不大,光束卻很強,直接投射到地面上,形成了一個中間圓,兩頭尖的桃核形光斑,像極了一只眼睛。再看那盞燈,分明就鑲嵌在原本應該出現眼睛的位置。
這是一個獨目胎兒。
看清這一點后,我的心臟突然漏跳了半拍,前段時間聽了呂方陽有關獨目人的長篇大論后,我已經將獨目人定位為一種頭戴獨目面具的部落,可希德爾公司的老板卻似乎相信獨目人的存在,公司位于烏魯木齊的分部大廳里懸掛著獨目胎兒的吊燈,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墨鏡男見我站著不動,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他放著禮貌用語不用,卻用了這種毫不客氣的肢體語言,似乎想要提醒我,我現在是個囚徒。
我跟著他上了二樓,從近處看,我才發現畫像上的人臉色過于蒼白。而且兩眼平視前方,像是在窺探所有上樓的人,瞅得我渾身不自在。我避過畫像的眼睛,埋頭朝樓上走去。這種歐式貴族的建筑風格雖然華麗,其實并不實用,為了彰顯主人的華貴大氣,愣是浪費了二樓整個層樓的空間,我踏上樓梯,直接就上了三樓,身為一個深受住房緊張之苦的中國人來說,這種風格真是奢侈到了極點。
三樓樓梯口站著一個貌似秘書的女人,她領著我們向樓層縱深處走去,頭頂的吊頂依舊十分華麗,但透出的燈光卻不太明亮,顯得有些昏暗。沒多久,女人在一扇黑色大門前停了下來,輕輕叩了兩下門。
“進來?!遍T里有人說話。
女人將門推開一條縫,我深呼吸一口氣,跟著墨鏡男走了進去。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窗戶前,他也是個俄羅斯人,臉頰消瘦,從左臉額角位置到下巴,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看到我進來,臉上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也許是受了那條傷疤的影響,我總覺得這人的笑容帶著幾分猙獰。
“老板,人帶來了?!蹦R男恭敬地說。
“貴客登門,不甚榮幸??!”羅素說的也是中文,只是語速很慢,不及墨鏡男熟練。
“找我來有什么事?”我冷冷地說。
羅素笑了笑,將手中的一張羊皮卷遞給我說:“我受人之托,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我詫異地接過羊皮卷,心想: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居然能使喚希德爾公司的老板?羊皮卷非常老舊,個別地方已經變成了棕黃色。但內容保存完好,我展開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