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節。
清晨起了濃霧，跟夏老爺子下葬那天一樣，幾米開外人畜不分。
因為老爺子年前剛過世，夏明川和夏明杰商量后決定將祭祖的時間推遲到正月初四。
村子里其他村民都去祭拜各家祖墳，等陽光刺破大霧時，大家才從山上回來。
而夏凡星家院壩里，已經擺了一桌麻將，夏明川夫婦和夏明杰夫婦，正好湊了一桌。
正月初一，是春節，村子里有習俗。這天不干活，而且家里頭做飯的都是男人。
早上是夏明川兄弟兩人煮的湯圓，一家人吃完以后，晚輩們走過場拜了年，拿了紅包。
都去隔壁院子玩兒了。
夏凡星也給弟弟夏凡夜和妹妹夏凡雪包了紅包，自然也沒有忘記江知眠那份。
江知眠不是夏家的孩子，不過也收到了朱瑾會和夏明川兩人合送的紅包。
僅這一點，讓夏凡星心里回暖了些。
以前每年春節，她都能收到父母給的紅包。
紅包里的錢不多，但對于夏凡星一個已經念大學的人來說，已經很驚喜了。
臨近中午時，樓下傳來響動。
正坐在電腦前敲著字的夏凡星不由開門出去看了一眼。
是付余棠來了，帶了點補品，說是來給夏凡星的父母、二叔、二嬸拜個年。
不僅夏凡星覺得意外，朱瑾會和夏明川也是一臉訝異。
“余棠屋里坐啊，星星！”朱瑾會招呼著付余棠進門，轉身就沖著樓上一陣喊。
夏凡星愣了幾秒才應了一聲，下樓去給付余棠準備茶水，還按照母親的意思，給他端了一盤花生、瓜子混合的堅果盤。
“余棠這孩子，今年該有28了吧！”夏明川他們麻將都沒打了。
幾個人陪著付余棠在客廳里坐著閑聊，朱瑾會帶著夏凡星去做午飯。
付余棠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三好青年，讀書那會兒成績好，出入社會后工作穩定，薪資待遇好像也很不錯。
聽見夏明杰這么問，付余棠含蓄的笑笑，點頭：“是28了。”
“怎么沒把女朋友帶回來啊？”
“還沒交女朋友呢。”男人垂了垂眼簾，略有些不好意思。
夏明川笑笑：“那你爸媽得著急了吧。”
“著急什么，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先搞好事業再談婚論嫁的，人家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
“再說了，我聽說余棠在鎮上給他爸媽買了套房。”
這個話題轉的有點生硬，但夏明杰自己卻不自知。
付余棠承認后，他趕緊接著道：“我看余棠條件好，估摸著眼光也高，所以才這么久還沒交女朋友吧。”
話落，也沒等付余棠回答，便說要幫付余棠介紹一個。
“謝謝夏二叔好意，我其實有人選了。”
付余棠的語氣很平和，禮貌的拒絕了夏明杰的好意后，他的視線落在夏明川身上：“夏叔，聽說眠眠領養了一個孩子。”
被外人問起夏凡星的事情，夏明川的面色有些微變。
不過想著夏凡星小時候老跟著付余棠跑，老爺子在世的時候還說付余棠對夏凡星照顧有加。
他便也沒藏著掖著：“是啊，那丫頭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倒是當起別人媽來了。”
“余棠啊，你跟她能說上話。叔叔聽你夏爺爺說，小時候星星很多事情都聽你的。”
“不然你幫叔叔勸勸她，讓她把孩子送別人家去。”
付余棠點點頭：“我知道夏叔您是為了星星的以后著想。”
“是啊，你說她一個女兒家家的，帶這個孩子，以后怎么嫁人。”
“別人在背后還不知道要怎么說她的閑話呢。”
說到閑話，正好是今天付余棠過來的目的。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稍稍前傾：“夏叔，您是個思想開明的人。”
“星星領養孩子，說明她心地善良，是個好女孩。”
“這一點，只要跟村子里的人解釋清楚，大家都能理解的。”
甚至，大家根本不會在背后胡說八道，反倒會夸贊夏凡星。
“心地善良嗎？”夏明川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搖搖頭：“她那是太年輕了，不知道養一個孩子有多難。”
“真以為小孩子過家家呢？說領養就領養，事先也沒跟我和她媽打聲招呼。”
這也是夏明川生氣的原因之一。
付余棠連忙安慰：“星星是夏爺爺撫養長大的，從小就跟您和朱姨分開。”
“換句話說，這是環境造就她現在的性格如此獨立。”
“如果當初她跟您和朱姨商量，只怕你們也會直接拒絕她的提議。”
所以這也是夏凡星先斬后奏的原因。
說到底，不管是夏凡星，還是夏明川和朱瑾會。
他們之間之所以有隔閡，其實雙方都有原因。
夏明川皺著眉，沒再說話。
他只是看了付余棠一眼，若有所思。
“夏叔您別誤會，我沒有指責您和夏姨的意思，我也不是維護星星。”
“只是覺得在眠眠這件事情上，你們應該再給她一些時間，或者進一步去了解一下星星的想法。”
“看看她到底為什么要領養眠眠，為什么不肯把眠眠送走。”
他還說，雖然夏凡星年紀輕。
但是她和同齡的女孩子相比，心性算是成熟很多，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
付余棠的每一句話，都在偏袒著夏凡星。
這一點，不僅是夏明川感覺到了，連坐在旁邊聽他們聊了許久的夏明杰也感覺到了。
等到夏凡星、朱瑾會把午飯做好了。
付余棠卻是起身辭別。
無論夏明川怎么挽留，他也不肯留下吃飯。
畢竟是正月初一，付余棠一個外人，不好打擾他們一家人。
而且他家里父母還等著他回去吃飯。
他這么說，夏明川也無話可說，只好放他離開，讓他有時間再過來串門。
午飯時，夏明川的視線總是不經意的從夏凡星身上飄過。
順便還會看一眼她身邊的江知眠。
想起付余棠說的那些話，夏明川不禁自省。
他這個當父親的，是否真的不夠稱職。
跟夏凡星之間缺乏交流，沒能真正的走到孩子的心里，也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