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涵和祁小生走了很久，一路上他們并沒有說很多話，大部分的時間只是在默默地走路。他們穿過了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最終還是來到了當年兩人分別的那個湖邊。他們坐在觀光椅上，對于俞幼涵來說，這么多年，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會跟祁小生一起坐在這里——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好像除了這里也沒什么別的地方好去。”俞幼涵笑著說。此時的她有點尷尬，她想到當年不顧一切地要離開這里的自己，那個對未來充滿自信的自己；又想到了現在這個已經被現實消磨的毫無斗志的自己。

祁小生沒有說話，好像他還不想從這份沉寂中抽離出來。

俞幼涵見他沒有回應，也不再問。

冬日的陽光來的熱烈，也去的干脆。寒冷是冬日賦予大地最獨特的禮物，無論想不想收，你都得收下。白天短的讓人心慌，過了午后就要開始準備迎接黑夜，而時間總是在這種時刻才會顯得分外珍貴。暮色朦朧，湖面還在努力地挽留著那最后一縷光，遠處的長橋仿佛連通著對岸的往昔，模糊了現實與虛幻的邊界。

湖邊的路燈一個個地亮了起來，投下的光，照出了兩個人的剪影。

“當年跟你在這兒告別，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時間過得可真快。想想，那個時候自己真是幼稚，總覺得跨過這個湖，就是一片海。”俞幼涵自嘲著，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仿佛稍一大聲就會驚擾了這個寧靜時空。

“幼涵，昨天和今天，都是不可預期的。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可以去試，但不要太過在意結果。”祁小生將目光投向遠處縹緲的水天相交處。

“不在意結果為什么還要去試呢？”在俞幼涵看來，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結果。

“那你現在呢？有結果了嗎？”祁小生問。

俞幼涵沉默了一會兒，眼睛依然看著遠方，“沒有。”

“我們很多時候只是在走路，而并不一定是要去哪兒。幼涵，生活中充滿了各種變化，它們就像是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一條條路，你選哪一條都是合理的，都是可以走通的。”祁小生轉過頭看著俞幼涵的側臉。他看到俞幼涵的臉上并沒有笑容。他知道她是個認真的人，她一定是在思考他的話。

“說著容易做起來難”，俞幼涵嘆了口氣，“擺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說的那一條條路，而是一個個現實的問題。”

“每個人都在面對很多現實的問題，你是，我也是。我們無法掌控什么會發生，什么不會發生，但是我們卻可以調整我們自己，讓自己面對問題的時候更加從容。”

俞幼涵笑了，她看著祁小生說，“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像個哲學家了，要做我的人生導師嗎？”

她看到祁小生并沒有笑，而是一直看著她，看得她有點慌。她忙把視線收回來，“看到遠處的那個塔了嗎？”俞幼涵說的是遠處近水處的一座塔，春夏時節，樹木繁茂，被植被圍繞的塔看上去會不失生氣；而隆冬時節，草木皆枯，尤顯得塔的孤單寂寥。

“我小時候，那個塔還讓人上去，我記得那時候每次來，都會看到成批成批的人進進出出，后來，塔承受不了這么多人的重量和消磨，就關閉了”，俞幼涵接著說道，“但是我從來都沒有上去過，你知道為什么嗎？”她笑了一下，“因為我很小的時候我奶奶跟我講過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她在出去玩兒的路上看到了一座塔，那座塔很漂亮，而且像是在召喚她。她覺得很好奇，就上去了，最上面的一層是有窗戶的，她好不容易爬到上面，她從來沒有上到過這么高的地方，她很興奮，想的是從最上面看一定可以看到最美好的風景。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看到的竟然是一片沒有盡頭的水。那片水從此困住了她，讓她永遠也離不開那里了。”俞幼涵笑了笑，“聽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很小，但是卻一直記得。我總覺得這個故事像是在暗示什么，但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她看著遠處的那座塔，夜色逐漸模糊了它的輪廓。“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進到那座塔里。”

暮色更深了，湖邊已經沒什么人了。風掠過水面，無孔不入地鉆到它們想去的任何地方。俞幼涵把大衣裹了裹，她覺得這會兒比剛才更冷了。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提出回去的時候，祁小生把自己的圍巾摘了下來，圍在了俞幼涵的脖子上。俞幼涵忙迭要取下來，“我不冷，你別著涼了。”祁小生按住了她正在取圍巾的手，俞幼涵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沒成想祁小生竟順勢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她的手很冰，他的手也很冰。

“既然這么冷，我們回去吧。”俞幼涵知道祁小生正看著她，但是她卻不敢看他。

握在一起的手逐漸有了溫度，這份淡淡的溫暖讓俞幼涵感到既緊張又陶醉。她一時間有點迷失了，她甚至想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挺好。

時間，就像停滯了一樣，然而，縱然一片沉寂，卻掩蓋不住躁動的心。

“幼涵……”

聽到祁小生叫她的名字，俞幼涵不自然地轉過頭，看著他，雙頰緋紅。

她有點不知所措，她還是很快地低下了頭，而這次，并不是因為她怕被他看穿，而是她感到無法承接他那悸動而又熾熱的目光。

祁小生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用手背輕撫她那滾燙的臉頰，慢慢地向她靠近。這是俞幼涵第一次跟他離得這么近，她的心跳得厲害，她清晰地感覺到祁小生的氣息觸碰著她的臉，她緊張地咬了一下嘴唇，她無意間的動作讓本來就很激動的祁小生心里更加失了分寸。

就在這時，一陣電話鈴聲把俞幼涵嚇了一跳。她抽出被祁小生握住的手，去接電話。

“媽媽，你怎么還不回來。”是兜兜的聲音，他用外婆的電話給她打了過來。

“哦，媽媽等一會兒就回去，你聽話。”俞幼涵很快地掛了電話。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平復下來，還是因為越來越冷的緣故，她的聲音有點抖。

“回去吧。”她說。

祁小生點了點頭，“幼涵……”

“你什么都不要說。”俞幼涵打斷了他的話。兜兜的電話把她拉回到了現實中來，她開始對剛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安和懊惱。她快速地起身準備離開，沒有去看在她旁邊的祁小生。

“我不想走路了，打車回去吧。”俞幼涵果斷地跟祁小生說。

出租車上，祁小生幾次都想跟她講話，無奈俞幼涵始終一副不想回應的樣子。

拒絕了要送她上樓的祁小生，俞幼涵匆匆地回到家中，發現祁小生的圍巾竟然還戴在她的脖子上，上面還散發著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