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面上淡然，并未有絲毫改變。

“還記得我先前說過的測試嗎？”

低頭輕輕的抹了抹，讓李封面上的鮮血，變的更自然一些。

“記得。”武文舉點了點頭。

“那場測試的內容，本來是朝廷攻城，他守城。”王青擦掉手上的血：“若能守住，縱然楊禪羞辱，我倒也能繼續輔佐。”

“不過現在加一條，那就是我殺掉楊禪，他能否容我留于賬下。”

“為什么？”武文舉咽了口唾沫，楊禪死了，楊雄估計會瘋。

“楊雄太縱容，楊禪欲殺我。”轉過身，王青坐在尸體的旁邊：“倘若留下楊禪，一者我們的生命將受到脅迫，二者會讓楊雄誤了大事。”

“書中有云，曹操容張繡殺子之仇，留張繡于賬下。”

“他若能夠做到，我定然也能全力輔佐。”

“這……”武文舉一時無言。

“文舉，你從未見過被過度寵溺的孩子，會犯下多大的錯。”起身走到一旁，王青拿起火把：“對于常人來講，有些大錯便是無妄之災。”

感覺自己似乎有些收斂不住，王青深吸一口氣，壓住自己心頭的怒火。

“罷了，這些東西沒有意義。”指了指周遭的銀兩衣物：“你快收拾收拾東西，省得一會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常。”

“嗯。”

感覺王青情緒不對，武文舉也沒有再多講，安靜的收拾起行李來。

不大一會，王青與收拾好行李的武文舉，離開了營帳。

伸手將火把拋出，王青把自己先前燒好的衣服一角，放在了離營帳不遠的位置。

火焰逐漸升騰，往日的事情，宛若電影放映般從心頭掠過。

誅殺孫方，禺山遭屠，滅掉孫坤，李封又出。

上燕山，十強勝，成軍師，良策定。

取九晉，退鐵騎，又離城，泯惡人。

前路坎坷，未來不知道有多少敵人，等著他去面對。

“青哥，我們該出發了。”

正想著，武文舉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罷了，兄弟相伴，足矣。”

透著火焰，王青望著九晉城池，自顧自的喃喃了一句。

“走吧。”

伸手接過武文舉手中韁繩，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直奔釜州……

王青走后不久，營帳的火焰，變得越來越大。

熊熊燃燒的火球，引起了九晉義軍的注意。

經義軍匯報，楊雄帶領燕山諸將，以及諸多救火的義軍快速趕來。

無奈發現太遲，九晉又跟營帳之間，又有不短的距離。

等到他們感到營帳，周遭已寸草不生，變成了一片焦土。

唯有一塊燃燒殆盡的布片，宛若一盞明燈，吸引住眾人的目光。

正在燕山眾將，大眼瞪小眼，思索著怎么處理的時候。

楊雄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他立時打了個寒戰。

他忽然發覺，地上躺著的焦尸，與李封有點相似。

環視一圈周遭，自己閉關的兒子都出來了，李封卻不再周圍。

咽了口唾沫，他又觀察了一下四周。

夜晚太黑，周圍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宛若星辰般明亮的布片上面。

“真是天妒英才。”他趕忙走到尸體前邊，擋住尸體的面容：“小先生為九晉百姓講話，這群刁民竟見財起意，將小先生給殺掉了。”

“楊將軍，事有蹊蹺。”蕭善站了出來，他總感覺不太對勁。

“今日你與軍師曾一同飲酒，難不成連軍師的衣服都認不出來了！”

楊雄瞪著眼睛，指著地上那一角碎片，斥責了起來。

“衣服的確是軍師的沒錯。”蕭善看了一眼，皺著眉頭：“但軍師與武文舉都在城外，不應該只有一具尸體啊。”

“難不成你希望武文舉跟軍師都死！”楊雄有些蠻不講理。

眾人面色如常，只覺楊雄難過，因而脾氣暴躁。

“楊將軍，我不是那個……”

“蕭善聽令！”

蕭善一慌，趕忙開口辯解，遭楊雄打斷。

“屬下在！”

不敢多言，蕭善朝前一步，半跪于楊雄身前。

“我命你自明日起，于九晉城內搜索，找出害死小先生的刁民。”楊雄指著九晉，怒聲道：“然后將他的家人親戚全都拉出午門，斬首示眾。”

“我要讓整個九晉城的人都知道，害死我燕山功臣，會是何等下場！”

“遵命。”

蕭善抱拳領命，抬起頭，打算再說一句。

“楊將軍……”

“徐珊聽令！”楊雄又一次打斷。

“屬下在！”徐珊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自古馬比人快。”楊雄滿指周遭：“我命你將手下斥候，分為八路，搜尋賊人蹤跡，若遇到放火逃離的刁民，格殺勿論！”

“將軍，如今燕山兵力匱乏，萬萬不可啊！”

“這些天我們連拿幾座縣城，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我們的斥候需要防備周遭勢力啊。”

“楊將軍，鄭璨于部也盯著我們，若斥候外出，他們攻城，我們該如何是好？”

“楊將軍，收回命令吧。”……

徐珊尚未領命，周遭眾多將領，全都跪在地上勸阻起來。

“小先生乃燕山之棟梁，豈能遭此不白之冤！”楊雄絲毫沒有動搖。

“爹，我們憑什么為了一個外人，如此興師動眾！”楊禪心中嫉妒，忍不住喊了起來。

“啪！”

楊雄轉身，一記耳光，狠狠的甩在了楊禪的臉上。

燕山諸將全都愣住了，他從未見過，楊雄跟自己的兒子動手。

“爹，你干嘛打我！”

楊禪愣了愣，捂著被打的面頰，既委屈又憤怒。

楊雄怒火中燒，若不是對方派出李封，他又怎么可能做出這種舉動。

“城主府的話你全忘了？”楊雄指著楊禪，咆哮道：“我讓你在家中面壁思過，你竟逃離家門，跑到這里來看熱鬧。”

“還不給我滾回家面壁思過！”

“爹！您就為了這事打我？”楊禪不太敢相信，楊雄從未對他動過手。

“我讓你滾回家去，面壁思過。”

楊雄舉起手，又一記耳光，狠狠的扇了上去。

這一記耳光力道不小，楊禪的嘴角，竟都打出了鮮血。

“爹，你從小到達都未跟我……”

“楊少爺，您就乖乖的聽將軍的話，別頂嘴了。”

“楊將軍剛剛痛失愛將，您就別火上澆油了。”

“楊少爺，您就趕緊回城吧。”

“您就聽楊將軍的話，別再鬧了。”……

楊雄還欲再辯，周圍將領勸阻的聲音，紛紛響了起來。

“楊將軍，刁民既然敢殺軍師，自然敢對楊少爺不利。”其中兩個機靈點的，直接跪倒楊雄面前：“我等請求護送楊少爺回城，防止路上發生變數。”

“嗯。”

楊雄點了點頭，打在兒身，他的心里也痛。

得到楊雄應允，兩個將軍“攙”住楊禪，返回了九晉城中。

楊禪一走，整個營帳周遭，便沒有了聲音。

“誰還有異議。”楊雄環視一圈。

諸多將領全都閉上嘴巴，無人再敢進言。

“徐珊。”楊雄點了點頭，看向了徐珊。

“屬下遵命！”徐珊明白什么意思。

“小二，小三，小五，小六。”楊雄脫下身上外衣。

“屬下在。”四個親兵站了出來。

“小先生為我燕山兵馬付出良多，可謂鞠躬盡瘁，乃是我燕山義軍之中，少有的典范。”楊雄轉身，用外衣遮住尸體的臉：“更是我們燕山擴大難得的功臣。”

“這樣的人，我決不允許他曝尸荒野，遭受豺狼虎豹啃食。”

“我命你們四人抬著小先生的尸體，返回九晉縣城。”

“明日我要將小先生風光大葬，讓整個燕山軍所有將領，全都來為先生送行。”

深深呼出一口氣，楊雄轉過頭，瞥了一眼蕭善與潘九的方向。

“我也知燕山軍中，有人與小先生相厚，難免想要再看一看小先生的面容。”收回目光，楊雄又道：“然小先生遭賊人殺害，已屬不幸。”

“我決不允許有人，再擾了小先生死后的清凈。”

“所以回城路上，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尸體半步，更不能使小先生的遺體，宛若青樓妓女般拋頭露面。”

“所以我交給你們一則權力。”楊雄指了指剛剛站出的四人，殺氣騰騰道：“若是有人在路上靠近尸體，或是企圖讓尸體拋頭露臉，一律殺掉。”

“當然，若是有任何閃失，或是小先生托夢于我，告訴我有人擾了他的清凈。”

“你們四個罪加一等，全都株連九族！”

“遵命！”

四個親兵半跪余地，苦著臉接下了命令。

“小先生，您為我們燕山軍出謀劃策，令我們未耗費大量兵馬，便攻入九晉縣城。”命令全都下達，楊雄轉向了尸體的方向：“而我卻令您枉死荒野，連兇手都未抓住。”

“楊某慚愧啊，楊某真是慚愧啊！”

不知是真心愧疚，還是想起了傷心事，楊雄真的流出了幾滴眼淚。

“楊將軍大義。”

燕山諸將見到，全都半跪余地，抱拳稱贊。

“楊某對不起你，慚愧啊！”

放聲喊了一句，楊雄撲倒在遮住面容的尸體之上，竟真的哭了起來。

這次哭泣，不知是為管不住自己兒子的無能，還是為了收攏周遭將領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