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路途中，李信低聲問著高漸離。

“皇帝陛下請我擊筑，是我莫大的榮幸，我當然是想為陛下擊筑了。”高漸離平淡地說。

趙高聽到了聲音，回過頭，對著李信笑，“想不到將軍還與此人有著深厚交情啊？”

李信沒有回話，他只知道這人進宮變數很多，這對他還是對秦王都是不利的。

不能讓他進宮！

李信焦慮地想著辦法，放緩了腳步，久久之后，他低聲說道，“其實，荊軻沒死。”

聽著這話，高漸離愣住了，迷茫地看著李信。

李信見著高漸離怔住停了腳步，伸手輕輕推了他的后背，高漸離這才又邁開步伐。

當李信聽到高漸離坦然的話，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也想仿效荊軻刺秦。

國尉肯定也是察覺了高漸離的動機，才會急促地催著他出城，想在城門之外給他解釋清楚，化解這個無妄之災。

只是這已不可能了，李信才會出此下策，本來荊軻一死這事是秦王文武百官的禁忌。秦皇已下令，所有人不得提起此事，違者法辦。

李信希望高漸離進宮能好自為之，不要做出過頭的事情。等出宮之后，事情自有水落石出之時。

“他在哪里？”高漸離低沉地問。

荊軻在哪？

李信啞然，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地走。

高漸離卻笑了。

看著他戚戚笑容，李信愕然了，也明白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話，或者他根本不需要相信自己的話，因為除了荊軻，還有燕國，還有田門那么多人，那么深的仇恨。

他真的想刺秦，即便就在自己眼下，他也義無反顧，根本沒想過會不會回去。

.....

...

宮殿中，高漸離安然入座，開始起曲，優雅的琴聲被擊出。

果然，嬴政聽著這曲，心中大悅，微微笑著連連點頭。此曲雖妙，唯一讓嬴政遺憾的就是有點飄，感覺聽得很美妙，卻又感覺聽不夠清楚，似有似有的飄。

“先生為何不肯放手高擊一曲？”秦皇問。

“小人不敢。”高漸離轉身，伏地叩拜。

“為何不敢？”嬴政問。

“小人不敢說。”高漸離不起，故意言語驚悚。

嬴政盯著他，臉上露出不悅，“有朕在，你盡管放心。”

高漸離依舊伏地不起，身子也有了顫抖。

李信冷冷地看著這一幕，連忙說道：“皇帝陛下威嚴，定然是這人沒見過吾皇威武，為皇威所震，小將以為不如讓他歇息時日，調整好身體，再來擊筑，屆時定然不負所望。”

“是這樣嗎？”嬴政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皇帝陛下，據小臣所知，恐怕并非如此。”此時趙高亦是開口了。

“哦，說來聽聽？”聽著趙高之話，嬴政有點驚訝。

趙高看過李信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不為人理解的神色，他淡淡地說：“據臣了解，此人擊筑水平已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應不至于如此。你看他身體顫栗不起，這是害怕別的事情。”

“什么事情？”嬴政又問。

“就在剛剛小臣去請這位先生之時，恰巧李信將軍也在那處，他踢翻了這位先生的樂器，還拔劍要殺了他。試問在這種情況下，他哪還能靜心為皇帝陛下擊筑呢？”

聽著趙高的話，嬴政盯住了李信，冷冷地問，“是這樣嗎？”

李信一眼瞧過趙高那得意勁，只得抱拳俯首，卻已不知作何而言。

嬴政見得李信這般模樣，便知趙高所言不假，微微一笑，對著高漸離說道：“先生勿用擔心，有朕在，你盡管放心演奏，那李信將軍不會殺你的。”

對著高漸離說完，他勒令李信退步三丈之外，又讓高漸離抱筑走進，讓其在皇座臺階下首位就坐。

直到此時，李信才完全明白高漸離的心思。剛剛他還在疑惑，為何高漸離擊筑的聲音聽著似是悠遠卻是輕飄不定，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能更好的刺殺皇帝而做好鋪墊。

一陣冷汗從李信后背流下，他緊緊握著佩劍地煞，注意著高漸離的一舉一動。

“謝皇帝隆恩，小人這就為皇帝陛下擊上二曲。其一君澤之心；其二國昌之幸。”高漸離驚喜伏地而言。

光是聽著這曲名，嬴政心中亦是大為欣慰。

正所謂曲高和寡，知音難尋，嬴政心中也在感慨。如此之人竟會流露街頭為藝，實大秦之過也。

此時筑聲起，嬴政瞇起了眼睛，靜心聽著。

果然，就如趙高所言，此人擊筑水平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從這曲聲，他似乎聽到了自己輝煌而堅韌的一生，聽到天運所指，大事終成的韻味。

一曲畢，嬴政拍著手鼓起掌，連連稱贊。

趙高見著嬴政歡喜，更是添油加醋地贊賞，就連一旁警戒的李信聽著這曲聲也差點失了提防之心。

但愿高漸離你別搞什么鬼。

李信心中暗暗許愿。

“請允許小民調試琴弦，皇帝陛下稍后，一曲國昌之幸就奉上。”高漸離叩首。

“好好好....”始皇正襟危坐，輕笑而言。

見著高漸離調整琴弦，李信的心又提了起來，以為會出現危機，再次緊握了地煞劍。然而他看到高漸離只是專注于調整，并且在短短時間就已完成，又開始了演奏。

輕輕呼了一口氣，李信提著的心又放了下來。

其實，李信并未發覺，就在那短短的時間內，高漸離悄悄扭動了機關，那層合在筑底的薄板已經落下，沉寂的短劍已時刻準備著，要去進行它的使命。

曲聲，依然在繼續，依然優雅動聽，高漸離眼中的余光看到了嬴政又瞇起了眼神，陶醉于琴聲之中。就連唯一的一個威脅，李信的手亦是離開了他的佩劍。

時機已經成熟......

琴聲戛然而止，高漸離迅速翻起筑身，持劍凌厲沖上臺階。

這一幕，發生得十分突然，沒有任何可以察覺的先兆，嬴政愣住了。只有李信不愧是千軍萬馬之中廝殺的將軍，他知道此時乃是千鈞一發之時，不容半點猶豫。

地煞黑風！

李信絕技在此時緊急施展。

這是他逃生的本領，奈何此時卻已不能作為逃生之用。

早在秦王讓他遠離高漸離之時，他就開始計算高漸離的作戰策略。他會是如何進攻，一一在李信腦中作了預演。

此時，李信能做的只有擋住高漸離的攻擊路線，只剩下這唯一的選擇。

疾速的身影撞翻了嬴政身前的桌案，也正是這個桌案擋住了高漸離的去路，他一擊必殺的計劃就在這一刻徹底淪為泡影。

打不過李信，高漸離心知肚明。

活著出去，在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了，這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咬著牙拐過桌案，再次向著嬴政刺去。

不成功便成仁........

他知道自己僅剩的機會只剩下這一次了。

然而，上蒼總是弄人，時運不濟，本事不足，高漸離是一錯再錯。

哐的一聲，李信擋住了高漸離的劍。

“帶皇帝陛下撤離。”李信對著趙高怒吼。

被此景驚呆的趙高這才回過神，忙帶著嬴政匆匆離去。

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又迅速開始，高漸離不是對手，李信沒有不二選擇，戰斗迅速落幕。

“我說過，你會死在我手里的。”李信猩紅了眼，顫抖了言語。

“生得微末，死得其所，高漸離此生已無憾。”

血伴隨著悲戚的言語從高漸離口出淡淡溢出，緩緩淌流，他的身體搖晃著慢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