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葉參座在電話里說“你就服從軍委的決定吧”

已經接近中午，太陽烤著的北京大街小巷都在冒著熱浪。

吉普車在北京的狹窄的胡同里轉來轉去，轉到了毛家灣林彪駐地。

車到大門口，大門自然開了?？梢娙~群主任已有交代。林彪雖然還是四野的司令，但已經調入北京，準備在軍委擔任副主席。

鄧華帶著洪學智進入林總的客廳。葉群故作姿態，說：“呀，兩位大將軍來了，林總在等你們呢！”然后，她在前面領著，順著走廊往后走。一邊走，一邊說：“林總可欣賞你們了。說你們在東北能打，都是主力縱隊司令，老說。這不是身體不好，還非要見一見。他這個人啊，殫精竭慮，日理萬機！”

兩位將軍遇見這種女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哼哼：“是是是?！?/p>

林彪仍然在一木制的沙發椅上閉目養神。

葉群大大咧咧喊道：“林總，將軍們到了！”

林彪的眉毛很長，他睜開眼，看了兩位將軍一眼，兩手往后一撐，要站起來，葉群上前把他扶起來。鄧華給他敬禮，握手；洪學智給他敬禮，握手。

林彪說：“好，你們來好！非常好！先吃飯。”

兩位將軍一愣，怎么不匯報工作，要先吃飯？

林彪說完，他與葉群在前頭走了。兩位將軍，你看我，我看你，跟著走了。進入一個房間，桌子上已經擺了米飯和幾盤菜。

林彪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菜，問：“東北戰爭靠的是什么？打秀水河子靠的是什么？打其塔木靠的是什么？打四平靠的是什么？打錦州靠的是什么？”

兩位將軍四目注視著林彪，不說話。他們了解林彪的性格，這時候不需要回答。

林彪自己端起放在他面前的一小碗米飯，吃了兩口，低著頭，不看兩位客人，說：“靠的是信仰過硬，思想過硬，作風過硬。我們四野有一整套的戰略戰術，‘一點兩面’,‘三三制’,‘四快一慢’。首要的是要有信仰，部隊要信仰毛主席的戰略戰術，要信仰中央的戰略決策是正確的。”

兩位將軍一邊聽，一邊趕緊往嘴里扒米飯，因為林彪的習慣是自己吃好了就放碗。

林彪并不看對方，他去夾菜，說：“作風就是戰斗力。一個部隊一套作風。作風是在百折不撓的戰斗中形成的?？吹靡妴幔靠床灰姟Ｃ弥鴨幔棵恢?。但它是無時無刻不在起作用的東西。你們到邊防，要狠抓部隊的作風訓練?！?/p>

葉群進來，說：“101，叫將軍們先吃飯吧?！?/p>

林彪好像完全沒有聽見，繼續說：“信仰與作風是一個東西。有信仰就有作風。”

葉群對兩位將軍說：“你們吃你們的。”

將軍們都點頭。

林彪說：“部隊要有養成。要令行禁止。要指到哪里，打到哪里。突要突得破，守要守得住，沖要沖得上，插要插到位。在遼西時，我觀察從蘇北來的部隊和從山東來的部隊，進攻時太擁擠，一顆手榴彈要消滅一個班，傷亡太大，所以總結了一套 ‘三三制’戰術。進攻時部隊要按 ‘三三制’躍進，在秀水河子彭明治、梁興初先用上了?！?/p>

兩位將軍說：“是，是?！?/p>

林彪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兩位將軍，說，“你們到前方去，是有硬道理的?！?/p>

將軍們停住筷子，恭恭敬敬地聽他的下文。鄧華在想，林總說的硬道理，是不是指初戰必勝呀？洪學智想，林總怎么說“你們到前方”？我不是留在廣東剿匪嗎？

林彪說：“到前線的硬道理就是打勝仗！”

林彪把碗筷放下，看著將軍們，問：“你們還有什么事？”

將軍們也放下碗筷。鄧華心想，不是找洪學智談話嗎？怎么不說呀？他在等待。

林彪站起來，看著窗外院內的樹叢，說：“洪學智，下午與鄧華一塊到東北邊防去。軍委已經定了。”

“呀？葉參座派我來匯報兵團與廣東軍區合并的。”

林彪說：“那個事情交給其他同志去辦。你們吃了午飯就走。”

“就走？”這是怎么回事兒呀？

該日，林彪給聶榮臻代總長寫信道：“聶總：本日我已在電話中與譚政同志商量，他對洪學智去東北無意見，只洪本人同意即行。洪同意去東北任13兵團副司令職務。本晚即隨鄧華去東北開會?，F在須請軍委正式任命洪的職務（13兵團第一副司令），并任命方強接替洪學智為廣東軍區副司令和廣東江防司令部司令。此任命電令軍委辦公廳下達。并要方強即動身來北京開海軍會議。此致，林彪，8月9日。”

他們從毛家灣出來。洪學智犯難了，葉參座在廣州還等著回話呢！我跑到邊防去了！他對鄧華說：“伙計呀，你這是弄的啥事？你可叫我作難了。葉參座對我這樣信任，我這是不告而別呀！”

鄧華說：“你給葉參座打個電話說明情況就行了。”

他們上車到了王府井招待所（現為王府飯店），立即給葉參座接通了電話，說：“你交代的任務，已經向林總匯報了。林總通知我，與鄧華立即到東北邊防去。”

葉參座說：“啊，這事我還不知道，是你要求去的嗎？”

“不是?？礃幼邮青嚾A這家伙在北京鼓搗的。我還蒙在鼓里?！?/p>

“留下你和李作鵬，我在廣州已經給鄧華說清楚了嘛。你先回來再說?！?/p>

“回不去了，讓我下午就同鄧華到東北。詳細情況，電話里不好說，我再給你寫封信吧?！?/p>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吧。服從軍委決定吧?！?/p>

洪學智放下電話，正在沉吟這件事辦得不怎么樣，有些對不起葉參座，葉參座對自己很信任嘛。這個鄧華！正在這時，楊迪走進來。

楊迪從北平到東北，到6縱當司令部作戰科長，洪學智是縱隊司令員。他就像作戰參謀，天天跟著司令員。司令員認為小伙子很精明強干，因此對他很信賴，很依靠。

他驚奇地問：“噫？楊迪呀，你怎么也在北京呀？怎么沒到東北呢？”

楊迪一個立正敬禮！“洪司令，我是在漢口隨司令員來北京的?！?/p>

“那么你是知道我要調兵團來的？”

“報告洪司令，我知道。”

洪司令的臉嚴肅了，問：“那你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呢？”

“報告洪司令，鄧司令不讓我給你打電話，怕葉參座知道了把你攔住。”

“鄧司令不讓”，洪學智時常喜歡學部下說話的腔調，這時他對楊迪不滿意就學著楊迪的腔調，“報告洪司令，鄧司令不讓我給你打電話”，然后正色說，“小子，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司令嗎？有什么事情應該向我報告。司令員不讓你打電話，你就不打了？你可以偷偷地打嘛，給我通風報信也好呀。叫我這么被動！”

“我還怕你不來呢！”楊迪笑嘻嘻地，說，“洪司令，我就盼著你來領導呢！所以，我不打。”

楊迪這句話扭轉了不利的局面。

“你小子”，洪司令比楊迪高出去半個腦袋，他伸出手向下扒拉了一下楊迪的腦袋，說，“等著我到前線給你小子小鞋穿！”

“我不怕！”楊迪頑強的聲音。洪司令笑了。

一大一小言歸于好。能扭轉不利的形勢是老作戰參謀的本事。

下午一點，兩位將軍、楊迪和兩個警衛員從前門火車站登上了開往東北的火車。

火車一聲長笛緩慢地駛離前門站。鄧司令留著一個光頭，兩頰深深地凹進去，看上去不以為他是一位高級將領，還以為是一般農民呢！他有兩個愛好，一是抽煙，二是京劇。他一進包廂就點著一支煙。洪學智則躺在床鋪上想心思。他覺得上午到北京，下午就登上了到東北的火車，有點滑稽！壓根兒就沒有想到。

鄧華瞄了一眼老戰友，一笑，說：“老哥，你還在尋思呢？別瞎尋思了?！?/p>

洪學智說：“伙計，沒想到你搞突然襲擊，連個電話也不打，也不準楊迪打，使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我什么日用品也沒帶，你看我滿身熱得長了大泡瘡呢！”他把上衣撩起來給鄧華看。

鄧華說：“到東北天氣涼爽，大泡瘡很快就會好的。日用品和換洗衣服，到沈陽，我給你換新的?！?/p>

洪學智說：“我是想，咱是到北京匯報工作的。就這樣來東北，對葉參座不禮貌，怎么也不好向他交代呀？”

鄧華說：“你不是已經給他打了電話了嗎，也寫了信，他已經默認了?！?/p>

洪學智怎么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一直在鋪上嘟嘟囔囔地睡著了。其實，老帥們看將領自有自己的標準。洪學智這樣離開葉參座后，抗美援朝勝利回國在總后勤部任副部長、部長。1959年他受彭總廬山事件牽連，把部長大印交給邱會作，被貶到吉林，擔任機械廳廳長。林彪事件后，毛主席問周總理，洪學智這個人到哪里去了？韓先楚立即把這個信息輾轉告訴了他。粉碎“四人幫”后回到北京。歲月蹉跎，17年，葉參座還記得他，交代主持軍委工作的羅瑞卿秘書長安排他回總后工作。后來葉參座看到洪學智并沒有回到總后，又給羅瑞卿交代一次，洪學智又回到了總后。用他自己的說法是“二次回到總后”。一個人一生能不能干一番大事業，是需要有伯樂欣賞的。洪學智一生遇到了4個伯樂，紅軍時期是徐向前，抗戰時期是黃克誠，解放戰爭時期是林彪，抗美援朝時期是彭總，三帥一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