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斯圖亞特·霍爾的文化理論研究作者名: 鄒威華本章字數: 1903字更新時間: 2019-08-23 19:42:10
文化研究的原點與拓展——鄒威華《斯圖亞特·霍爾的文化理論研究》序
鄒威華的新著《斯圖亞特·霍爾的文化理論研究》即將付梓,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慶賀不僅因為這是他多年努力耕耘的成果,更讓我想起與文化研究有關的種種問題。
中國學術界對文化研究產生興趣、把它作為一個重要研究領域,出現于20世紀90年代,研究者主要是大學學術體制內從事文藝理論研究的學者,以及少部分從事傳媒研究的學者。文化研究的原點從英國伯明翰大學的當代文化研究中心開始,如今拓展到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絕大多數地方。研究中心的地形圖在地理上急劇擴張的同時,在研究內容、方法和立場方面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文化研究的創始人之一理查德·霍加特的經典著作《識字的用途》將工人階級的生活以及他們受到的文化影響作為主要研究對象,其研究主旨是工人階級“活的文化”,意在擺脫大學教育體制內的文學研究關注經典及其傳統的束縛和局限。雷蒙德·威廉斯將文化界定為“整體生活方式”,與霍加特的主旨一致。從斯圖亞特·霍爾接替霍加特擔任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掌門人開始,文化研究的中心便開始悄然發生變化,從“活的文化”轉向了關注理論問題,諸如文化霸權、族裔散居、接合理論,等等。如今,大學體制內的文化研究,包括中國的文化研究在內,幾乎全然把文化研究的重心放在了對文化研究的學者或重要著述的研究之上。換言之,今天的文化研究,已然變成了對文化研究的理論研究,變成了學者們書齋里的“學問”。
從現實生活中的“活的文化”,到體制內和書齋里的“學術研究”,這種演變意味著什么?這是值得我們深刻反思的一個問題。不僅如此,在“活的文化”背后,有著“我們”與“他們”的階級關系,也有通俗文化和大眾文化對工人階級日常生活的影響,還有作為家庭之核心的工人階級家庭主婦的女性形象,更有從鄉村到城市的巨大反差和社會轉型,由生活方式塑造出來的內在“情感結構”,等等。有人說,文化研究的核心有一個所謂的“神圣的三位一體”,即階級、性別和種族。其實,從文化研究的原點看,核心應當是階級(尤其是中下層階級)內在的家庭生活與情感生活,以及外在的社會生活(勞作、交際、休閑娛樂、教育等)。從生活到書齋的演變,實際上意味著關注點和性質的轉移。雖然文化研究的領域早已大大拓展,但我們不能忘記原點的啟示性意義。
早期文化研究的學者們大多受到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影響,特別是馬克思主義批判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理論,以及關于無產階級爭取解放的理論,他們大多自覺或不自覺地在自己的研究中呈現出馬克思主義理論影響的痕跡。我由此想到的問題是:從20世紀后半期以來,西方世界的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們的階級關系、生產關系、生產方式、文化形態同樣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在種種不爭的事實面前,馬克思主義的文化研究傳統如何開拓新的局面,如何繼續保持社會批判(而不是學術批判或哲學批判)的特色,如何不斷提出新的問題并推進馬克思主義傳統的繼續發展,成了文化研究應當關注的問題。在這個意義上,資本主義世界的新趨勢,如虛擬資本、彈性生產、剝奪性積累、失業和不充分就業、形象工業、媒介操控等如何影響到人們的日常生活與內心生活,理應提上研究議程。值得注意的是,文化研究早期的英國學者大多有工人階級出身的背景,依靠自我奮斗和相關社會機制成為著名學者,并且熟悉馬克思和恩格斯對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的分析。今天,面對資本主義世界的深刻變化和新發展,文化研究的馬克思主義傳統(經典馬克思主義和以法蘭克福學派為代表的西方馬克思主義)似乎出現了斷層。這應當成為一個必須面對和反思的重要問題。
再說說中國當前文化研究的狀況。我們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接受的文化研究“遺產”,不僅來自西方世界,而且也主要是學院體制內的對文化研究理論的研究,是書齋內的研究,較少關注本土語境中的特殊問題以及本土理論遺產。這可能是中國目前文化研究最大的軟肋所在,正如鄒威華博士所說,主要停留在譯介和評介之上,干脆說主要還在引進他人的資源。引進是必要和重要的,但本土意識和問題意識同樣重要。我覺得,文化研究的原點,在這個問題上再一次顯現出其重要的啟示性意義:從活生生的生活狀態出發,由此提出文化研究的問題,而不是從引進的理論出發,也不是從體制內的書齋出發。
鄒威華博士通過對霍爾文化理論的研究,體現出了研究資料的原始性、研究問題的語境性、研究問題的理論化、研究視野的多重性和研究主題的問題意識。這樣的研究方法確實具有學術意義和價值,也為我們清晰地呈現出霍爾的文化研究理論的意義與價值。我希望,這是一個堅實而具有孕育性的開端,它應當在日后的生活與研究中誕生出更多、更加精彩豐富的成果來。
閻 嘉
2014年夏于成都藍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