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哄笑。

店員也忍不住笑，但還是彬彬有禮地請他們繼續(xù)前行。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卻沒看向藏品，而是執(zhí)拗地盯著沈風(fēng)眠：“聽說沈老板一直認為鑒古有三重境界，那沈老板，能慧眼識寶的話，這算是第幾重呢？”

沈風(fēng)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勾唇：“敢問，貴姓？”

“免貴姓薄。”男子推了推眼鏡，眸光從鏡片后透出來，帶著三分銳利四分審視：“沈老板，如果我能慧眼識寶，那以你的標準，我算是第幾重？”

標準？什么標準？

不少人疑惑地張望著，有人甚至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呆在藏品前多看了好些時候，但更多的是竊竊私語。

“鑒古三重境界？哪幾重啊？”

“入門級，中級，高級？以年齡或閱歷區(qū)分？”

“這未免太無趣了，太明顯的道理。”

“沈老板和我們也算是喝好幾回茶了，怎么以前沒聽他說過這什么幾重境界啊？”

“莫非這人與他有舊？”

這話一出，眾人倒真的覺得有點像了。

不然在沈風(fēng)眠明顯回避的情況下，這人還一直追問，一副不問到底不罷休的姿態(tài)。

可是沈風(fēng)眠初來乍到，在江云好像就只得罪了這榮盛堂，與他們相處起來可都算是愉快的。

“唉，這沈老板，最近怕是犯太歲了……”

眾人看向沈風(fēng)眠的眼神里，難免帶了絲同情。

遇到這種糾纏不清的，真是太倒霉了。

沈風(fēng)眠卻沒有時間看其他人，他微微皺了皺眉，卻并沒生氣。

靜靜地打量這人片刻，他很快就舒展了眉眼，微微一笑：“薄老板，雖說我說的第一重境界是慧眼識寶，但并不代表認識自己的藏物也算在內(nèi)啊。”

此話一出，整個二樓都為之一靜。

聽沈風(fēng)眠這話尾子，難道這揪著他不放的男子居然是榮盛堂的幕后大老板？

不會吧，那宋掌柜……

或疑惑或驚訝或若有所思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二人之間。

當然，更多的是在打量著沈風(fēng)眠對面的男子。

這人身形瘦削，臉型周正，一對劍眉刻畫得他英氣逼人，可惜卻被一雙桃花眼帶得薄唇都染了些水意。

眼神充滿著戾氣，目光太過銳利，偏偏面相又偏向柔和，怎么看怎么奇怪。

平時興許看不出來，只會覺得這人挺俊，但與沈風(fēng)眠站在一處，被沈風(fēng)眠溫潤如玉的風(fēng)華一襯，簡直不要太明顯。

那人靜靜地與沈風(fēng)眠對視片刻，忽爾一笑。

不過是眨眼之間，眉眼間戾氣盡消，他大大方方地任人看，并沒有否認：“所以說，剛才沈老板太過自謙了，瞧，你這可不就有慧眼識人的本事。”

他居然真的承認了！？

眾人大感驚訝，卻也沒人亂說話。

薄清嶸卻沒看他們，目光直視著沈風(fēng)眠，灑脫地伸出手：“沈老板，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薄清嶸。”

他的手很漂亮，干凈修長。

沈風(fēng)眠慢慢伸出手，與他虛虛一握，很快又松開。

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是短暫，但這短短幾秒的接觸，卻讓倆人心里都微微一震。

原因很簡單，他們的手幾乎沒有差別。

每個繭所在的位置，薄厚，幾乎都差不多。

行家啊！

沈風(fēng)眠與薄清嶸對視，眼里俱興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他們盡管打啞謎，其他人卻是忍耐不住了。

“沈老板，這薄老板剛才說的什么三重境界，到底是哪三重啊？”

“就是，慧眼識寶，才是第一重？那沈老板都慧眼識人了，識寶肯定不在話下吧？”

薄清嶸哈哈一笑，撫掌贊嘆：“這話說的太好了，沈老板覺得呢？”

沈風(fēng)眠依然不急不慢：“我覺得一般，這兩者沒什么可比性。”

倆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幾句，卻一直沒說到重點。

旁邊的小八聽著他們說的話，一臉懵逼。

像是高手之間的對決，他這種水貨連招數(shù)都數(shù)不清楚！

好在薄清嶸也還算有點良知，至少在間隙還仔細地給了解釋：“當初沈老板說過一個有趣的規(guī)則，他將鑒古人分為三大境界。”

眾人被吊了好一陣的胃口，當下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第一重境界是【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薄清嶸搖頭嘆笑，眼中無限感慨：“也就是我今日備下的慧眼識寶。”

這居然真的才是第一重？

眾人滿腹狐疑，打量著沈風(fēng)眠的目光都有些不對路了。

倘若能做到慧眼識寶，在業(yè)界已經(jīng)可以算是天才了，這居然才是第一重！？

沈風(fēng)眠這三重境界，未免分得太過粗糙了吧……

薄清嶸也看向沈風(fēng)眠，但沈風(fēng)眠還真是穩(wěn)得住，不但神色沒有變化，反而笑容更柔和了些。

他甚至還主動接過了話頭：“這第二重嘛，則是【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

眾人大愕，可仔細一回想，又只能點頭表示認同。

與天分相比，好像確實是勤勉更加重要。

讀萬卷書，自然下筆如有神，行萬里路，自然對山水人情手到拈來。

好一個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

鑒寶鑒寶，可不就是這么一回事！

薄清嶸顯然不打算這么輕易放過沈風(fēng)眠，笑瞇瞇補了一句：“不過沈老板是看不上這第二重的，畢竟您覺得這不過是“惟手熟爾”的匠氣而已。”

這句話，當真如一把利刃，捅在了眾人心里。

而且還是柄不帶鑿的，血都出不來，堵得人心發(fā)慌。

眾人默默看向沈風(fēng)眠，期待著他反駁。

然而，沈風(fēng)眠還真的點點頭：“鑒古本身就是一場艱苦修行，真正以這種方式達到終點的，大多是以年齡在量度。”

這話落音，無人出聲反駁。

他們無法反駁，甚至感覺心頭微暖，一把火正在慢慢燃燒。

是啊，他們的祖輩，他們的父輩，大多數(shù)都只是普通人。

沒辦法做到慧眼識寶，只能勤勤懇懇努力堆數(shù)量，資歷都是熬出來的。

從小開始學(xué)各類知識，摸各種瓷器青銅器，老一輩的博聞強識怎么來的？熬出來的！

無論眼光識見，抑或精神氣度，都是以時間在量度！

半晌，才有人輕聲一嘆：“那，沈老板，第三重境界……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