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碰她!你這畜生!”閻肅使勁的想掙脫束縛,可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什么都做不了。
“你要治好她。”說罷,明轍站起身來,眼神凌厲,“她要是好不了,我就屠了云家堡。”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這樣對她,云家堡也是她的心血。
閻肅被送開,伏在地上,滿屋子的人都走得精光,只剩他和躺在床上深陷昏迷的云川。
“你說,你愛這樣一個人,到底為什么?”閻肅越想越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有多少次死里逃生,在夢里掙扎叫得是他的名字,別人不知道,看護的閻肅知道的最清楚,有一回遇到埋伏,同她一行的隊伍全軍覆滅,她一個人拼殺至最后,回城時已經伏在馬背上昏死,高熱不退,只叫一個人的名字,她清醒時從不會對這個人多提半個字,可閻肅看得出這是用情至深的征兆。
閻肅拼命穩住自己,才探到云川微若游絲的脈搏,又是施針,又是煎藥,第三日,終于是撿回半條命,只是寒淵草之毒一旦被激發,回天乏術,她已經內力盡失,武功盡毀,再也不是那個叱咤風云的將軍……
……
“公主,今年的梨花開的可真早。”
云川靜靜的倚在門邊,看著滿樹的梨花,飄香四溢。
“公主,不如做些梨花釀,皇上最愛喝娘娘親手做的。”
云川并沒有動容,“開得這樣早,只怕以后都不會再開了。”
宮女不知該接什么話,只好轉移話題,“天氣還有些涼,公主覺得冷,咱們就回去吧!”
冷么?是有些,只是不是春寒料峭,而是心寒。
她這些年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真的被明輊一語成讖,她真的時日不多了,五感都在消退,最先開始消失的就是味覺,如今以及食不知味,然后就是嗅覺,如今觸覺也開始消失,她現在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連寫字都變得極其怪異,起初她還為此而歇斯底里,將所有的書畫都付之一炬,如今也沒什么所謂了,她不過就是等死罷了。
她還有自己的暗衛,斷斷續續的給她傳遞一些情報,明輊似乎已經集結了一些舊部,準備起兵。
“天冷怎么還在這兒吹風?”
聲音剛落,肩上已經披上一件狐裘,云川轉過頭,他除了那一夜露出過殘暴,依然待她很好,“聽說大臣們在早朝上鬧得厲害。”
明轍伸出手將她擁在懷里,“別擔心,朕能處理好。”
云川不再說話,那日群臣跪在勤政殿外,力諫新帝充實后宮,堅決不能立公主明涓為后,但是新帝始終沒有回應,知道兩位老臣因絕食而昏倒,差點失了性命,新帝才做出妥協:朕可以不立明涓為后,但朕不會充實后宮,諸卿要跪就跪著罷。
云川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難過,她真的再難信他半句話,如果他真的愛她,為何還要百般利用她,蒙熙是他的人,連蕭遠也是他的安排,即使他現在對他好,她也不住的在想這是不是又是一場陰謀。
南楚還有她一部分兵權,這件事連宸景帝也不知道,養軍消耗巨大,除了軍隊自給自足,便是依靠滎陽姜家。
云川用了她封地的茶引和姜家做交換,當然還有從前的人情,明輊已經蠢蠢欲動,一路逼近臨安,明轍不想叫她知道,連暗衛送信也截住了。
她覺得很好笑,只有她黎云川不想知道的事,沒有她知道不了的事。
“今天怎么要寫字呢?”明轍從她背后虛環住她,握著她的手執起狼毫。
“就默易經罷。”
……
景寰帝二年,五月初六,叛賊二皇子明輊,領兵攻進臨安城。
“快,帶公主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明轍被禁軍一路護著往后宮走,忽的聽見一聲箭嘯,一轉頭,一支利箭便迎面而來,速度太快,幾乎來不及躲避。
“噗——”是箭頭刺穿肉體的聲音,眼前有一個黑影緩緩倒下。
明轍連忙接住她,胸口赫然插著一支箭頭,箭身被攔腰截斷,暗紅色的血液已經將雪白的襦裙染成血色。
“呵。”云川冷笑,如今她連一支箭都攔不住,真是沒用極了。
“云川,云川……”明轍緊緊的抱著她,從未如此慌亂過,有個預感一直在他耳邊叫囂,你終于害死了她,你終于要失去她了。“你為什么……”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張嘴,胸腔里的鮮血就從喉嚨里涌出來,慢慢的血腥味,她心里苦笑,因為我就是舍不得你死。
明轍看著她眼神在漸漸渙散,心里愈加恐慌,“云川,別這樣,你打朕呀,你罵朕呀,都是朕的錯。”
云川想,這樣深的箭頭,插在心肺之上,一定活不成了,不過她覺得自己已經活夠了,她輕輕抬起手,撫著明轍的臉頰,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為什么還是這樣愛他,她勉強牽起唇角,望向飄渺的夜空,父親,父皇,還有趙四……你們都來接我了嗎?
“云川,云川……啊——”
明轍像一頭困獸一樣歇斯底里,懷里的人卻一寸寸的冷去。
“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
明轍怔怔的轉頭,傾耳聽著熟悉的號角,這是云川教他一段塤的吹法,這個號子是黎家軍的沖鋒令。
她是什么時候傳出去消息的,明轍恍然想起她那日叫他手把手陪她寫易經,一定是一個字一個剪下來拼湊的,她連這樣的方法都想得出來,明轍跪在地上,恨不得將自己從這城樓拋下,摔個粉身碎骨,云川,你到最后還是為朕留了援手,可朕沒有你,要這天下有什么用。“
我曾為你馳騁天下,為你煮酒烹茶,為你碾盡梨花,如今天下歸一,酒熱茶香,梨花玉碎,你卻不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