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孟小白回想起當(dāng)年那個坐在地上的自己，無比感謝沈木凡當(dāng)年的霸道。以她當(dāng)初那么膽小又糾結(jié)的性格，如果不是沈木凡一本正經(jīng)地調(diào)教她學(xué)會回應(yīng)他的感情，在兩人后來經(jīng)歷的那么多波折里，她早就退縮到角落里，折磨自己，也是折磨他。
大約沒有人知道吧？當(dāng)年那個月薪不過兩三千的職場小菜鳥，幾乎淪為月光族，為了節(jié)約開支只能住在逼仄狹小的城中村里的她，光是踏上那架飛往的美國的飛機，就已經(jīng)耗盡了她畢生的勇氣。
有誰知道，當(dāng)她踏入沈木凡在美國住的那棟別墅，看著那個極盡奢侈的游泳池的那一刻，她有多想把自己打包成快遞扔回中國。
那一刻，她才終于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是中美兩國的空間距離？
她從小就要求自己安貧樂道，也一直做得很好。
直到遇到了沈木凡，她才知道，所謂安貧樂道，首先要有個“安”
字。
如果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狹小的普通人圈子里，也許她的確可以一直安貧樂道下去。可這并不代表，她有勇氣直面自己望塵莫及的那些榮華富貴。
畢竟，能讓全世界那么多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必有它自己的強大之處，而她一旦站到它的面前，就顯得太過渺小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從容面對自己的渺小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
既然是紅塵中人，再怎么佛系，出家人尚且需要修行，孟小白又怎么可能真的四大皆空？
孟小白不得不承認，在沈木凡、云舒、尚赫這一群天之驕子面前，心里那顆該死的自卑的種子，就像是突然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樣，一下子長成了參天大樹，牢牢將她罩在陰霾里。
那是一種極度的恐懼和不安，讓她只想逃離瘋狂滋養(yǎng)自卑長大的一切養(yǎng)分——唯獨，她舍不下沈木凡。
是沈木凡，又把她牢牢拽了回去，不僅拽回了她的人，還有她退縮回去的那顆心。
他說：“你已經(jīng)沒有拒絕的機會了，我已經(jīng)喜歡你了，所以你只能喜歡我。”
他說：“孟小白，記住我的話，你沒有退縮的機會了，只能喜歡我。”
他說：“不論如何，你只能喜歡我。”
孟小白有時會想，難道是自己壓抑情感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以至于熟能生巧到了沈木凡都察覺不到的地步？才會讓他陷入如此患得患失的地步？
可他不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嗎？那些微表情、微行為分析什么的專業(yè)技能，難道沒有學(xué)到家？還是，他學(xué)的不是那個方向？
又或者，是當(dāng)局者迷？
就像她自己，在沈木凡沒有那么直白地告白之前，他那算是告白嗎？倒更像是下達最后通牒吧？這些都不是重點，總之，在沈木凡告白之前，孟小白也并不敢確認，他是不是真的還喜歡他？
畢竟，那不過是五年前，兩個尚未成年的高中生在星空下的一個并不成熟、更不正式的約定而已。
哪怕孟小白從來不敢奢望，冷靜強大如沈木凡，竟會為了她流露出如此患得患失的一面，就像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飛蛾撲火一樣，去喜歡一個自己根本無力追逐的人。
一切還是發(fā)生了——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和驚喜。
她的飛蛾撲火，所依仗的，不過是他的喜歡而已。
他的腳步太快，只有他愿意等她，她才有機會進入他的世界。而今，他不僅愿意等她，還在她退縮的時候，拽住她不肯放手。
那就飛蛾撲火好了，反正最壞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一段戀情的毀滅而已……
只是，真的只是而已嗎？
那天晚上，孟小白睡得很沉，一路奔波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肯定是累了。她以為自己會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卻不小心陷入了夢境。
她夢見自己成了一只蝴蝶，正在很努力地飛向一朵綻放的紅花。等到她快要飛到那朵花面前的時候，紅花卻不知為何變成了一團熾烈的火焰，燒毀了她美麗的外衣。她一瞬間變成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飛蛾，轉(zhuǎn)眼間又被關(guān)進了一個展覽的玻璃柜里，她看到很多人來參觀，尚赫、云舒、云寧，還有沈木凡，她拼了命地想要沖出那個柜子，她想向沈木凡求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于是只好拼盡全力去撞眼前的玻璃，可沈木凡卻只是淡漠地掃了她一眼，對她的求救視若無睹，而后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她甚至隱約能意識到這是個夢，還拼命地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似乎有了千斤重，讓她無論如何也睜不開，只能困在那個夢里，看著沈木凡逐漸遠去的那個冷漠的背影，甚至體會到了心如死灰的痛苦，眼角似乎已經(jīng)一片冰涼的，可她不是一只飛蛾嗎？怎么流淚了？
“小白……醒醒？孟小白？”
耳邊似乎傳來了沈木凡的聲音，她似乎終于睜開了眼，看著沈木凡拿著鑰匙走近她，打開了那個鎖住她的玻璃柜。
她高興地飛出柜子，一下子就撲向沈木凡的懷里，卻被他躲開。
她立刻想到，沈木凡一向愛干凈，她卻成了一只臟不溜秋的飛蛾，難怪被他嫌棄了。
這下她為難了，她要怎么變回人形呢？可這是個夢啊！仙俠小說里不是都說，每個人都是自己夢里的主宰嗎？
她還在苦惱著，展覽館里突然劇烈晃動起來，這是要地震的節(jié)奏嗎？還沒來得及擔(dān)心是不是地震的問題，她自己就被震醒了。
準(zhǔn)確來說，她被搖醒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沈木凡坐在自己床邊，抓著她的兩只胳膊一陣搖晃，嘴里還叫著她的名字：“小白，你醒醒，快給我醒一醒！”
“沈木凡？別晃！別晃！我頭暈。”她反手按住他的胳膊，聲音有些干澀，大概是沒喝水的原因吧。
“做噩夢了？”
“嗯，夢見你不理我了。”看見他那么擔(dān)憂不安的神情，孟小白也就安心了，于是繼續(xù)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傻瓜，夢都是反的。”
她瞇著眼看他，嘴角揚起笑意，邊瞌睡還能跟他犟嘴：“可我后來又夢見你來救我了，也是反的？”
沈木凡眉毛一挑，揉亂了她的頭發(fā)：“你真的是剛睡醒？腦子轉(zhuǎn)得倒不慢。”
她還在犯困，有氣無力地反駁：“你還是心理學(xué)高材生呢！夢都是反的這么不專業(yè)的話，你也好意思說。”
沈木凡不置可否，淡定轉(zhuǎn)移了話題：“剛才夢見什么了？”
孟小白坐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忽然又想到了一種可能，自言自語著：“現(xiàn)在難道不是在做夢嗎？很有可能是夢中夢哦。”
沈木凡直接掐她的臉，但沒舍得下重手，她十分配合地捂著臉喊疼。
他笑問：“現(xiàn)在醒了嗎？”
“可我還想睡。”她瞇著眼打了個哈欠，看著沈木凡近在咫尺的懷抱，一時沒忍住就撲了進去，沈木凡措手不及，兩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還沒等沈木凡作出反應(yīng)，孟小白已經(jīng)一手撩起身后的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閉著眼，嘴里還振振有詞：“要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她把自己縮進被窩里，又在他懷里蠕動了一會兒，大概是找到了舒服的位子，便安靜下來，再無聲響了。沈木凡躺在被窩里久久無法回神，懷里的孟小白已經(jīng)重新睡熟了，呼吸漸趨和緩均勻……她剛才，真的醒過嗎？
大神難得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看了會兒懷里睡熟的容顏，微微一笑，大義凜然地想：舍身陪她睡一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