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秋鯉驚胎

永安元年九月初七，輠國公府的錦鯉池泛起異樣漣漪。泰安長公主撫著八個月身孕斜倚涼亭，蜀繡襦裙下墜著李牧親賜的鎏金禁步。當第五尾紅鯉躍出水面時，腹中突然傳來刀絞般的墜痛。

“淑娟...“長公主攥碎手中魚食，鎏金護甲在楠木欄桿劃出三道深痕。侍女總管立即扶住主子后腰，目光掃過池中翻白的鯉魚——這已是本月第三次群鯉浮尸。

未等淑娟跨出院門，天際傳來撲棱振翅聲。戴著玄鐵腳環的信鴿墜落在血檀憑幾上，尾羽赫然插著半支胡賽箭矢。長公主顫抖著展開染血信箋，遒勁字跡穿透淚眼：

「安卿如晤：西州軍陣前掘出七尊青銅饕餮，其形制竟與汝孕中噩夢相符。為夫三日必破敵都，若此子降生于玄武星位，當以『永胤』為名鎮煞...」

陣痛如潮水漫過宮縮間隙，長公主忽然低笑出聲。她記得二十年前大婚夜，駙馬就是用這手飛白體在合巹酒盞寫下「死生契闊」。當第三波劇痛襲來時，池中所有錦鯉齊齊翻起慘白肚皮。

第二節玄武泣血

同一輪殘月下，西州王城外的輠字帥旗浸透血霧。郭寒誠金甲縫隙凝結著人油與鐵銹的混合物，手中湛盧劍正抵在西州國主喉頭。這位豊朝戰神不曾察覺，自己眉心血痕與千里外初生嬰孩的胎記如出一轍。

“報——！“斥候捧著明黃卷軸跌進帥帳，“陛下八百里加急！長公主殿下昨夜誕下世子，欽天監奏稱紫微垣玄武七宿大亮...“

郭寒誠劍鋒微偏，西州國主頸間立時涌出汩汩鮮血。他望著東南方漸白的天際，忽然將佩劍重重插入土地：“傳令三軍！卯時屠城——“

第三節雙生圣旨

九月廿九的凱旋儀典上，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浸著三寸深的桂花香露。當輠國公的金麒麟明光鎧刺破晨霧時，觀禮的鴻臚寺卿突然掩鼻——那鎧甲縫隙里分明滲出西州王室特貢的迦南香。

宣政殿內，李牧凝視著御案上兩道圣旨。左側明黃絹帛寫著「晉上柱國大將軍，賜劍履上殿」，右側玄黑卷軸則是「西州屠城案查辦諭令」。當郭寒誠的鎏金戰靴踏上龍尾道時，皇帝親手點燃了后者。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司禮監掌印的唱誦震徹丹墀，“咨爾驃騎大將軍郭寒誠，躬擐甲胄，廓清西陲。屠耆王于陣前，俘其孥于闕下。今特授爾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大將軍，錫之玄鉞，以彰殊勛...“

郭寒誠單膝觸地接旨時，懷中嬰孩的襁褓忽然散開。李牧瞳孔驟縮——那孩子心口赫然紋著玄武星圖，與欽天監昨夜所奏天象分毫不差。

“...錫之玄鉞，以彰殊勛，欽此——“

輠國公懷中嬰孩的啼哭刺破宣政殿的死寂。小亮子喉結滾動著展開第二卷圣旨，鎏金絹帛邊緣隱約可見干涸的血跡：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爾侍衛涂哲，持玄鐵令代主戍邊，焚西州宗廟而不掠民，朕心甚慰。今敕封爾為武威西洲王，永鎮...“

跪在殿角的涂哲猛然抬頭，青銅面甲撞出清越回響。這位輠國公麾下頭號死士此刻竟在顫抖——三日前主公密令「若屠城令出，則誅傳令官」的虎符，此刻正在他貼胸處發燙。

“涂將軍，接旨吧。“福公公捧著蟠龍金印趨近，卻見這鐵塔般的漢子突然扯開胸甲。當啷啷滾落的除了虎符，還有半枚染血的青銅饕餮佩——正是輠國公夫人陪嫁之物。

丹墀上的李牧瞇起眼睛。他認得那饕餮佩的紋路，與三日前燒毀的屠城密報中拓印的圖騰完全一致。輠國公忽然朗聲大笑，震得嬰孩止住啼哭：“好個『焚廟不掠民』！涂哲，你倒是把本帥的鈞天鉞熔了鑄成犁鏵？“

“末將...臣...“涂哲的青銅面甲下滲出冷汗，在青磚地面洇出猙獰水痕。福公公的麈尾掃過虎符，細眉挑起譏誚的弧度：“西洲王莫要負了皇恩，您府上八十老母可還等著誥命金冊呢。“

輠國公的笑聲戛然而止。懷中的郭永胤突然抓住父親鎧甲縫隙里的迦南香珠串，琉璃碰撞聲里，李牧看見那孩子瞳仁深處掠過饕餮紋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