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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厄伽和尚

厄伽和尚沒有心,這件事情,只有他和方丈知道,除此之外,無人知曉。可方丈也要圓寂了,厄伽和尚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能同自己一起守護這個秘密。

小和尚知道,原本他有很多師兄,卻不知為何,在自己懂事起便從未見過他們,平日只有方丈和自己相依為命。他們?nèi)羰沁€在的話,那么這個秘密就不用只我一人知曉了。厄伽和尚看了看陰沉的天空,不由得想到。

此時正是應(yīng)去大雄寶殿打掃的時辰,空蕩蕩的大殿中香火從未斷過——當然,所有的香燭都是小和尚與方丈日日新更換的。僅以此景便能夠用想象得出到,這座寺廟之前是多么得鼎盛,卻不知何種原因突然謝絕門客,遣散弟子百千,最終淪為深山中的孤寺。

這座寺之前有個名字,叫做“厄伽”——不過小和尚卻從未見過那塊本應(yīng)閃閃發(fā)光的牌匾。而他的名字恰巧也是厄伽——或許方丈把自己留下本來便是因為自己與這寺廟的緣分吧,每每小和尚在悲哀自己身無旁人時候總是會這樣想到。

小和尚雖為此悲哀卻從未抱怨過,因為方丈對他很好。每日清晨,方丈總會輕柔地敲一敲小和尚的房門,然后自己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對房門自言自語道:“厄伽?醒一醒。佛需要你。”有時候方丈也會很調(diào)皮地調(diào)侃他的個子小——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方丈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高。

方丈還教會了小和尚許許多多的技能還有知識——既有敲著木魚化齋的技巧,也有救死扶傷的絕妙醫(yī)術(shù)——每當這時,方丈總會動一動臉上的皺紋然后叮囑厄伽:“若某一天我死了還是沒有人來敲山門,你就缽依我佛,然后帶上我的袈裟還有我教會你的東西去游歷紅塵吧!”

即使方丈常常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但小和尚卻不愛聽,他不想方丈死去,更不想看著方丈死——可最終厄伽還是不得不在日復(fù)一日中看著方丈的身體逐漸腐朽而無能為力。方丈對此卻不以為意,只盼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佛能夠光顧人間。

小和尚懂佛法,甚至,稱得上是精通,卻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佛家弟子——既沒有名分也沒有木牘。為此,方丈決口不認小和尚是個佛家弟子。

“你有名分嗎?”

小和尚想了想,“沒有。因為你從未給我佛號。”

“那你有木牘嗎?”

小和尚又想了想,“沒有。我知道寺里還有,卻從未找到。”

“那么你的意思便是因為我不讓你當和尚你才不是和尚嘍。”方丈伸了伸手指,點了下小和尚的腦袋,“佛家講究的是緣分,現(xiàn)如今你已精通佛法卻不受齋戒束縛,難道不好嗎?小家伙兒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卻還不自知。”

“那我每日跪拜的佛是不會原諒我的。”

“佛是如來。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方丈說完后便閉口不語。

“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十,便繼續(xù)掃地去了。

小和尚不知曉方丈何時圓寂,所以無奈只當方丈隨時都可能離去。于是每日清晨他總會早早地起床,然后跑到方丈的門前,靜靜地等候方丈平日里開門的時辰。

其實方丈在很久前夜里便不再睡覺,他知曉自己的壽命將寢——只當這是命運在臨死前的小小饋贈——可他卻不得不在深夜時分吹滅燭火來假裝自己就寢。

躺在床上的時候,方丈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著自己和小和尚生活的點點滴滴,卻發(fā)現(xiàn)從厄伽的牙牙學(xué)語再到后面的無師自通留給他的竟然不是他對一個人天賦異稟的驚奇贊嘆,而是在不經(jīng)意間柔情的溫存。他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自己在面臨死亡時應(yīng)有的場景,而如今的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腦海中既沒有大雄寶殿內(nèi)夜以繼日香火不斷的佛,也沒有屬于這片大地上的悲歡冷暖——所有的所有,竟從未離開過自己身旁的這個小和尚!很久之前,方丈認為這便是心魔,可隨著自己年輪不斷地轉(zhuǎn)動,他才漸漸明了,所謂的心魔不過是世人為了自己的殘忍所找的富麗堂皇的推脫而已——顯然,他不應(yīng)藉此而否認小和尚在他心中的地位。

方丈總會常常在心中可憐厄伽,不是因為他沒有心,而是他從出生便注定了要廝守這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廟宇——即使它看起來恢弘又堂皇——可這里的所有東西又怎能抵得了小和尚的一生呢?他想著想著,便要睡去,此時卻突然聽到了厄伽的腳步。

“厄伽。時辰到了?”方丈摸著黑問道。

“沒!方丈。今日我早來了半個時辰。”門外小厄伽清脆的聲音響道。

“哦!我有些累了,你且進來吧。外面怪冷的。”

“我不冷。您曾告訴過我,永遠不要在別人睡覺的時候推門而入。”

“沒事兒,你不是別人。”

“好!”

厄伽進來后,先是點了燭火,然后端坐到了方丈床前一言不發(fā)。

“我就要死了。”方丈突然莫名的悲哀起來,即使他早就知曉總會有這么一天,可等這一刻真正到來時,還是無法自抑地不舍。他并不是憐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對即將永別的厄伽不舍。他知道,只要自己活著,那么厄伽便安好——這也正是他努力活到現(xiàn)在的理由——可現(xiàn)在他卻再也抵擋不了生命將息的潮水。

“方丈,您是不會死的。您不是說過,只要早上您還能睜眼,那么就不會離開么?”小和尚焦急地說道,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睛里溢了出來。

方丈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擦了擦小和尚的眼淚,努力擠出個笑容,對他說道:“至少,現(xiàn)在不會離去。我在等人敲門,她不來,我怎敢死去。”

小和尚聽得似懂非懂,只把自己握著被子的手抓得更緊了。

果然,還未等天亮,門前便傳來了敲門聲。

“你好?”這是小和尚第一次同陌生人說話。

“你也好……我是來見你的……”門外的聲音顯然沒想到小和尚會這樣同她講話,她思索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時辰就要過去。于是,無論小和尚說什么,門外都再也聽見那個清冷的女說話,直至小和尚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外空無一人。

厄伽左右看了一看卻一陣悵然若失。他沒有心,從未有過這般感覺,像是被別人從懸崖上扔下去似的,說不清道不明。他突然明白過來,那個人,應(yīng)是方丈也是自己在一直等著的人。

此時月色漸漸地西落,地下的月光卻沒有絲毫的含糊。他看了看寺外黑壓壓的森林,不禁縮了縮腦袋,加快腳步朝方丈的屋子走去。他有很多疑問要問方丈,為什么那個女人從未出現(xiàn)在這里方丈卻知曉她要來,為什么女人敲門后卻又離去?

小和尚很明白這世上是有鬼的,也明白鬼是可以進寺廟的,可他也同樣知曉鬼魂進寺必顯現(xiàn)真身——這不是規(guī)定——卻是每一個在修行道路上行走的生命對先賢的尊敬。

“阿彌陀佛。”厄伽念了口佛語,穩(wěn)定心神,不自覺間又加快了腳步。

禪房到大門的距離并沒有很遠,可小和尚卻感覺自己仿佛走了好久一般,等他立定身形打算好好地尋一尋路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方丈的門前。

“時候到了,我來了。然而卻不是我想見的。”

小和尚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房屋內(nèi)突然傳出了剛才那個門外的女聲。

“那上仙到底想要什么,您向我佛借來這世上最大的寺院來溫存您的心種,如今時辰已到,卻從未是我佛家的因果。”

小厄伽在門外聽到方丈這樣說后心中不免有些悲傷,可他不能讓自己發(fā)出聲來。

“千年前你說我錯了,卻不知到底是誰錯了。”

“千年前……”房屋內(nèi)方丈的聲音顫顫巍巍地,仿佛隨時都會離去,“我在這寺廟內(nèi)輪回了千年,每一世都在看著妳留下的心種,終于在這一世顯現(xiàn)。我卻每次都在將死的時候才能恍然瞥見前世的記憶……”

“也是,佛在塵世的身怎能是凡種,就你這幾世的道果便足以自立門戶了。”

“世間因果,我終究是我,不是他,我最終還是要死了。”方丈搖了搖頭。

“這世間有輪回嗎?”那女聲又恢復(fù)了冷冽的語氣,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施主莫要自誤,答案已在你眼前。”

“唉!”

小和尚向前走了走,把耳朵緊緊地貼在房門上,卻仍然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這時房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白衣獵獵的女子站在方丈床前,不染風塵,即使是沒有心的小厄伽都感覺到了她的美麗與高貴,但她卻平白無故給小和尚一種異常親切的感覺。

“他就要去世了。你可有什么愿望?”那女子看著愣在原地的小和尚問道。

“去……去世?”小和尚突然“哇——”地大哭起來。他撲到了方丈的身上,卻發(fā)現(xiàn)方丈的身軀已瘦弱地只留下具稀疏的骨。

“你以后就跟著她了。”方丈摸了摸小和尚的頭,和藹地說道:“你我都明曉,死去才是人的最好解脫。”

“不!不!這位神仙不是說您是佛嗎!佛怎么會老死呢?”

“哎——佛是佛,我是我,我終究不是佛……”方丈的手漸漸放下去,眼中流下了滴眼淚,卻飄在了空中久久無法散去。

“上仙,我不想讓方丈死!”小和尚轉(zhuǎn)身跪在了那女子的腳下,卻不敢上去抱住她的腿,“以后我在這世間為您修一千個寺廟,為您傳教萬千……”

“他已經(jīng)死了,況且,他也不歸我管。”女子突然有些煩躁,不耐煩地打斷了小和尚的自言自語。

小和尚受著這女人煩躁的聲音,突然害怕,“哇——”地大哭起來。

女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方丈,又看來看在地上大哭的小和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她知曉方丈已經(jīng)真正死去——就像每一個終將死去的人一樣——他本能活,卻做出了這一千年來細細思索后的最終抉擇。

“好了,你叫厄伽。我是南語。”女子那手指把方丈留下的那滴眼淚聚攏過來,“這就是方丈,他所有的道果都在這里,現(xiàn)在他把這些留給了你,卻永遠不想讓你去看,因為你不是佛家弟子。”

“那我是誰的弟子?”小和尚眼看著南語指尖上閃閃發(fā)光的眼淚緩緩地凝成顆晶瑩的水晶,卻感覺不到絲毫方丈的氣息。

“你是你,這天地間沒人有資格做你的師父。”南語一揮手這顆水晶便鑲在了一個樸質(zhì)的木墜最底端,然后上方用透明不知是何種材質(zhì)的繩子串著。

“這就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吧。”南語把木墜掛在了小和尚的脖子上,笑著說道。

“方丈去世了,你卻還在笑。”

“嗯?”南語楞了楞,卻記不起自己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聽見別人稱她為“你”了,不過她轉(zhuǎn)即便釋然——這世上哪有吃自己醋的人呢?

“他永遠死了,不過我卻還活著,作為這個世界上你最重要的人,難道你不確定要跟我一起走嗎?”南語板了板臉,語氣中聽不出來任何的情緒。

“你怎么就成了我最重要的人……”可能是南語的語氣太過滲人,厄伽竟然又哭了起來。

“因為……”或許是因為如今在她面前的童孩與她印象中的形象相去甚遠,本來想要繼續(xù)辯解的南語卻發(fā)現(xiàn)此時談?wù)撨@些有些不恰當,于是擺了擺頭便帶著厄伽離去。

原本厄伽還在哭,再一睜眼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寺廟。前面南語已經(jīng)走了很遠,他看了看身后的寺廟,無奈加快腳步跟了過去。

“大仙!我要回去安葬方丈才能跟你走。”

“你要叫我南語。他肉身是佛的,魂魄化為水晶戴在你身上,回去也沒有用。”南語走的不快,但一回頭發(fā)現(xiàn)小和尚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前面是方丈的衣冠冢,來不來由你。”南語背對著厄伽說道。

“當然來!”

“方丈叫什么呢?”厄伽問道。

“你都不知道?問我作甚?”南語看著厄伽歪歪斜斜地在方丈的衣冠冢旁用泥漿糊了個四寺廟卻沒有阻止,“你可知,你如今在這冢旁立下的寺廟在千年以后可能成為一方大妖?”

“這是我為方丈立的,若修出魂魄,也是他的福氣。”小和尚似乎很滿意自己的佳作。

不過南語卻清清楚楚地知曉,這集厄伽所有佛法于一身的泥寺從出生便注定了不凡。況且,一旁便是方丈披了千年的袈裟,哪有不成精的道理?不過這一切注定只會是厄伽的因果,與她無關(guān)。

厄伽還很小,卻已經(jīng)活了二十多年,只不過不知為何總是九歲的樣子長不大。

南語告訴他這是當年她留下的封印,因為人在九歲的時候正處靈智漸開的轉(zhuǎn)折點,古時候仙家便有傳統(tǒng)每一個后代都要在九歲的時候面壁上觀,然后看到什么,這一生便做什么。有的人見了云彩,便去織云,有人見了雨,便去司一地之云雨。

而南語卻不知道小和尚到底什么時候出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yīng)該什么時候來接他,更不知曉厄伽的九歲到底在哪一年。事實上,仙人對這些都異常的敏感,實在不行施行大法推演一番也應(yīng)明了,可南語卻莫名地預(yù)感出了變故,索性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當然,南語的封印無論如何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為無論厄伽看到了什么,擺在厄伽面前的永遠都只有一種選擇——仙魔道。

“若我修了仙魔道,能夠活到方丈再次輪回的時候嗎?”小和尚睜著大眼睛,一絲不茍地問道。

南語看了看小和尚,問道:“佛家講究輪回與因果,那你可知是什么在輪回?”

“不知……”厄伽第一次被人這般問道,自然不知如何回答。

“那我且容你細細思索,想明白了在說。”隨即,南語便不再言語。可她卻思緒紛飛,念了幾口法訣后竟發(fā)現(xiàn)仍然無法安心。

到底應(yīng)如何抉擇?南語發(fā)現(xiàn)連她自己都在困擾。

很久之后,厄伽還是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那個時候,厄伽已經(jīng)隨著南語在這世間游歷了許久,他們?nèi)ス斫缈催^刑判,也在人世間見了飄搖不定的風塵女,卻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我見過許多相似的事情,可他們卻始終不是之前的他們。就像秋后萬葉歸根一般,即使來年會繼續(xù)生長,但落下后的,始終是落下了。”小和尚這般說道。

“那你可知何為仙,何為魔?”南語繼續(xù)問道。

“不知。”

“仙家講求循應(yīng)天意,魔家講求逆天而行。仙家規(guī)規(guī)矩矩沒意思,魔家卻老是出些亡命之徒擾了三界的清凈。”

“那仙魔呢?”

“仙魔?之前仙魔道只有二人,如今算上你卻勉勉強強算兩個人。”南語想了想,繼續(xù)解答道:“仙魔但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小和尚想了想?yún)s似懂非懂,“很多佛都是放浪形骸不拘于清規(guī)戒律,想必他們應(yīng)與仙魔有著異曲同工之效吧。”

“不一樣。”南語突然發(fā)現(xiàn)小和尚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聰慧,卻不想再談及有關(guān)佛的事情,索性又不再說話。

“為什么只能勉強算兩個人呢?”小和尚轉(zhuǎn)移了話題。

“因為你是我的心啊。”南語俏皮地笑了笑。

“不對!我沒有心,難道我的心也給別人了?”

“不,因為我怕你有了心后惹得我嫉妒,殺了你便不好了。”南語那手指點了點厄伽心臟的位置,絲毫沒有一點仙人的樣子。

“那我不要做你的心。我把我還給妳!”小和尚突然覺得自己委屈,為什么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因為自己整個人都是她的?

“噗嗤——”南語沒想到小和尚會發(fā)這么大的火,不過又突然覺得好玩起來,“倒是做鬼修鬼仙也不錯,雖然一輩子不能吃飯,一輩子不能見日光,一輩子……”。

“那好!我死后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能當鬼。”小和尚氣得眼睛紅撲撲地,然后當著南語的面拔出她的劍對著自己的脖子便抹了過去。

當小和尚再次睜開雙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南語的腿上,不禁害羞急忙坐了起來。

“小和尚還是挺倔的呵。”南語說道,“難道你認為我的劍會刺向我的心嗎?”

小和尚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便成了南語的心。方丈當時告訴過他他是一個仙人的心種,難道心種便是心臟嗎?不過他想就算自己是南語的心種,大不了她給自己要的時候把命還給她而已。

“我曾經(jīng)散了三塊輪回骨,你幫我去拿來吧。”南語嘆了口氣,又變成了那副不近煙火的樣子,然后沒等小和尚再說什么,便倏忽地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把佩劍。

劍很沉,卻剛剛好抱起來,只是現(xiàn)在無論厄伽怎么拔,都拔不出劍來。

拿著唬一唬人倒是挺好的,小和尚想到。

很久之前,小和尚心底就有著一個夢想。這個夢想不知何時扎根到他同方丈一同度過的平淡的生命中,他很確信自己的生活給不了這個夢一絲養(yǎng)分,當然,方丈也不行,可它卻最終還是在某天深夜突然決堤。

那夜整個深山都是厄伽扣門的巨大聲響,震得林子中休憩的群狼對著月亮一陣亂吼,不過月光卻被四處亂飛的驚鳥遮掩地一絲不剩,此時,小和尚不是小和尚,他就是厄伽!就連與這破寺相聚百里的村落都整夜燈火通明,每個人都虔誠地跪拜在地上,承受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神怒。

小和尚當然知曉那夜的事情,卻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就連方丈全身發(fā)光都制止不了,反而被他扯破天際的吼叫聲驚到了。小和尚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回想那夜的景象,甚至他想若是換個旁人如此,那作為旁觀者的他便是無論如何都會被驚嚇到不敢睜眼。

當然,小和尚在這件事情上想得最多的還是自己因此而成不了個合格的佛家弟子。

方丈問他,為什么他突然發(fā)狂。

他說,他很久之前想要一把劍,四處漂泊,快意恩仇。

然后?

然后我便整日吟經(jīng)頌德,這想法也就淡了。

方丈只是點了點頭,然后伸出他溫潤的摸了摸小和尚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便講過,你這小家伙兒可不是我佛家弟子。

小和尚攏了攏心神,仔細地打量手中的長劍,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口樸劍。

青色的劍鞘卻不屬于任何一種玉石,透過劍鞘隱隱約約能看得見里面明晃晃的冷劍,再往上,便是與劍鞘一個質(zhì)地的劍柄。劍柄尾端銘刻著幾個文字,卻不是小和尚學(xué)過的梵文也不是仙語。不過小和尚卻無由地感覺那幾個字肯定不是南語的名字。

長劍第一次發(fā)威是在小和尚去討要第一塊輪回骨的時候。

那是人世間與鬼界的一個通界。鬼界在人間叫做陰間,人死了后執(zhí)念不散,便被收入鬼界。當然,有的人太過逆天,鬼界也不想接納這類孟浪客,便任他們在人間漂泊,直至被陽光灼燒致死。這些人有的因為殺人無數(shù)而被拒之門外,有的人因為心術(shù)不正而無法接納,有的人則因為生前的羈絆而無法脫身……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在人間久了后想去陰間過活。即使他們死后知曉了這世上跟本沒什么轉(zhuǎn)世輪回也依然義無反顧。

達幕便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可滿足他們愿望的人,他千年前參加了那場波及三界的大戰(zhàn),見慣了生死離別,麻木了一見鐘情——他們?nèi)邕w徙的飛鳥般不遠萬里地到達這片戰(zhàn)場,寄希著能有一片仙羽垂憐于此,卻最終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就在他萬念俱灰欲要了結(jié)的時候,突然有片骨夾雜著斑駁的靈魂劃穿了他的心窩。

他確信那女子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子,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回想不出那女子的面容。女子長的美,聲音也美極了。只是她在他腦子中說了三兩句話便消散得無影無形,不知所蹤。

他只知道,女子把這塊骨給他了,給他千年。

千年以后,誰能要得走呢?達幕回味著那道苗條的身姿,暗自地在心中想到。

亡命之徒厄伽見多了,卻沒見過如達幕這般的人。

達幕是通界的主人,通界簡而言之便是打通兩界的通道。說復(fù)雜一點便是如今的這條通界無時無刻不在受著鬼界的攻伐。每時每刻都有成千上萬的厲鬼在通界兩旁消散聚集,然后再消散,再聚集。

小和尚知道,那些鬼魂的慘叫不是假的,布滿血絲的雙眼也不是假的,甚至,他們的死都不是假的——這些陰兵厲鬼是永遠都死不了的,可每次的消散都要經(jīng)歷一次身死。

可能鬼界本就沒想要打破這通界——它堅固無比地橫亙在兩界之間,扎眼又卻無比頑強——甚至,都有一塊世間無解的輪回骨。

可這通界若廢一費氣力還是能破的——要知道一屆之主隨意動個念頭便能使它煙消云散——即使輪回骨也保不下達幕——但最后那界主還是礙于仙魔的淫威,甚至對那塊骨連一絲貪欲都升不起來。

這是厲鬼的磨骨之地,卻也是飄蕩在人世間等死的鬼唯一的希望。

小和尚在通界前站了七天七夜才真正面見到了達幕。卻同他在遠處見到的達幕完全不一樣。

遠處的達幕滿身烏紅神秘的血光,一手執(zhí)著輪回骨一手插著兜,仿佛隨時都會掏出間驚天動地的法寶來轟擊前面的陰兵。此時的達幕卻雙眼通紅,滿臉濃密烏黑的胡子,干癟枯黃的皮膚上滿是裂口。小和尚不知道千年來他一直如此還是最近才成這樣。

這是個可憐人。小和尚暗自在心中便給達幕定了性。

“哪里來的小和尚擾了本座的清凈。”達幕孟浪地喝到,他是看見了小和尚懷里的那把劍了,不過他還是要喝上幾句——要知道這上上下下不說上百萬,幾十萬的鬼魂可都看著呢!怎么能因為個小和尚而低頭呢?

“你哪里清凈了?”小和尚偏著腦袋問道。

達幕一驚,這小和尚倒什么都不怕。這千年來,莫說殺敵千百的將軍見了他都要俯首跪安,就連那執(zhí)掌死生的皇帝都要服服帖帖地,這和尚卻是一些懼意都沒有。

“你不怕!”達幕加大了些氣力,生猛地吼道。

“你……你干什么?”小和尚抱緊了手中的樸劍。

“哈哈哈哈!你這小和尚有意思。你叫什么?”達幕見他怕了,也就不再繼續(xù)開他玩笑。

小和尚確實被嚇到了,不過還是正了正身子,拿起手中的劍作揖道:“貧僧厄伽。”

“你在這和尚不和尚,道家不道家,哪一家的孩子?”

“南語。”

“南語仙人!”

達幕突然暴起掄著紅色的手掌便往小和尚身上拍去。

小和尚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這一掌下,不過也沒有機會讓他知道了。那口樸劍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暈擋住了所有的沖擊,沙紅色的血氣像是水流遇見了石頭般繞道而行。

此時通界上熙熙攘攘的鬼們呆住了,對面鬼界的領(lǐng)兵呆住了,遠處匆匆趕路的行人也呆住了。在此之前三界從未見過通界的主人發(fā)怒——即使通界被攻打地最激烈的時候他也是一副淡然的樣子。是誰惹出了這位大能如此般的怒火,人們紛紛想到,那也著實可憐。

當然,小和尚才沒有他們這時的閑情逸致。他咬著嘴唇,一臉緊張,生怕一不小心這口樸劍突然失去了作用。不過漸漸地小和尚也就習(xí)慣了身旁滿是血氣,也不再懼怕,張口就道:我不拔劍是因為可憐你,卻不是因為真正怕了你。

小和尚不知道達幕聽沒聽到,反正在他說完后達幕便收手了。

“厄伽!”達幕注視著他,“罷了。”

隨后,達幕甩了甩手,像是在扔間垃圾般把輪回骨扔到了厄伽腳下,轉(zhuǎn)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厄伽知曉不久后這橫亙在兩界的通界便會支離破碎,達幕也將魂飛魄散。小和尚從未見過有人魂飛魄散,既不是離世,也不同于死去,大致應(yīng)該是拿起火焰把沾滿墨水的宣紙燒毀那樣,彌漫出淡淡的墨香,然后從此便永遠從三界抹除。

路上的行人都說達幕這千年來作惡多端,最后魂飛魄散也罪有應(yīng)得。小和尚不懂這些,只知道若是在佛法中,人死便是永遠地喪失了進修為仙魔的資格,將永遠地被囚禁在了過去。滿世界的飛魂便是這人世間的過去,鬼界則是這整個三界的過去。我們不能沉浸在過去,卻無奈身死后執(zhí)念不散,所以這世間便有了鬼。鬼有鬼的歸宿,人有人的世界,兩不相干。只是,通界沒了,人鬼兩界偷渡了千年的橋梁斷了,小和尚不知道這世間在未來的千年中還有多少鬼魂在陽光下魂飛魄散。

達幕死了很久后,人世間才想起這尊幫人偷渡的人來,后來死人多了,也就越來越想念起他來,所以人們在諸神中給達幕也立了個神位,叫做引渡之神。

不過這些都屬后話了。

第二塊骨散在了終南山旁一個樵夫的手中。

千年前,他偶爾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卻看見了個美妙的身形落在了終南山上。那個時候,他便仰天發(fā)誓此生非她不娶。

隨即,便又來了一個女人,卻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可有心?”

“此生非她不娶。”

“那你可知終南山并無天階?”

“不知。”

“你又可知這終南山石你一生都鑿不完?”

“不知。”

“那你用什么去愛?”

樵夫想了一想,笑道:“那便鑿山到我死吧。”

然后這塊骨便到了他的手中,終南山上的敲擊聲也響了有九百年之久,距離聲熄也有了百年之久。

小和尚見到樵夫的時候,樵夫已是暮年,佝僂的身軀停滯在了這山頂上唯一的一顆草旁。他身子倚在草邊凸起的個小土堆上,嘴里不知在和那株草嘟囔著什么,脖子上掛著塊猩紅色的輪回骨,全世界的柔情卻像是都被裝進了他的那雙眼里。

這已經(jīng)是他的第十次輪回。這千年來他帶著輪回骨看著自己的身體衰老后青壯,青壯后又不斷衰老,唯一不變的是這具身軀無時無刻不在拿著手中的斧頭砸著山石。只是這次他明曉自己的身體再也不能夠青壯一回,他也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明白不是因為輪回骨失效了,而是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百年前他終于上到了山頂,也完成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重生——干癟的皮膚重新煥發(fā)青春的氣息,強壯的臂膀如當年他抬頭仰望天空一樣有力,面容也如當初的那般分明。

可那只有株草——即使他知曉那便是自己等了九百年的她——他還是不可自抑地悲傷起來。只不過不是悲傷她化成了株草,而是悲傷自己竟然在剛才一瞬間便退縮了,怯懦了——甚至,他早已預(yù)感到了自己此生再無緣見到她!

“阿彌陀佛!萬物有靈,施主莫要傷心。”厄伽打了個揖。

“拿去吧!”樵夫連看小和尚的心情都沒有,隨手便將那塊骨甩給了他。

“可惜了。”南語突兀地便出現(xiàn)在了厄伽身后。

樵夫猛然地回頭,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xiàn)。

他曾在過去百年里無數(shù)次祈求過她、憎恨過她、埋怨過她,卻始終沒得到一絲的回應(yīng)。有時候他會瘋狂地仰天長吼卻只得到陣陣的回聲,也會溫柔地回憶著九百年來的苦澀與困頓卻始終無法找尋到最初的愛戀,他遺憾自己最終是要死了的,慶幸的是死在了自己愛的人身旁……

只是,如今自己眼前站著的這個女人,縱然有天大的能耐,都幫不了自己了。

“可惜了,”南語又重復(fù)道,“倒是可惜了你的這片已經(jīng)死了的赤子之心。”

樵夫突然悲傷起來。

像是秋風掃落葉般染得整個終南山都是孤凄的風。

“你到底還是失望了的,所以這塊骨才會死。”南語對他講道,此時,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冷看世事的仙子,又像是給了樵夫一個說法。

“是。我失望了。卻始終仍未找得到自己的答案。”

“你我走吧!”南語轉(zhuǎn)身領(lǐng)著厄伽,就要下山去。

那株草卻突然晶瑩剔透飛了過來。

“還請道友留下骨。”

“頂多還能續(xù)上半世不到,不值。”南語并不理會,就要踩下臺階。

“還請道友留下骨。”

“千年前一戰(zhàn)你族皆滅,我本想讓妳平凡生衍,妳卻不甘于此,在這終南山修了千年久久不化人形。現(xiàn)在卻可憐起這苦命人來……”

“我沒有錯……”

“錯的是我。我讓他負了妳,也讓妳負了他。”南語搖了搖頭。

等到厄伽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遠離終南。他看見了身體逐漸冰涼的樵夫,也看見了隨著樵夫一起死的那株仙草。最后,那里什么也沒有剩下,只留下了那條從山腳橫穿到山頂?shù)拈L長的臺階,遠遠望去,像極了條盤亙在終南山上的長龍。

有的事情,別人一看便知曉其中藏了些什么,有的卻不行,只會被其外表所迷惑,就像這條長階般,直沖沖地頂著厄伽的雙眼,除了雄壯無法再讓他想其他的詞語來,只是他卻明白,這條路其實是樵夫用了九個輪回為了給她說的一句話——愛你。

“此世之后,終南山再無山禁。”南語最后望了一眼終南山上的石階,說道。

人世間的人只有百年的光陰可活,有的人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有的人一輩子只說過一句話,只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人一旦沒有了希望,死后連魂魄都不曾剩下,更不要提在生年進成修仙人這等玄而縹緲的事情了。世間就那么幾尊真仙,剩下仙的不是在成仙的路上便是死在了成仙的路上。

他們?yōu)槭裁此懒四兀?

因為失望。

那妳是真仙嗎?

我曾經(jīng)是。

為什么?

因為我的心沒了。

我不是嗎?

我的心給了你,做了你的身體,那還有要回的道理?南語嗤嗤地調(diào)戲道。

“只是你非佛家子弟,要東西的時候就不要老是說佛號了。”南語看著小和尚認真地說道。

“仙魔道不是求問心無愧嗎?”

“是,所以才要你仔細思量后再做打算。聰明人與瘋子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好。明白了。”厄伽嘴上雖然說著,臉上的表情卻不以為意。只是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念過佛號。

厄伽此前是沒見過仙的,更沒有仙人動怒后的樣子,南語動怒的樣子他也沒見過。

顯然,南語動怒后要比仙更兇殘一些,生生把仙人的一口仙劍劈斷了才罷休。

仙人一陣踉蹌,最后大喊道:“不打了不打了,難道妳真的想殺了我讓我去做鬼界的仙人?”

厄伽從未見到過南語如此強勢的一面。她一手提著樸劍,一手發(fā)光氣勢恢宏,絲毫不拖沓地對著仙人的山門轟去,然后平靜地接出從地下緩緩飄來的輪回骨。

“可憐了這小和尚。”仙人看著南語,沒了初見時的盛氣凌人,倒顯出些書生氣來。

“莫要操心。”南語冷冷地回應(yīng)道。

“咦?他身上還有佛家的道果,妳的賭約看來是贏了。”仙人眼睛并未直視厄伽,卻仿佛已經(jīng)把厄伽看穿了似的。

“你認為你知曉一切,卻獨獨不自知。”南語嘲諷道。

仙人搖了搖頭,不再多語,指著他山頭的一個通界說道:“那是門戶,且去吧!從今之后,你我兩不相欠。”

從山門到山頂路途不是很遠,厄伽卻能從這里看到整個人間。像是胸腔中突然有什么東西敲了他一般,厄伽猛然間對這里的一切有了絲熟悉感。這種熟悉說不清道不明,卻真真實實的存在。

厄伽感受這南語握著自己的手掌,緊而有力,他不知為何便想到了方丈。

“我是我嗎?”厄伽突然停下腳步。

“且跟我走。”南語搖了搖頭說道,“難道你以為我說過的話只是為了哄騙你嗎?”

“沒有,我剛才只是突然怕死了而已。”

“那現(xiàn)在呢?”

“好多了……”

南語曾無數(shù)次想象自己應(yīng)以何種身姿回歸這片土地,是高高在上的主,還是漂泊許久后的歸人,亦或是個被仇恨所控的女魔頭。

南語想了千年都沒想出的結(jié)果,現(xiàn)如今卻有了答案——若是后人有幸游歷至此,便會發(fā)現(xiàn)此地長出了九界每一個生靈所夢寐的長生藥——它生在了神魔最為心傷的淚水上,汲取著淚水中的鮮血,積蓄著這片土地上千古年來的纏綿——終得突破樊籠,踏上了不死神藥的境地。

此時的南語是可怕的,雙眼滿是血紅的淚水,仿佛是要把這千年來的憎恨全都流出來。小和尚卻是看呆了,只有這時南語才是那個陪著她游歷三界,教他神魔法的親人。

“你莫要傷心。”小和尚伸出手緊緊地握著南語,卻不知要再說些什么。

南語低頭望著他,卻發(fā)現(xiàn)小和尚的眼睛像極了當初的那個人,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并不是。

厄伽卻什么也明白了——從他踏入這片土地的剎那起,曾被封印的靈魂像是洪水般突然回歸。

這里是那男人的埋骨地,他便是那男人的魂。

他的心是南語的,魂魄卻依附在了那男人的靈魂石上。

他悲涼地看著血紅色的天空,若是能飛過幾只白鳥,倒是個美景。厄伽想到。

南語已經(jīng)不再哭泣,也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說不出。

天空上不斷有仙人魔神出現(xiàn),最后,連佛都來了。

“動手吧。無論如何,還是要試一試的。”

“像那樵夫嗎?”

“當然不是,南語姐姐可是要比那樵夫強多了。”厄伽笑了一笑,同南語挑逗他時的表情一般。

死是什么,南語并不清楚。

自修道以來,那個男人便跟在她的身后,不厭其煩,卻也把她解決不了的人全都悄無聲息地解決。

后來他入了魔道,南語去攻伐。他故意不和她交手,卻把同行的頭領(lǐng)全都殺了。

她沒了地方去,他也反出了魔道。都遭到了兩界人的追殺。

他死了,她信輪回。

他死的時候說,死了便死了。

她說,其實是為了你我才努力修道,可惜身不由己。

他說,沒事兒,有輪回。

她回道,那我等你。

他天賦異稟,集齊了三塊輪回骨,揚言自成神魔。

他風姿颯爽,一人無劍便擋下了一界。

他也愛信口開河,說要把銀河取下來給她做成嫁衣。

……

南語死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滿心的竟然全都是他。若是能再見一面,也很好。她想著,卻發(fā)現(xiàn)小和尚含淚的雙眼。

“以后你可要是孤苦伶仃了……”南語說。

“這三塊骨正好全放到你身上了……”

“方丈的道果還是不看的好……”

南語成全了厄伽。

用仙人的話來講,厄伽有缺,一生都修不成仙,可南語生生把輪回骨與自己的道果煉進了厄伽的道基中。怕是這世上不久又要出尊神魔來。

可厄伽還是沒有心。

他怕自己心臟跳動的時候,總會想起那些為他而離世的人。他知道那些人的火焰在他的胸腔中永不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突然便多了個魔神,身具三塊輪回骨,一只眼中是生,一只眼中是寂,一手是輪回之法,一手是誅仙之劍。

他精通佛法,卻不是佛,他曾度了整個人間的鬼,也曾打到過仙界的大門。世人多傳言他曾在人間留下了一樁天大的機緣,集結(jié)了他的一身佛法,卻不知那樁因果已修煉有成退隱深山。

漸漸地,關(guān)于他的傳聞成了傳說,然后傳說便成了神話,最后,神話也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最后的最后,世間便沒了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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