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十月初六早上，我去東宮廚房做壽面，雖然遇到了點小阻撓，還是在我的金錢攻勢下順利化解。等我端著壽面到了太子房門口，卻沒能順利進去，被皇帝派來的東宮總管大太監王公公給攔住了。

“言書姑娘，這是干什么呢？”王公公對我笑得客氣，卻帶著疏遠。

“王總管，這是給太子殿下的壽面。往年太子殿下生辰，都是要在早上吃上一碗壽面的。”我解釋道。

“你也說了是往日，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太子殿下可不能隨便吃來歷不明的東西，言書姑娘能體諒老奴吧？”王公公為難地說。

面對這種老狐貍，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幸好凌岑在屋里聽到動靜，出聲喚我進去。

王公公臉色不太好看，我也管不了這么多，反正后天一早我就出宮了，他即使看我不順眼也沒有機會給我使絆子報復回去。

我推門進房，凌岑已經在幾個宮女太監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洗漱完畢了。今天值日的宮女太監沒幾個熟面孔，大部分都是王公公帶過來的新人。凌岑坐在桌前，等著我端面上去。

他低頭專心吃面的時候，我有一種吾兒初長成的慈母情懷。十四歲的凌岑，已經退去了童稚，從一個小正太變成了大帥比。一身太子正服襯得他芝蘭玉樹，貴氣逼人。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纏著我講故事的小孩了。

126.我覺得我有點矯情了，女人就是容易母愛泛濫。我也才十六歲而已，為什么要用看兒子的眼神看他？一定是我瘋了，才會有一種兒大不由娘的失落感。媽蛋，出宮我就要找個帥哥談場戀愛，我已經饑渴太久了。女人沒有愛情的滋潤，注定要枯萎。

127.胡思亂想著，凌岑吃完面叫了我幾聲我才回過神。

“想什么呢，叫你也沒聽見。”凌岑隨意道。

“早上起太早，沒睡醒。”我笑著回答。旁邊宮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今天陪在我身邊，不許偷懶，不許亂跑，知道嗎？”凌岑無奈道。

“為什么？今天不是我當值啊。”我抗議道。最煩這種宮中盛宴了，從頭餓到尾，主子在前面坐著吃，我在后面站著看。

“叫你陪著這么多話。這是太子的旨意，你要抗旨？”他嘴里說著這種盛氣凌人的話，眼里卻帶著笑意，還有一種期待。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陰謀。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實在不想多生事端。但是我也不想拒絕得太明顯引起他懷疑。只要熬過兩天，就好了。于是我點頭答應，乖乖跟在他身后，慢慢尋找脫身的機會。

128.他先去拜見了帝后，皇帝拉著他細細打量，滿意點頭。皇后臉上堆著笑，笑意卻并未抵達眼底。太子名分已定，再要變動，不掀起一場大風暴怕是成不了了。以前皇帝遲遲未立太子，各方勢力暗中博弈，皇帝想必也是多方考量，最終還是冊立嫡長子為太子。凌岑雖然在我面前各種作，但在外人面前，越來越有范，喜怒不形于色，處事進退有度，獲得了朝堂內外一致好評。我想這也是皇后郁悶的地方，凌岑確實是個合格的皇位繼承人。

129.“父皇，今天是兒臣生辰，我想向父皇討個恩旨，還望父皇能成全兒臣。”凌岑拉著皇帝的手，語氣里是對父親的親近。

皇帝心情大好，凌岑生母早逝，小時候對皇帝態度不怎么樣，常年陰沉著小臉，對皇帝與繼后也不怎么親近，似乎全世界都欠著他什么。誰知道他越大越懂事，并沒有長歪，不但性子不再陰沉暴躁，還與皇帝漸漸親近起來，對繼后與兄弟姊妹們也能和睦相處，學業更是拔尖，這也是皇帝最后決定立凌岑為太子的重要原因。皇帝內心對這個大兒子是有愧疚的，如今聽兒子這樣請求，哪有拒絕的道理，趕緊道：“岑兒倒是說說，想要什么恩旨？我們岑兒從未討要過恩旨，這還是頭一遭，父皇定為你做主。”

“兒臣想求娶聞溪名士顧長風之女顧言書為太子妃。”凌岑一句話出口，我與皇后呆若木雞，只有皇帝還在微微思量。

“聞溪名士顧長風？我怎么沒聽說過。岑兒是如何認識這顧言書的？太子妃之位可不能草率。岑兒若是喜歡，我可以下旨冊立顧言書為太子良娣，岑兒以為如何？”皇帝這番話，只是從政治角度考慮，對兒子的成全之意還是很明顯的。

130.我就知道會有事發生，聞溪名士我是從未聽過，但是顧長風是誰，我和上座的皇后娘娘都熟悉得很。也不知道這個小祖宗背后做了什么，居然給我那個爹按了個這么好聽的名頭。顧言書，皇帝還沒有反應過來是誰，我和皇后卻是已經明白，不就是我這個宮女言書嘛。拜托，我大名根本不是顧言書好嘛，言書只是進宮后皇后賜的名字，與明扇，芍藥這等宮女名字一樣，出宮后我就要改名的。我爹根本還沒有給我取過大名，我在宮外叫顧大娘。你有本事求娶，你倒是先弄弄清楚你要求娶對象的名字啊。你有沒有膽子和皇帝說，你要求娶顧大娘？媽蛋，我后天早上就能出宮了，你現在來這么一出，讓我和皇后如何應對？若真成了你太子宮中妃妾，讓皇后娘娘情何以堪？你已經奪了她親生兒子的皇位，還要奪了她親生女兒嗎？而且我若是成了太子宮中妃妾，我怕我的身份會暴露，到時候皇帝會如何處置我，我爹和皇后娘娘，我都不敢想。我早就說了，我就是個埋藏在宮中的地雷，眼看要排雷成功了，卻被凌岑亂插一腳。

凌岑與皇帝的對話還在進行，我與皇后都亂了心神。我們對視一眼，她給了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131.“原來竟是言書？”皇帝的目光望向我，我立刻跪倒在地，額頭抵住地面。我真不想抬頭，心好累。

皇帝對我還是熟悉的，畢竟六年了，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皇帝微微頷首，望向皇后。皇后對皇帝耳語了幾句，皇帝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原來言書也是出自詩書之家。只不過我之前已經答應了皇后，下旨恩準言書出宮歸家，言書家中已經為她定下了親事，此事還是皇后牽的紅線。岑兒，君無戲言，父皇的旨意已下，怕是不能出爾反爾。”

凌岑的臉色在這一刻驟變，他不可思議地望向我，眼里的情緒我一時竟看不明白。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告別方式了，我在心里想。若是害得太子御前失儀，這事怕是不能善了。

132.幸好幸好，做了太子的凌岑比我預想的冷靜了很多。只見他閉上雙眼，深呼吸了幾口，拳頭握緊又松開，總算是穩住了情緒，轉頭對皇帝說：“父皇，言書出宮歸家的事兒臣早已得知。正是因為言書出宮歸家，兒臣才想請父皇下旨求娶。言書家中的親事并非言書所愿，事情也還沒有成，父皇此時下旨賜婚，也不算是出爾反爾。”

“兒臣與言書兩情相悅，還望父皇成全！”凌岑說著竟然跪下向皇帝磕頭。

“皇上！”皇后也出聲喚道，“臣妾已經答應了安樂候府。”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此事朕意已決，顧言書歸家后沐浴齋戒，一月后入東宮為太子側妃。”

“謝父皇恩典！”凌岑大喜過望，硬拉著我給皇帝叩了三個響頭，把我額頭都叩紅了。

皇帝臉上露出點笑意，微微帶著點苦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皇后握著帕子的手指指節泛白，一言不發，僵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皇帝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皇后肩膀，皇后微微一掙，竟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給皇帝甩了臉子。

皇帝也不惱，改握住皇后抓著帕子的手，輕輕撫摸。

圣意已決，再沒有回轉余地。命運啊，你到底要把我往哪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