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這聲吼，估計門外的眾人都能聽到。我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你是皇子，你的人生，我怎么能負責呢。這樣的問題叫我如何回答。

他死死盯著我，眼淚無聲的流著，壓低嗓子，又問我：“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嗎？”

“莫要說這種任性的話了，你是皇子，我只是個宮女，沒有了我，還有很多人會好好照顧你。我哪里有資格說要不要你。”我承認我的話說得很無情，將我們童年的情誼都抹殺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似是不認識我一般，又似被主人拋棄的寵物，眼神里滿是痛苦委屈與不甘。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他喊道。

91.于是我滾出了他的房間，聽到房內一陣呯零哐啷的巨響。房外的唐毅，明扇等人都擔心地看看我，又看看房門，躊躇著是否要進去。我制止了他們企圖進去勸慰主子的行為，這種時候進去，保準成為炮灰，小則一頓打，萬一小魔王魔性上來，要了人性命，我的罪孽就大了。禍是我闖下的，讓人替我送命，這輩子我別想睡安穩覺了。

92.我自己闖的禍，自己來背。何況我不信他會殺了我，即便他真要殺我，我至少有保命的底牌，比唐毅明扇他們強多了。他若真的就此死心，趕我出宮，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我和他，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他看不透，是因為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年長他兩歲，從小照顧他長大，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做惡人比較好。

93.我和我的同事們齊齊站在房外，低頭默默看著地面，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動。房內鬧騰了一陣，漸漸沒有了聲音。我凝神去聽，似乎隱隱有抽泣聲，不太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最終還是傷了你的心，對不起，岑岑。

94.其實我也說不清對他到底是種什么感情。四年，一起哭過，笑過，吵過，鬧過。除了最開始的一個月，他在我面前從來不是什么大皇子，主子，而是個活生生的小孩子。他性子陰晴不定，是因為處境微妙，沒有安全感。他性子陰沉，對下人嚴厲，是因為他需要豎立起皇長子的威嚴，一個小孩子要扮威嚴，難免容易跑偏。其實他骨子里就是只小貓，傲嬌又粘人，根本不是只吃人的老虎。無論如何，我們一起度過了四年，一起擁有童年的回憶，我對他，不可能沒有感情。雖然這種感情可能是友情，可能是親情，可能兩者皆有，但我想，總歸不是愛情。即便真的有一天會變成愛情，也不能等到那天到來，愛情在權力斗爭中最是無用。

95.我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然后輕手輕腳走進房間。凌岑躺在床上，背對著房門，看不清到底睡著沒有。屋子里一片狼藉，我讓幾個小宮女放輕手腳，慢慢收拾。自己走到小孩床前，探頭想看看他睡著沒有。猝不及防的，小孩睜開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我有點尷尬，被抓了現行，打算趕緊滾開，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響起：“別走，別離開我，你要我怎么樣都行。”

96.不能這樣犯規啊，少年，你這樣，比惡狠狠叫我滾的殺傷力大很多你知道嗎？

我抬手揉了揉他腦袋，把他的頭發揉得亂糟糟，如同我的心情一樣亂糟糟。

“睡吧，我給你守夜。”

“你和我一起睡吧，像我們……唔唔唔”他話沒說完，被我捂住了嘴巴。

祖宗啊，這種話你能不能別當著其他宮人的面說出來啊。那個時候你才八歲，我才十歲，剛入宮還不太懂規矩，沒有經受住床的誘惑，偷偷和你睡過一張床。但是現在你十二歲了，我都十四歲了，這種讓人誤會的話能不能不要說出來。果然，年少時犯下的錯，都是要還的。

97.幸好同事們都是有眼色的，這個時候沒人會上來觸霉頭。小宮女們火速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匆匆關上房門，下去休息了。我看人都走了，放開捂住凌岑嘴巴的手，卻見小孩把臉整個埋入了我小腹處，耳朵通紅通紅的。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曖昧，他火熱的呼吸都通過衣物傳到了我腹部，我這個中年少女也有點扛不住，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你先放開我，時辰不早了，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不要，我死都不會放你走的。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放手。”他恨恨說。

“我又不會現在就走。”我無奈道。

“一輩子都不許你走。”他抱得更緊了，“你想都不要想。”

98.第二日在書房，發生了一起斗毆事件，影響惡劣，驚動了皇帝陛下。凌岑狠狠揍了韓熙，還打了前來拉架的蔣茂生，自己也不幸掛彩。皇帝問凌岑為什么打架，小孩倔強地不吭一聲。皇帝也火了，要把我和唐毅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沒辦法，不舍得打自己兒子，就只能殃及池魚，我和唐毅是陪凌岑讀書的，他犯錯，我們受罰，就是這么不公平。誰知道皇帝這個命令一下，原本跪在地上的凌岑噌地站了起來，大叫：“關他們兩個什么事，為什么要責罰他們？”

皇帝也氣壞了，狠狠道：“他們伺候不周，讓主子受傷，我責罰他們有錯嗎？”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打就打我吧。”凌岑梗著脖子沖皇帝吼。

我和唐毅跪在凌岑身后小臉煞白，這個祖宗真是會火上澆油，再這樣下去，鬧不好皇帝氣急攻心，給我們兩個來個杖斃一了百了，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了。畢竟才十二歲，再怎么早熟，沖動起來還是不管不顧，我在心里嘆息著小孩的魯莽。

99.幸好皇后及時趕來，我的救星到了。皇后不愧是皇后，溫柔勸慰，極盡所能為凌岑開脫，還將書房發生的事情解釋給皇帝聽。反正通過皇后口，事情聽起來似乎全是誤會，凌岑沒錯，韓熙沒錯，蔣茂生更沒錯。小孩子之間的誤會打鬧，沒必要鬧大，讓人笑話。也不知道皇后說的是真是假，反正只要皇帝相信是真的就好。

皇帝被皇后這么一勸一解釋，氣消了大半，但對這個大兒子的倔強還是不太爽。

“不管怎么說，兩個下人沒有好好照顧主子，還是要罰。”皇帝沉聲道。

“自然要罰。這種小事，交給臣妾就行了，陛下就不要為這等小事動氣了。”皇后趕緊安撫皇帝。

凌岑還欲說什么，被我在后面偷偷揪了一把。總算他與我還有點默契，冷靜下來也知道此時越是爭辯越是糟糕。

皇后安撫住了皇帝，轉頭對凌岑說：“岑兒，還不快點給你父皇道歉。你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倔強，也不會解釋。一點小事，好好與你父皇說，不就沒事了嘛。”這個哈哈打的，乍一聽是替凌岑開脫，仔細品味，卻能琢磨出點別的意思來。我這個娘，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父皇！”凌岑更絕，一頭扎入皇帝懷里，大哭起來。

這下皇帝的氣全消了，摟著兒子，眼眶都漸漸紅了起來，哪里還需要兒子的道歉。

100.我與唐毅跪在地上，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副劫后余生的慶幸。奶奶的，都是可以得奧斯卡金獎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