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會信這人嘴里說的話，見沒見過，也不重要。

不過，還真是冤家，和誰在一處不好，偏就和他成了鄰居。

晚七點，寧建民推車回來了。

蘇阮把飯煮好，再看一眼墻頭，那人早就沒了影。

介懷下午的事，蘇阮想起來就不免堵塞。人走了，心里也平靜了不少。

“姑父，吃飯了。”

“好。”

蘇阮端上菜，擺好碗筷，叫寧建民進屋吃飯。寧建民洗了把臉，一手撐著左腳，一手借著墻，邁入門檻。

那只腳，不大靈活，裝了鋼板進去，沒法取。

蘇阮看過去，就見到這場景。盡管寧建民什么也沒說，慢慢走了進來，可是，她總覺得，每走一步，都是疼。

要不是她，姑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因為腿腳不便，走得慢，怕趕不上去城里的公交車，他每天都要早起半個小時，推著車出去。

有時候沒趕上，他就全靠走的，費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走到攤位上去。

若不是姑父那年救了她，那現在，瘸著腿走路，忍受折磨的人就是她了。被周圍那些人起哄叫小瘸子的人，也是她了。

這樣想著，鼻尖又開始酸澀。

后悔，卻無能為力。

很討厭那個夏天，也很討厭，那時的她。怎么就這么不省心，怎么就沒有被車碾死，怎么就，還活得衣食無憂……

“阮阮，還愣著做什么？再不吃，飯菜都該涼了。”

寧建民見她愣在桌邊出神，不免疑惑。

“嗯。”

蘇阮平復下心緒，坐下來，盡量不讓人看出異樣，“姑父，這兩天生意怎么樣？身體感覺還好嗎？”

她最擔心的，還是他的身體。

因為寧建民腿斷一事，家里向人借了大把的錢去醫院治他的腿，順便做了體檢，查出了他有膽結石和胃病。加上這些年積累下來的生活習慣，常吃涼的，又導致他腸道不好，時常拉肚子。

最近，看他臉色不怎么好，蠟黃憔悴，心里隱隱有股憂慮。

“還是那樣，那里人少，沒幾個生意，倒是傍晚還好一點。”

寧建民：“我的身體都是老樣子了，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壞也無非一個結果。我現在手腳雙全，還能賺錢，也沒到要去街上乞討的地步。你在學校，就好好上學。”

說到這里，他又沒忍住要多念幾句，“讓你多讀點書，不是說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也不是想你將來能賺更多的錢，能嫁更好的人。只是這么多年過去，我也曉得，多讀點有用的書，學習到更多有用的東西，便能少吃一分虧，少走一些彎路。”

這些年輾轉多地，人世百態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個中心酸，只有他自己清楚。

吃一塹長一智，只怪他當年不努力，現在半只腳踏進棺材也依舊沒本事。還忽視了這個孩子的教育，才導致她的路變得更加難走。

“嗯。”

看他生了皺紋的眼角擠出一絲笑容，蘇阮心里更加酸澀。

姑父是真的將她當女兒一樣教誨。

“要是你父親還在，他一定，比我做得更好。”

寧建民這會兒也慚愧起來。

“姑父，已經很好了。以前是我不夠懂事，你們對我，真的很好了……”

蘇阮咽下一顆米飯，安慰他。

很早以前，她是責怪過，為什么她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為什么她要父親沒父親，要母親沒母親，要吃好的穿好的就沒好的，要什么總是什么都沒有。

那個時候，她認為，這個家，連帶著她，都是失敗的。

可是，經歷了許多，她直到現在才明白，也理解，他們有多么的不容易。一個人的成長，真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