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太陽照常升起，卻被遮擋在厚厚的云層背后，天空灰蒙蒙的。

這一天，注定是悲傷的一天。

吉姆死了。

死在了白色哨塔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前。

他的身體匍倒在地面，胸膛和腦袋像蛇一樣揚起。

他的左腿左手被撕扯了下來，右腳也歪到了一邊，剩余的一只右手高高抬起，手心對著木門，五指張開，仿佛要抓住什么。

他的臉上洋溢著微笑，是唐納德這數年來所沒有見過的笑容——開心的笑容。

“吉姆……是大哥錯了，大哥不該懷疑你。”

唐納德跪在吉姆身邊，伸手將他的雙眼合上。

菲利普站在一旁，深深皺起眉頭，看著近前的白色哨塔，想著傭人們口中關于“囚禁于監牢中不詳者”的種種說辭……

巴澤爾應父親的要求站在遠處，但他又哪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這種連大人也承受不了的悲哀，年幼的他只能選擇用淚水來沖淡。

唐納德將吉姆的尸體緩緩翻了過去，可以看到，吉姆的胸膛被開了一個大洞，而就在一片鮮血中，一封白色的信件，被染成了黑色。

吉姆的尸體被唐納德放進了棺材，抬進了地下室，只等家人返回，辦一場葬禮。

書房里，翠絲將一些橡木放進壁爐中，書房的溫度很快回升了些，勞累了一晚上的扎克等人很快就被暖意刺激，沉入夢想。

菲利普和唐納德兩個人沒有睡，他們坐在窗戶前的沙發上，桌子上擺著一封染血的信，兩個人自從坐到這里，就沒有開口說過話。

“先喝杯咖啡吧，早餐馬上就好。”翠絲看了看信，沒有說什么。

菲利普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對唐納德說道：“如果老爺不忍心，我可以幫您打開。”

唐納德盯著桌子上的信，語氣澀然道：“我來吧。”

說著，他拿起那封信，信件上的血跡還很濕潤，拿在手中，既冰涼又沉重，猶豫了好一會兒，唐納德才將信件拆開，露出其中的內容。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吉姆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樣東西，是他的遺言，所以唐納德看得很仔細很認真，但實際上，信件的內容也只有短短的幾行字，就像短行詩，這與吉姆年輕時曾是一個業余的詩人有很大的關系。

而這幾行字所顯露出的意思，似是在唐納德的心臟上插了一根木樁。

唐納德看完后，將信遞給了菲利普，菲利普看了唐納德一眼，開始閱讀信的內容。

“神啊，我看到埃莉諾在地獄中哭泣。”

“她被巨大的黑蛇纏繞，頭頂是長著蝙蝠翅膀的魔鬼。”

“埃莉諾，她看到了我，她在向我求救。”

“埃莉諾說，我可憐的父親啊，請將我的身體埋葬。”

“我知道，她的靈魂被魔鬼囚禁著，是那同樣被囚禁于高塔上的不詳者。”

“我受不了埃莉諾的哀求，我決定，將我的女兒親手埋葬。”

“我一定會殺了那邪惡的魔鬼，將子彈灌進他的胸膛，灌進他的腦袋。”

“神啊，我有罪。”

不過八行字，其中所呈現的內容，卻讓菲利普這樣經歷過戰爭與死亡的人也感到心驚。

“菲利普，真的是這樣嗎？”唐納德忽然開口，語氣沉痛哀傷。

菲利普一愣：“真的……什么？”

唐納德卻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能不能替我解釋這份信？”

“可以，”菲利普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吉姆老爺的第一句話，他看到埃莉諾在地獄中哭泣，可能是他的幻覺，也有可能，是他和埃莉諾的重疊夢。”

“重疊夢？”

“是的，也就是兩個人的夢境重疊了起來，這不是什么太過神秘的事，至少在我們國家，這種夢并不罕見，它主要發生在一些對彼此有些深深思念的人身上，您說過，埃莉諾小姐從馬上摔下來后，就變成了植物人，植物人大腦中只會存留有限的意識，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是能做夢，而吉姆老爺一直渴望埃莉諾小姐能夠醒來，因此，他的精神開始不斷影響埃莉諾小姐，到了某種程度，他就能進入埃莉諾小姐的夢中，看到她在夢中所經歷的事。”

“然后是第二句，黑蛇和長著蝙蝠翅膀的魔鬼，我對您說過，那種能將人變成死徒的毒藥，就是吸血鬼用自己的鮮血喂養達利克斯黑蛇得來，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起，埃莉諾小姐就已經被人下毒，開始往死徒改造，至于后面的幾句話，我想不用我說，老爺也明白。”

“可以確定，吉姆老爺不是死徒的主人，接下來，我們必須要確定的是，死徒是不是埃莉諾小姐……我們要找到她，也可以說，找到她的尸體，還有，如果可以，請唐納德老爺帶我去見見他。”

“誰？”

“被囚禁于監牢中的不詳者。”

……

吃過早飯，唐納德也休息了一會兒，醒來之后，二人便帶著杰爾頓等人尋找埃莉諾，城堡被找遍，也沒有發現任何有關埃莉諾的跡象。

最后，巴澤爾提出了從前他和艾達與埃莉諾經常去的小游樂園。

菲利普看著干涸泳池里無人的棺材，心中不忍的同時，也已經確定了誰是死徒的主人，他想唐納德也肯定有了猜測，但菲利普還是有些疑惑，如果“她”真是死徒的主人，如果只是想復仇的話，為什么會殺死吉姆？

菲利普不敢再想，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開始討厭保鏢這份工作。

唐納德沉默著將棺材從泳池里抬出來，他和巴澤爾一同抬起棺材，走向城堡。

吉姆的死亡，給了巴澤爾很大的刺激，如果說他之前的成熟都是為得到唐納德的賞識而刻意偽裝出來的話，那么現在的成熟，總算有了一點兒真實。

他想著母親離開時對他說的話——保護好你的父親——目光即堅定火熱了起來。

“菲利普先生，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菲利普看著巴澤爾，對于巴澤爾突然和他說話，他還是有些意外的，在此之前，巴澤爾總與他這樣的人有著或多或少的抵觸，這這每個富人子嗣所蓋具有的心理，算不上什么。

巴澤爾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唐納德，稍作猶豫，然后問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怪物，也存在足以殺死這些怪物的強者，我想知道，怎樣才可以成為這樣的強者？”

“這個問題……”

菲利普也完全沒有想到巴澤爾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看著唐納德，見他完全沒有阻礙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說道：“如何成為足以殺死怪物的強者，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確實知道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