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距離石屋尚有數(shù)十丈之遠(yuǎn),就算此時再將圣光引出來,也護(hù)不住知秋已經(jīng)空寂的心脈。靈體召起地上的殘魂矛,結(jié)束了月影好不容易才延續(xù)的生命。
三次失敗,重新回到起點。
此一次,天落沒有施針鎖靈,而是閉著眼睛沉默不言。
“天落,對不起,我沒有保存好你交給我的圣光。”知秋只覺得自己的頭好痛,明明已是成功在望,卻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最終功虧一簣,“經(jīng)過石屋的時候,圣光被毒霧湮滅。我......”他撇了一眼月影,“我以為能堅持到你進(jìn)入石屋,我只是不想浪費這最后一次的機(jī)會。”
接著,他急切地說道:“月影先生,您也看到了,一息時間并非不可能。而且,方才您答應(yīng)過我,不會放棄的。”
月影卻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是這次,是他猶豫了。又或者是,面對誘惑退怯了。”
天落卻依舊平靜地說道:“知秋,并非僅有三次機(jī)會,你過慮了。方才,我只是想弄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僅此而已。”
接著,他側(cè)過頭,繼續(xù)說道:“月影先生,些許意外罷了。您是打算立即繼續(xù),還是再等一個時辰?”
若說月影此時還要堅持放棄,那就不合情理了。糾纏了自己六年的妖毒竟然離身遠(yuǎn)去,蓬勃的生機(jī)漸漸恢復(fù),這種感受怎會僅僅是欣喜雀躍四個字可以形容的。這個少年難道當(dāng)真可以做到違逆天理?
月影也不多言,一道月華,一劍一影,分別飛向知秋與自己。
這一次,知秋用烏金織甲小心仔細(xì)地將銀云包裹起來,心中滿溢著希望與期待,“月影先生,只此一次,定能帶您脫困。”
“公子,希望如你所愿。”
知秋忍不住心底的欣喜,眉眼帶著笑意,“喚我知秋便可。我就是非常不解,為何每一次他都不將我的名字直接告訴您。”
“知秋公子,你所指何人?”
“還能是誰?一個小妖孽唄。”
知秋輕松雀躍的心情,感染到月影,“看來知秋公子心情頗佳。”
“即將離開這個人間地獄,心情怎會不好?”知秋確是一掃心頭的陰霾,一手小心護(hù)著希望之光,一手揮舞著殘魂矛,炙焰閃亮。“月影先生,離開這里之后,我一定要與您好好聊上幾天幾夜。嗯......我隨您先回淬刃崖,說不定影刃兄妹仍在崖上養(yǎng)傷,尚未離開。您的幾個弟子也應(yīng)該都在,此番重聚定是感天動地。”
“然后,您陪我一同回憩霞鎮(zhèn)烈焰莊,烈先生見到您肯定亦是欣喜過望。他絕對想不到,他的關(guān)門弟子能引著他的摯友一同回到烈焰莊。我們還可以去曦和山走一走,去隱烏道看看我修行的地方。”
月影忍不住問道:“淬刃崖,是什么地方?”
“先不管是什么地方,反正您以后都會知道的。”知秋心里一陣大笑:就算是腆著臉,我也要問一問,每次拔除銀針之后,都是如何看待鎖靈這一個時辰的記憶。“陪您一段時間之后,我就和那個家伙繼續(xù)去尋找......游歷世間。當(dāng)然,我會經(jīng)常去看望您的。”
同樣的一條路,從未行走得像此次這般輕快,一個時辰也顯得不再漫長難熬。眼見石屋就在近前,知秋凝聚一道氣息,小心仔細(xì)地揭開烏金織甲......于是,他聽到了自己心脈裂開的聲音。
烏金織甲之內(nèi)空無一物,銀光暗閃的祥云呢?生機(jī)盎然的圣光呢?說好的隔絕氣息、萬毒不侵呢?知秋只感到頭暈?zāi)垦#瑲庀捉希哼@又是發(fā)生了什么詭異的事情?
面對時光一息一息無情地流逝,知秋舉起殘魂矛捅向自己的心口。
回到巖石之上,天落臉上浮現(xiàn)一絲不解,知秋近乎絕望地吼道:“圣光消失了,就是烏金織甲也沒能護(hù)住圣光!為何會這樣?!怎么會是這樣?!”
天落略略思考之下,說道:“大概是因為,死境往復(fù),了斷生機(jī)。石屋將圣光留下了。”
明明成功就在眼前,知秋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天理當(dāng)真如此無情嗎?已然看到了曙光,卻是空歡喜一場,再沒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了。
天落暗暗盤算一番,寬言道:“尚未到絕望的時候,你不必如此。”
知秋忍住悲戚,“你還有什么對策?”
天落抬起長笛,“不過是再多試幾次罷了。”話音且落,長笛直指知秋的胸口,穿心而過。
回到起點,月影表情復(fù)雜地望著知秋,未發(fā)一言。天落仍是以銀針鎖靈,飛快地離去,留下一句話:“一切依舊。最后時刻,我讓靈體將圣光送入石屋。”
沿途的石屋會留下圣光,天落只能在最后一條石路上引出圣光。
飛速奔襲一個時辰,在最后一刻鐘,還能剩余多少心力?居然還要以那樣的方式引出圣光,知秋無法設(shè)想。雖然自持速度傲人,但是從未試過像這樣一直保持最快的速度。往日在烈焰莊時,若是能像這般速度超過一刻鐘,想必自己早已遠(yuǎn)離憩霞鎮(zhèn)了。
心情的大起大落,知秋再無半分輕松雀躍,默默地跟在月影身后,心中不斷地暗暗祈禱。
天落自然知道這樣有多難。且不提心力的急劇消耗,飛速之下妖毒的侵?jǐn)_變得更加活躍,剔骨之痛更甚過平日數(shù)倍。最后一息,御葉吹曲,凝魂鎖氣,馭靈納毒,無一不是稍有差池便會前功盡棄。
天落時常對自己說:我不喜歡束手無策的感覺。無論怎樣,總有對策。如今,成功已是觸手可及,為何不能再邁進(jìn)一步?
離開最后一個石屋,天落一邊竭力飛奔,一邊將長笛變幻成短劍,引出手中的圣光。距離終點百丈之時,靈體帶著銀葉與銀云閃至石屋門外,將馭靈與圣光送入石屋,懸停在月影身前。
當(dāng)靈體踏入石屋之時,天落已經(jīng)隱隱感到力不從心。石屋之內(nèi),一切都按著預(yù)想之中的情形順利進(jìn)行,唯一不同的是,天落面前的那扇石門似乎轉(zhuǎn)動得更快了。
知秋已經(jīng)看到天落迅速接近的身影,便躍到門前竭盡所能,試圖將石門的閉合之勢緩下。然而,縱然他用盡炙焰日煦月華,卻未對石門產(chǎn)生絲毫的影響。在天落距離不足一丈之時,石門無情地閉合了。
剎那之間,那面幾近透明的向生之墻變得堅厚,由墻面穿越而來的赤色光芒驟然消散,隨著一同消散的還有銀光熠熠的靈體。隨即,四面爆發(fā)出雷鳴之聲,石屋開始劇烈地顫抖,崩裂的石塊在狹小的空間里飛濺碰撞,馭靈爆裂,濃稠的毒霧將石屋變成漆黑一片。
月影被凝魂鎖氣,修為封禁,再度被妖毒沾染,體內(nèi)雖有圣光,也抵不住妖毒侵蝕的劇痛,更擋不了飛石相擊。
知秋不知道這間石屋坍塌之后,三個人會去往何處,但是他并不想嘗試,而是在黑暗之中凝聚炙焰,召回殘魂矛,探得月影的身形,腦海之中不斷閃過方才天落飛馳而來的身影,一同終結(jié)了二人的生命。
不過是,重新再試一次。
然而,那不足一丈的距離成了橫亙在生死之間的天塹。
一次,兩次,三次......
只需要再跨過一步,僅此一步,只要自己進(jìn)入石屋,一切便能圓滿。天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輸在這最后一步。
難道這就是天理給予的最后宣判?區(qū)區(qū)一丈之距,便要斬斷所有的希望?
又一次回到起點,月影仍舊是意味深長地望著這個氣息冷冽的少年,任其施放銀針鎖靈,不作任何評說。
看著天落再一次開始與死神競速,知秋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禱:這一次,一定能成功。
這是第幾次?天落已經(jīng)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只是不停地思索:究竟缺少的是什么,導(dǎo)致那一步難于上青天。終究是自己修為不濟(jì)嗎?
缺少什么?天落忽而一個激靈,想起嵐先生來。他曾對自己說,世人常常會去牽掛自己不曾獲得的,反而無視自己已然擁有的,徒生妄念,空耗心神......
曾經(jīng)一無所有,僅持一把木琴便離開了懸鏡崖,也未曾有過半分畏懼;如今手握始音石,三大神器,數(shù)件世間罕見的法器,更不用說修為境界遠(yuǎn)非當(dāng)日可比,怎能心生挫敗?
天落的心中無比肯定,自始至終,自己所擁有的僅此一件:從記事時起,便陪伴自己左右的木琴,傳承已逾百年的黑色天石。
最后一息,靈體閃入石屋御葉吹曲;月影跨入石門,銀云圣光倏然沒入他的心脈;靈體手中生出兩道凌厲的氣箭,將知秋與月影分別凝魂鎖氣;銀葉馭靈瞬間生出枝蔓,將二人包裹其間,黑霧散盡,銀色的葉脈將二人體內(nèi)的妖毒盡數(shù)吸納。
象征天理規(guī)則的石門無情地轉(zhuǎn)動,天落一面竭力飛馳,一面將手中的黑玉長笛奮力擲出,帶著一聲銳利的嘯鳴,攜著雷霆之勢敲打在石門之上,石門當(dāng)即一震,僅需這一須臾,天落終于跨過這一丈天塹。
鋪天蓋地的銀葉立即撲向它的主人,洶涌張狂的妖毒找到又一個棲身之所。天落雖是極力忍下劇痛,卻斂不出漸漸散出的毒霧,眼見修為封禁的知秋與月影近在咫尺之距,然而向生之門仍是在虛實之間。
千鈞一發(fā)之時,天落心念微動,銀光閃過,知秋與月影齊齊暈倒。召回的長笛再次擲出,嘯鳴聲響,虛幻之墻即刻生出千萬道裂紋,與此同時,知秋與月影當(dāng)即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