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莊祖訓:“心中存義,手留三分。”
知秋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天落會忽然如此鄭重地提及,自己時時會無意識地手中留力,不由怔了一怔。
天落將長笛插在腰間,脫下泫光甲,遞給知秋,“你戴上泫光甲,小心齊自諾的天罡之氣。”
知秋又是一怔,問道:“他們首先要殺的人是你,這是何意?”
“他若是看到我尚有反擊之力,必然心中生疑。你擋在我的前面,他不會有半分手軟。”
知秋即刻明了天落的用意,一面戴上泫光甲,一面說道:“逼迫之下,我們理所當然便進了五行陣,他們尾隨而至,繼續追殺,然后破了五行陣。就是這么個預想吧。”知秋忽然頓了一頓,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的靈狐呢?自那日進入五行陣后,再未現身。”
尚未來得及回答,在已經混亂的玄鎧軍陣列之中,忽然一道強大的氣息席卷而過,一柄暗紫色的長劍在玄鎧軍士間呼嘯而行,劍氣所指,橫掃萬軍,陷入幻境的眾兵被長劍一擊而中,紛紛暈倒在亂石之間。頃刻間便安靜下來。下一息,言靖哲由盤旋低飛的赤隼縱身躍下,召回暗紫的裂風劍,站在數十丈之外。緊接著,齊自諾與司馬子義亦從半空躍下,各執武器冷顏而立。
突見如此場面,知秋心中不免生出一絲詫異:“言靖哲果然不負總督之名,片刻之間便讓萬眾軍士倒地不起,使之不再受魘息相擾。”
天落一面平靜地望向面前三人,一面以靈識說道:“知秋,不用害怕。”
知秋想道:“你確定,同時面對這三人的圍殺,你我能全身而退?”
“直至此時,除了明風斬之死,皆如我之所料,你無需擔憂。泫光甲可阻擋氣息,圣光能護體療傷,齊自諾輕易不會盡全力,將他們引入五行陣中,合力之下,你我便可見到月影先生了。”
知秋暗暗點了點頭,將炙焰聚在雙手形成雌雄火劍,小心謹慎地看向數十丈外的三人。
言靖哲手執裂風劍,雙眼微瞇,將天落仔細打量一番,心中暗道:“在憩霞鎮僅是匆匆見過兩面,此刻看他心脈之間,仍是寒息斂而不發,神情氣度未變分毫。不過很明顯的是,不見一身隱隱散發的銀色星輝,尤其是一雙眼眸,光華暗淡冷冽生硬,少了許多神采。由此看來,他破除結界而致重傷難行,被困于此,確非虛言。”
這一個月來,圣都危機四起,齊氏家道巨變,皆拜眼前少年所賜。齊自諾對天落看得更是仔細,雖是強敵當前,這少年仍然盤膝端坐,面容清冷卻沒有一絲慌亂,黑玉長笛隨意地插在腰間,饒是一副自信從容的模樣,但也掩飾不住周身氣息孱弱。齊自諾實難想像,他這番模樣是如何屢次從截殺中逃脫的。
他將目光移至知秋,熾熱的氣息分外明顯,星輝醇厚,日煦蓬勃,月華純凈,心脈之間三者共存,當屬罕見。但是引起他關注的并非是知秋的修為,而是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容,以及雙手執握的炙焰火劍。
司馬子義更不用多說,目光只放在知秋身上,心中只是暗道:“幾日未見,這少年的修為竟又精進了許多,確是怪事。”
知秋眼見這三人蓄勢未發,各自表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樣,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天落已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坐在此處,這幾個人竟然還要如此謹慎。是不是就此動手太過唐突,正在琢磨出一個正義的名頭來?試圖讓場面好看一些么?”他隨意地揮舞著手中的炙焰火劍,心里的笑都快要浮到臉面上了,場上五人仍是不發一言。
最終,還是齊自諾開了口,沉聲問道:“聽聞,沐小公子自詡即任天君之位,然而神域隱世多年,天君沐君塵生死未明,敢問你這天君的名號是如何得來的?”
聽此一問,知秋心中更樂了:“哈哈哈......果然是要先安個罪名才會動手。不過,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好笑了......”心中如此想,他也不忌諱,直言反問:“此時質疑君尊的身份,是不是太晚了一點?那時在憩霞莊覲見天君,各位郡王世子總將沒有一人提出異議,君臣之禮亦是沒有絲毫含糊。再說,齊王府送來的禮單,當真價值不菲。他若僅僅只是沐家公子,你這禮單豈非已是僭越?”
齊自諾斜睨知秋,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隨即轉過目光看著天落,強硬地問道:“沐公子不可避重就輕,本王問的是你這天君名號如何得來,當真是天道傳承么?”
天落卻是不冷不淡地說道:“神域天族自有傳承之道,不勞屬臣費心。本君倒是要問問,為帝者,禍亂頻起,手足相戕;為王者,各自為陣,貽害黎民;為將者,不盡將責,茍且偷安。先祖君尊冊立王爵,賜下封號,爾等又是如何傳承的?”
齊自諾眼中一凜,不客氣地說道:“我凡界人族自有治邦之道,何須外族之人指指點點?!何況,你來歷不清,身份未明,不過是稚幼小子,安敢妄圖染指人族?”
天落仍是不緊不慢,語氣變得更加清冷,“自圣天元年始,人族與靈族皆為天族屬邦,共同奉行天道。今日,你言稱自有治邦之道,卻不知道你這是遵的什么道?是手足相殘之道,還是草菅人命之道?是罔顧人倫之道,還是貽害蒼生之道?”
一番話問得這三人面色更加難看,周身氣息隱隱抑制不住,散發著危險的信號。天落接著說道:“本君的身份豈會讓爾等妄議?況且,你三人此刻來到這里,并非是與本君講道理的吧?給本君羅列罪名,并不能讓你們增添一分勝算。”
“是的是的。”知秋在心里一陣點頭,暗自言道:“本來就是來殺人的,偏偏要編排出一堆道理來,好像如此說教一番就能將正義說出來一樣。不如趕快的,本公子已經等了快三天了。”
首先發難的,竟然是司馬子義。耳聽齊自諾自找沒趣的一番質問,他早就在心底暗罵:“面對兩個必死之人,真不知道他在這里廢話什么?還能問出花兒來?”他周身星輝暴起,揮起金制遁星斧,御氣而行,徑直劈向知秋的面門,恰如一道金色閃電須臾而至。
知秋急忙抬手,以一對火劍格擋,撞擊之下,遁星斧燃起一道綠色的火焰,糾纏上赤色的炙焰,仿佛幽靈附體,驅之不散。遁星在半空回旋,瑩瑩綠焰如影隨行,返回司馬子義的手中,卻聽他輕笑一聲,“不過如此。”
知秋沒有料到,那道似燃似滅的綠焰攀附在他的炙焰之上,竟然漸漸壓制住火劍的劍意,連帶著自己的意識甚至也跟著有點渙散。
天落在身后悄然說道:“你想單憑一對火劍御敵,是不是太小看他了?司馬子義的修為雖不如你,但是他有必殺之心。”
“他的修為不如我?他不是先鋒營最年輕的總將嗎?天賦驚人......”知秋緩了緩心神,將圣光引至炙焰之中,擋住綠焰的侵襲,“這個鬼火是又個什么玩意?”
“先不管那綠焰是何物,此刻,你若不將星輝燃至最強,手中劍意很難抵擋下一擊。”
司馬子義眼見一擊輕易得手,亦不停歇,再次御斧飛行,眼見遁星斧即將再次擊中火劍,知秋卻飛速移動,一團炙焰自天而降,赤光四溢,如同烈日墜落,拍向遁星砸于亂石,碎石飛濺,赤焰爆燃。
齊自諾與言靖哲亦不再旁觀,將星輝聚于各自武器,北斗天罡陣附于玄鐵鬼泣斧,御天罡之氣直指端坐巨石之上的天落。
天落立即召喚長笛擋在身前,一個翻滾躍下巨石,側移一步,站在知秋身后。只見裂風劍橫掃而至,知秋不敢再避,雙劍架起,攔住裂風劍身,卻難抵擋凌厲的劍意,將他二人一同挑起。半空之中,天落召回長笛,助知秋一同化去劍意,雙雙落在數丈之外。
方才一斬落空的鬼泣斧須臾即返,渾厚的天罡之氣將二人籠罩其間,知秋手中的炙焰被壓迫得幾近熄滅,火劍已然渙散。飛斧即至,閃亮的星輝化作無數利刃,如同一張光網,讓人避無可避。
眼看鬼泣之勢近在咫尺,忽然一道暗影閃過,擋在知秋身前,掩住利刃之光,渾厚的天罡之氣竟然未能透過那片暗影,鬼泣連著暗影一同撞向知秋與天落,二人再次被擊退十余丈。
能將齊自諾的玄鐵鬼泣斧擋住的,并非凡物,正是公孫雴云用來包裹斷念神斧的烏金織物,長寬不及五尺,幽黯輕盈,卻能阻隔萬毒,斂盡氣息。
情急之下,天落將此烏金織物拋出擋了一擋,隨即擲出長笛挑開鬼泣,將烏金織物再次收入長笛之中。光芒之間,眾人未有細看,只道是黑玉長笛再次緩了一緩。
兩次重擊之下,知秋難免氣血翻涌,五腑六臟都仿佛錯了位,心里暗道:“天落,若是他們將我們擊入五行陣中,任你我困在陣中,自己卻不入陣,那便如何?豈不是白白挨了這幾擊。”
那三人卻不容眼前少年稍作緩歇,三柄武器再次同時飛起,三色星光相映,渾厚的氣息將地上的亂石攪得漫天徹地,遮天蔽日,恰如巨大烏黑的石云壓頂。
知秋再燃炙焰,穿過亂石引來萬道日煦,金光爆散,狂暴的氣息將石云擊碎,眼前清明一瞬,裂風長劍與遁星斧率先斬來,知秋一手擲出赤光火龍,將遁星拍向高空,一手抓向虛處,再握炙焰火劍,劃出孤月獨行劍意,稍稍緩了緩裂風之速。
知秋與天落仍是被劍意一同挑飛,二人尚未立穩,鬼泣斧呼嘯而至,長笛再次飛過,金石相斫之聲震耳欲聾。知秋側身瞥了一眼,五行陣已在身后不足三丈之外。
齊自諾看著眼前兩個少年勉強招架之下,氣息紊亂,面色青白,已是強弩之末,身后已是五行毒陣,便沉聲說道:“五行毒陣近在咫尺,便是你們的安魂之地。”
另二人當即會意,各自武器再度飛出。只此一剎那,天落雙眼之中星輝驟燃,一手抓住知秋的腰間,一手橫執長笛,鬼泣、裂風與遁星同時擊中長笛,一聲轟鳴,二人被撞入五行陣中,三柄武器亦一同消失無蹤。
二人站立的地方騰起一團銀色云霧,瞬間幻化成天落的模樣,手中所握正是鬼泣斧與裂風劍,一個森冷的聲音說道:“區區五行毒陣便試圖困住本君,太過狂妄。如今,武器有名,正是弒君的鐵證,爾等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伏罪認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