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烏圖約在埃薩吉納神廟的露臺見面。

傍晚時分，林翡來到相約的地點，烏圖已經等在了這里，看見她來了，對她露出和煦的微笑。

林翡把手里的玻璃瓶遞給他:“喏，最近很喜歡的飲料，喝吧?！?

烏圖笑著接過來:“上次的水蜜桃棗椰酒還記憶猶新，這次又是什么？”

“這個？”林翡晃了晃瓶子里的液體，“街上隨便買的?！?

……

烏圖無奈地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隨便的伊什塔爾，最近怎么樣？”

林翡聳聳肩:“說不上好壞，就是賺了很多很多錢?！?

烏圖問:“賺這么多錢干什么？”

林翡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嗯，證明我厲害吧。”

烏圖溫柔地說:“你本來就是最厲害的，何須證明?！?

林翡哈哈笑:“干嘛突然表揚我，有什么陰謀？”

“陰謀算不上，就是希望最能賺錢的伊什塔爾也能帶我賺點錢?！?

“說笑了，富可敵國的書吏大人怕是看不上我這點小錢?！?

兩人一來一往說笑著，看著夜幕降臨，城里開始點起了星星點點的燈。

“烏圖，你還記得你最后一次參加的月齋節嗎？”

烏圖轉頭看著少女的側臉:“記得。”

當然記得，那是人生中最記憶猶新的一個月齋節，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因為失去了摯愛。

“那你還記得當時你救過一個小女孩嗎？”

“小女孩？”烏圖不解。

林翡補充道:“她和父母走散了，被人群擠倒，是你把她拉了起來，還給了她一顆糖?！?

烏圖聽著，突然啊了一聲，這件事他有點印象。

“你怎么會知道？”

林翡看著他:“辛告訴我的。”

烏圖吃了一驚:“什么？”

“沒錯，辛就是那個小女孩，你給她的那顆糖她至今還珍藏著?！?

他想起來了。

那年的月齋節異常擁擠，他和父親站在祭司臺上看著臺下人潮涌動，他的視線突然定格在一個小小的身影上，她的小臉皺著，似乎在哭。

突然她摔倒了，在這種時候被人群踩踏是致命的，他必須把她拉起來。于是他從祭司臺上跳了下去，努力撥開身邊的人擠到了她的身邊。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他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他只記得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閃著淚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第二天他再次見到了她，但還沒來得及說上話他就被其他祭司叫走了，因為那天晚上父親察覺到陛下的星象異常所以臨時決定要為陛下占卜。

他知道用星象占卜是危險的事情，以前就發生過祭司出現意外的情況，他擔心父親的安危，所以便匆匆的回宮了。

從此父親再也沒有醒過來，他也再也沒有出席過任何祭祀活動了。

和那個小女孩有關的小插入也漸漸埋進了記憶的塵埃里，被遺忘了。

直到剛剛，一些和辛之間的莫名其妙的對話突然變得自然而然起來。

第一次在地牢里相見，她脫口而出的“是你”；還有她問他的問題“你喜歡吃糖嗎”、“為什么從來沒有在祭祀活動上見過你”。

原來她對他的態度，并不是出于討厭他的原因，而是在生氣他把她忘了。

“我覺得需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只有辛一個人記得不公平。”

林翡也糾結過要不要告訴烏圖，因為由辛親自告訴烏圖是最合適的，但以辛的那種擰巴脾氣，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說的。

烏圖緩緩點頭:“我知道了，伊什塔爾，謝謝你告訴我?！?

林翡撫開眼前被夜風吹亂的發絲:“烏圖，我要走了?！?

烏圖也覺得溫度變低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是說，”林翡溫柔地微笑，“我要離開巴比倫了。”

烏圖脫口呵斥:“胡鬧！以你現在的狀況哪里也不許去！”

林翡被他的嚴肅逗笑了:“怎么，你要當尼撒第二啊，也要限制我的自由?！?

“伊什塔爾?！睘鯃D嘆了口氣，“離開不是最好的辦法。”

林翡聽懂了他的潛臺詞，他也許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不準備說破，雖然離開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也沒人能有更好的辦法，說破了只會徒增悲傷。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崩潰了，她也不清楚這具殘破的軀體還能支撐多久，她害怕讓愛她的人們看見她最后的樣子，雖然她也不清楚最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當那一刻到來時，她會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面對。

烏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如果真的像尼布甲尼撒所說的那樣，只有離開她才能活，那么他就不能為了讓尼布甲尼撒活下去而自私地挽留她。

對他來說，她也是朋友，不是一個無所謂的陌生人。

林翡看著他臉上復雜糾結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見烏圖，保重。”

——

林翡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離開，悄悄的，不驚動任何人的。

她討厭離別，煽情不是她的風格。

藍律騎在馬背上等在巷口，把另一匹馬的韁繩遞給她，林翡輕松跨上馬，沒有任何離別儀式，雙腳一夾馬肚子，率先出發。

街道盡頭響起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她帶著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奔向遠方。

也許再也沒有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