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總督衙門中堂大廳內，那名英武雍容的中年男子，負手站立在窗邊，此時整個大廳內，只有湖廣總督瑞澄和他帶來的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檀木椅子上，晃蕩著一雙小腳丫，不停地往嘴里塞著零食，在她旁邊的桌子上放著滿滿一大盆糕點瓜果，都是為她準備的。

至于瑞澄，則雙手垂立，恭敬地站在那中年男子的身邊，心中揣測著這位爺私下出京，悄悄來到這武漢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過不管是什么目的，既然這位爺現身武漢，那么這里肯定要出大事了。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是愛新覺羅·善耆，這一代的鐵帽子肅親王，也是愛新覺羅家族最后一位人杰，是如今他們滿族眾望所歸的主心骨。

雖然年紀比他瑞澄還小三歲，但不妨礙瑞澄是真心欽佩這位王爺，否則以他的身份地位，是無需對善耆下跪的，可他剛才依然行了半跪之禮，隱隱也是在此等時局下，向對方表明某種態度。

而善耆在進入這中堂大廳后，一言不發地凝視了窗外許久后，終于轉過身來，望著面前這位湖廣總督。

當年在京城臭名昭著的京城三惡少之首，這些年在地方上倒是長進了許多，由撫而督，在朝堂上也是聲名鵲起，所以去年才會被委以重任，坐鎮湖廣這等重地。

這個任命，他善耆也是私下出過大力的，不過卻從沒告訴過瑞澄，因為他善耆并不是為了結黨營私，而是他深知在如今朝廷風雨飄搖之時，湖廣此等重地，特別是武漢三鎮，絕不能再交在漢人手中了，而必須由自家人坐鎮此地，還必須是頗有能力的自家人。

出身滿洲正黃旗的博爾濟吉特·瑞澄無疑是很好的選擇。

想著自己此次南下的目的，善耆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話，卻讓瑞澄瞬間被嚇了一大跳。

“十日之內，武昌城中，必有大變！”

湖廣總督瑞澄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他盯著善耆澀聲問道：

“可是革命黨人又要起事？”

善耆點了點頭道：

“按照本王掌握的消息，這次同盟會的人已經和兩湖哥老會達成了協議，由哥老會出人，同盟會的黃興，宋教仁出面號召，屆時武漢長沙兩地同時起事！”

瑞澄登時面如死灰。

他沒有質疑善耆這消息的可靠性，因為作為正黃旗出身的貴族大臣，他知道一些皇家極為隱晦的秘密，知道愛新覺羅家族一直掌握著一支極為神秘的力量，那是一支可怕的軍隊，也是一張遍布神州大地，無孔不入的情報網。

現在守在門外的那些黑衣大漢，應該就是來自那支秘密軍隊，這支軍隊在民間有一個讓人聞之色變的名稱：

“血滴子。”

以前這支軍隊一直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只是辛酉宮變之后，才轉為由肅親王一系執掌。

有這樣的消息來源，在加上善耆都已經親自趕到了武漢，瑞澄根本不會懷疑事情的嚴重性，接著他眼中露出了狠戾之色道：

“要不我現在就調集人馬，將那哥老會龍頭大爺劉元甫給抓了，一旦哥老會群龍無首，光靠那些革命黨人，可折騰不出什么水花。”

瑞澄能被朝廷委派來鎮守這兩湖之地，本身也是頗為果敢的人物，要知道他年青時號稱京城三惡少之首，就算是做紈绔子弟，能做到名震京師的程度，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身上自有一股混不吝的狠勁。

善耆的嘴角泛起一絲譏誚的笑意。

“調集人馬？調集哪里的人馬？你信不信只要你敢下這個命令，整支湖北新軍就會立馬嘩變！就靠你手下的衛隊，可對付不了那位哥老會的大龍頭。”

瑞澄聞言那股兇狠的氣焰頓時一滯，知道善耆說的沒錯，這支前任總督張之洞練出來的新軍，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掌控住過，平常都是靠著那幾名軍頭節制隊伍，就像這次派兵入川，也是他好說歹說求著才可出兵的。

新軍中有革命黨人活躍的事情，他其實早就心知肚明，前幾天南湖炮隊的那場風波，早就清楚說明革命黨在軍隊中的影響達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命令張彪和黎元洪兩人嚴加管束自己手下的軍隊而已。

“要不，下臣將入川的部隊星夜調回來？”

“來不及了！而且那支軍隊照樣早被革命黨和哥老會暗中滲透，調回來了不過是增強對方的實力罷了。”

善耆搖頭道。

“那該如何是好，若是革命黨真的煽動新軍起事，這武漢三鎮是決計守不住的！”

瑞澄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度蒼白，現在這世道，只要是稍微清醒一點的人都看得出來，清庭早已有如一株朽木，看似依然屹立著，其實內里早已千瘡百孔，只要一陣大風起，就能將其刮倒。

而一旦武漢三鎮淪陷，恐怕糜亂的就不止兩湖之地了，最重要得是，他瑞澄肯定會被第一個拎出來當替罪羊。

只是在手足無措之時，瑞澄卻發現善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臉上的神情鎮定自若。

瑞澄登時有如打了一針強心針般緩了過來，驚疑不定地問道：

“既然王爺您親自來此，必然是早有定計，莫非是暗中早已派兵趕來武漢了么……可是袁項城的人馬？”

現在天下能壓的住湖北新軍的，也只有那位虎踞中原的袁少保了。

沒想到善耆卻是搖了搖頭道：

“我自前夜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即離京奔赴武漢，卻是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情。”

“另外就算袁項城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恐怕也會選擇按兵不動，他正是養望之時，豈會搶先對還未扯起反旗的自家軍隊動手，況且他可能還巴不得武漢這些革命黨成功呢！”

“若非滄海橫流，又豈能彰顯他袁項城的英雄本色，讓大家知道他對這天下的重要性！本王早說過了，這人就是咱們大清朝的曹操。”

瑞澄的臉再度垮了下去，那袁項城不動，如今天下還有誰能解救這武漢三鎮的危局？

肅親王善耆雖然也是一代英杰，但他手中可沒有軍隊，那些血滴子只是刺客間諜而已，卻不適合用來沙場鏖戰。

看得瑞澄這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善耆口中卻驀然爆發出了一陣長笑，眉眼間的依然有萬丈豪情。

笑畢，這英武的中年男子抬手拍了拍瑞澄的肩膀道：

“莘儒，你放心，我們大清是不會亡的！”

“呵呵，那些革命黨，如果這次是選擇其他地方動手，本王或許還會頭痛無比，但他們自己好死不死地選擇了武漢，那本王只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了！”

聽著善耆這充滿自信的話語，瑞澄卻是一臉茫然……